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几何没有线

1、叶小小

　　叶小小从来就不是一个受万众瞩目的人，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受人关注的时刻，应该就是现在了吧。
　　因为她的身边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同学——花枝。
　　花枝是昨天转学到A中的，开学半年了，现在班里只有叶小小独自拥有一张桌子，于是老师大手一挥，她便终于有了高中以来的第一位同桌，还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女生。
　　叶小小对这个美丽且受人喜爱的女生充满向往，她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但花枝看起来并没有想要跟自己交流的想法，于是只好咽下那句“你好，花枝”，观察起今天第一位站在花枝面前送粉色信纸的帅气男生。
　　就算自己从不关注学校的各种八卦，叶小小也知道，这个男生叫凌易，同样是这一年的高一新生，据说凌易在初中时就常年霸占着第一名的宝座以及作为年级第一在每周一的早课上讲话的殊荣，那么优秀一个人又有着出色的外表，自然向来都是女生关注的重点对象。
　　原来凌易也喜欢花枝，花枝果然是万人迷啊!
　　温柔的花枝微微一笑，接下了凌易的粉色秘密，“可惜啊凌易同学，我妈妈不允许我谈恋爱，不过她十分希望我的学习能有所进步。”
　　叶小小一点都没感觉到花枝的可惜，倒是看到了她黑黑的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也看到了凌易落荒而逃之前爆红的脸颊。
　　花枝将粉色的信拆开，看到里面千篇一律的告白，嗤笑一声，夹到了语文课本中。
　　叶小小猜测花枝是不喜欢凌易的，可是两天以后，因为忘记拿水杯而回到教室的叶小小却看到了二人在空旷的教室里亲吻。
　　凌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花枝坐在凌易的腿上。
　　叶小小觉得有些脸红，懊恼自己最近胖了一些，变紧的校服勒的自己喘不过来气。
　　不能进去，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撞破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远处夜晚关教学楼的门卫打着手电筒走近，叶小小跑过去大声地喊了一声叔叔好，不等对方的回应，便急忙跑回寝室。
　　第二天叶小小早早地下楼，坐在寝室门口的凳子上看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个个走出寝室，直到打了预备铃，才急匆匆地跑到教学楼。
　　花枝已经在座位上背英语单词了。
　　叶小小坐下喘了几口气，拿起一直放在桌面上的英语课本，默默地读课文，早读课下课铃响，叶小小才察觉出自己发了很久的呆，英语课本一直没动过，幸好老师从来看不到自己。
　　花枝和帅气的班长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大家都出去吃早饭了，叶小小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今天不想去食堂，拿出书包里的面包就着水开始啃。
　　“同学，请问花枝呢？”
　　叶小小抬起头，是凌易啊。
　　“去吃饭了。”
　　“她是一个人去吃饭的吗？”
　　怎么可能，花枝可是那么受欢迎的一个人。
　　“不知道。”
　　凌易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班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我是凌易。”
　　我知道。
　　“我是花枝的男朋友。”
　　我有看到你们接吻。
　　“我有一些笔记想给她，麻烦你帮我转交。”
　　一心惦记着要考试的花枝，果然是很好的男朋友。
　　“谢谢。”
　　不用客气。
　　凌易走后，叶小小大口啃了几下面包，终于在班里第一个人回来之前将面包吃完。
　　花枝回来就看到桌子上显眼的几个本子，果然是直男审美，又丑又土。
　　叶小小听到花枝小声的嘲讽，猜测下一节课课间他们见面时应该要大吵一架了吧。可是却看到了花枝对凌易甜蜜的笑脸。
　　二人的关系很快就被老师察觉了。
　　叶小小扣着数学题，偷瞄着花枝，听着前排女生的窃窃私语。凌易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凌易被花枝的父亲踹了一脚，凌易的父母一边弯腰道歉一边拉着凌易道歉。这场闹剧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直到花枝后来去了办公室。
　　叶小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花枝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热烈的爱情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被所有人熟知，也被所有人接受。
　　两相对比，叶小小高中三年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她有一个漂亮的女同桌。
　　这三年来，叶小小曾计划过和班里一个英语很好的女生做朋友，也想过和班里一个积极打扫卫生的男生成为哥们儿，可是统统没有成功。大家羡慕平凡的叶子能得到花朵的青睐，一直不变的同桌关系足以让很多人厌恶自己。
　　过完年，很快就要高考了。

　　叶小小曾多次在夜晚偷偷拿出自己藏起来的成绩单，估摸自己现在的成绩只能考上B大。第一名的凌易应该能轻易考上国内最好的A大，而花枝，花枝这几次考试总是和自己相近，恐怕那两人想上同一所大学还是非常困难的。
　　最后一次在夜晚翻看成绩单的第二天早上，叶小小将A大刻在了自己的桌角，听说A大的食堂非常好吃，叶小小不想错过。
　　努力的时间不多了，叶小小每天都趴在书里学习，做了一套又一套的练习题，再也没有时间去看凌易给花枝讲题时温柔的侧脸。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叶小小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回学校拿档案的时候，叶小小看到了A市理科状元——花枝。
　　这个两年半的同桌终于和自己说了第一句话。
　　“凌易全部交了白卷。”
　　我知道。
　　“因为我说如果他有勇气这样做，我就嫁给他。”
　　你骗人。
　　“叶小小，你就只配做一只偷偷摸摸的老鼠，看着发臭的奶酪也不舍得吃掉。”
　　他不是。
　　叶小小最后一次见到凌易，是在自家旁边的一个小市场。
　　高大的少年站在驼着背的苍老男人身边，面无表情的给人们称西瓜。
　　叶小小决定把买鱼的钱换成西瓜，买的多了，卖家要负责送。
　　路上，三年的校友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叶小小知道，花枝和凌易分手了，凌易妈妈生病了，凌易家里没有钱再供他上学了，他父母也不愿意让他再迈进校园了。
　　到了地方，凌易把西瓜提进她家里，头也没抬便转身离开。
　　叶小小靠在门边上，看着少年即将被生活压弯的脊梁慢慢消失在光里，不知过了多久，被担心的叶妈妈抹干眼泪拉回屋子，又塞进怀里半个冰镇西瓜。
　　叶小小坐在书桌旁，拉开抽屉，打开带锁的盒子，拿出最上面那一张软绵绵的信纸，轻声念：
　　陌生的小：
　　我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希望，但是我站的地方有光。
　　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梦想在脚下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生命力脆弱，但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把它踩死。
　　因为它在我的脚下。
　　我每走一步，光就随着我移动一步，花也会多开一朵。
　　当我走到终点的时候，我周围的光可能不曾增多，但是我将拥有万亩花田。
　　到时候我允许你来此采摘一朵，前提是你能把它变成种子，种出果实送给那些饥饿困苦的人们。
　　期待高中和你的相遇。
　　——凌易
　　叶小小想起初中时窝在被子里偷偷写匿名交友信的自己，想起一起考入A大的纸上约定，想起那个在信里神采飞扬发着光的少年，想起初中时班里的两位女同学，想起高中漂亮的花枝，终于扬起笑容，将信纸捏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西瓜太甜，未来太美好，她已经无能为力为那个熄灭在夜晚教学楼里的光压榨出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