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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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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宫中,望舒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纤阿拿着一把梳子,缓缓地替她梳顺一头柔软顺滑如月色瀑布般的银发。
“娘娘,您真的决定好了吗?”纤阿问。
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向镜中那个美的摄人心魄的女子。
她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从润玉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早已没了退路。”
她睁开眼看向旁边,那里的桌案上,放着一顶沉甸甸的银色水晶流苏天后冠,和一袭奢华的银色天后华服。
纤阿替她盘好发髻,将游龙簪插了进去,然后无声地退下了。
望舒缓缓迈步出了寝殿,举目四望,无极宫处处琼楼玉宇,步步雕栏玉砌,当真是天界难得的精致奢靡。
然而这些,却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走到池塘边,变出些许鱼食,一粒粒地投进池中,引来池中锦鲤争相抢食。
忽然,池中一尾白色的锦鲤,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都说鲤跃龙门后,可化作真龙叱咤风云。
如今眼看着这尾白鲤鱼,她不禁想起了那尾白龙。
她蹲下身来,朝白鲤鱼伸出手去,自言自语道:“白鲤呀白鲤,你说他此刻,是不是在布星台披星挂夜呢?还是又翘了班,回璇玑宫陪他娘亲去了?”
那白鲤鱼颇通人性,竟丝毫不畏惧望舒,反而摇摆着尾巴,游到她掌心处,用鱼脑袋蹭蹭她的手心。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真是尾乖巧的鱼儿,和他真像。”
她说着,摸了摸白鲤湿滑的鳞片。
“你说,我那日在九霄云殿,对他说了那样重的话,他会不会怪我?他……会不会伤心?”
“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她微微笑了,视线却垂了下来,“他本性纯善,洞庭君又是他娘亲。想来他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放弃了和我离开天界的计划吧?”
“只是有了这许多牵碍,我们再想离开天界,已经不可能了……”
对着白鲤,她说了许多,直到酉时将近,她才起身离了无极宫,驱月值守去了。
从那以后,她每日都会来池边,给锦鲤们喂食,和白鲤鱼说话。
白鲤鱼也每日准时候在池边,痴痴地望着宫门方向,等她再次出现。
直到这天,她没有再来。
白鲤鱼亲眼看见天帝进了她的寝殿,待到半夜时分,才离开了无极宫。
这一刻,白鲤鱼才知,何为痛彻心扉。
它想去找她,可是它不敢。
它怕从她眼中,看到她的怨,她的恨。
它怕她,不想见它……
不久,无极宫寝殿的门开了。
她身披一袭素衣,缓缓走到池边,蹲下身看向池中痴望的白鲤。
夜色朦胧下,她的眼眶似乎有些发红,鼻尖也红红的。
“怎么办?我好想他……”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我好想他。”
“哗啦”一声,池中白鲤忽然摆了摆尾,从水中飞出来。
下一刻,只见白鲤化作一道白光,白光又凝成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拥着她,将她死死地抵在池边大树的树干上。
他用手捧着她的脸颊,嘴唇炙热地啃噬着她的红唇,直将她的下唇咬出血来也不肯罢休。
沉重的喘气响在耳侧,他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带起一片颤栗。
他猩红的眼中满是疯狂和偏执,牙齿重重地啃咬,似想将她整个吞进肚中。
她的双手搂着他的脖颈,激烈地回应着他的吻。
两人靠在树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似的,绝望地抵死缠绵着。
血液的腥甜弥漫在两人口中,却好似热油上的火星,点燃了两人心底深埋的渴望。
半晌,他才重重地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的手紧紧地圈着她的腰,如同烧红的钢铁般灼热,似乎要将她焊死在他怀中。
“舒儿……”他唤着她的名字,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依偎在他怀中,轻声说:“你变成白鲤鱼偷听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原谅你了吗?”
这一刻,他仿佛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
她微微一笑,摸着他的脸庞:“知道洞庭君是你娘亲后,我才明白你为何苦苦替她求情。再说了,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难道还会因这点小事,生你的气吗?”
润玉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柔情温暖仿佛化作一道暖流,涌进他心尖尖上,将他内心深处的暴戾和绝望压了下去。
他看着她,温柔呢喃。
“舒儿,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和温暖。
他在心中默念着,再次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
拥吻中,他的双腿化作一条布满白鳞的龙尾。龙尾折射着光芒拖在地上,末端滑入锦鲤池中,无意识地缓缓拨弄平静的池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自他成年后,望舒很少见他变回真身,此刻见了便忍不住心生喜爱,一边摸摸湿滑的白龙鳞,一边摸摸他的额头。
“我想摸摸你的龙角。你变出来,好不好?”
他的耳朵瞬间红了,眼睛也蓦然变得猩红,喘息越发沉重。
“不,不行……”
她踮起脚,轻啄他的唇角:“把龙角变出来嘛,好不好?”
他搂着她的手,忽然用力的过分。细密的汗水渐渐从他鬓角沁出,就连胸膛,也剧烈地前后起伏着。
他本能的想要按照她的话去做。
然而,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望舒不解地问:“怎么了?”
他睁开眼,敛了眸中神色。
“没什么。”
两人深情相拥许久,气息逐渐平缓了。
这时,她才开始说起正事。
“你曾说过,会带我离开天界,我们找一个临碧湖粼粼,依青山隐隐,淌清泉潺潺的地方隐居,做一对逍遥快活的散仙。这话,还算不算数?”
他眼中划过一道什么,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放开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九霄云殿,眼神暗沉晦涩。
“舒儿,经过这次,我才知道,是我太无能,才会一次又一次害你为我受罚,为我牺牲。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妥协退让,看着你投入父帝的怀抱,我却连站出来说反对的立场都没有!”
他转过身来,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了很多。
“只有将六界至高权柄握在手中,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才能光明正大地拥你入怀,才能主宰我们自己的天命!”
她沉默了。
再次开口时,她陈述的语气,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你要做天帝。”
他的手越发用力,握的她肩膀都似乎疼了起来。他的眼中,期待是那样明显。
“舒儿,你愿意等我吗?”
“等多久?”
“……半年。半年后,我会牵着你的手,在满天神佛的见证下,与你结为夫妻。”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也明白他的选择没有错。
可是想起半年后的册封大典,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了。
“润玉,跟我走吧,我们离开天界,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润玉沉默了。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你担心洞庭君和洞庭湖生灵的安危。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风景很美,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湖。半年时间,我们可以徐徐图之,分批将他们送去那儿……你放心,那地方很隐秘,天帝找不到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显得很自私,但她不得不低声祈求。
“润玉,你可不可以,放弃当天帝?”
锦鲤池边,一时寂然无声。
许久,他将她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乌发,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不彻底扳倒父帝,即使你我逃到天涯海角,也终有被捉回天界的一天!”
这次,轮到望舒沉默了。
她看向锦鲤池中,那里水波柔和地荡漾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你知道,通往天帝的青云路上,有多少险象环生吗?”
“我知道。”
“一旦你的谋划失败,天帝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只要踏上这条路,你便再也不能后悔了!”
“我知道。”
“即使你都知道,你却还是选择,与天争,与命争,是不是?”
润玉点头。
“我做不到,亲眼看着你穿上他送你的华服,成为他的天后。”
他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全部。
“为了你,我愿意赌上一切,与父帝争个高下!”
她眨了眨眼睛,眼睛好像有些酸涩。
她吸了吸鼻子,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许久后,她点点头。
“好,”她柔声说,“我愿陪你一起,走上这条通天路。”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润玉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满天星辰笑嘻嘻地掉在水潭中似的。
他摇了摇头,含笑看着她。
“舒儿,这一次,我不要你陪我。我只要你站在原地,等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她笑着点头。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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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无极宫中银光一闪,望舒的身影消失了。
等她再出现时,已经身处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她伸手敲了敲角落里一扇破烂的木门,屋内没有人回应。
她又敲了敲。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事明天再来!”
粗犷的男声传来后,门里又没了动静。
望舒看着眼前的破门,狠狠踹了一脚过去。
“嘭——”
一声巨响传来,加持了魔力的木门,就这么被踹飞到天上去了。
被这动静一惊,四周立即出现成群的黑衣蒙面人,将望舒团团围住。
她飞身而起,凌空一脚将黑衣人全部踹翻在地,然后稳稳地站在地上,朝空荡荡的大门走去。
铁铺里面,一个男人拎着狼牙棒出来,声音凶巴巴的。
“你他妈的谁呀,大晚上的找死啊!”
她走进铁器铺里,摘下了帷帽,静静地看着男人,唤道:“莫林。”
莫林一顿,将狼牙棒扔回武器架上,抓了抓头皮。
“哟,这次又有啥事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