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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回 亡命 ...

  •   杜时绅眼前漆黑了一片,而杜羲和的却正从不见天日的梦境中渐渐走向远远的那处光明,耳边但听见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的唤他:“杜公子……杜公子……”
      这声音好熟悉,他竟死活也想不起来是谁,眼前的光亮穿透了乳白色的迷雾,终于将一张精致美人的面孔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太阳穴隐隐发胀,顿了顿,定睛看了许久,才幽幽出了口气:“春萝……”
      “你可算醒了。”春萝长呼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发闷的心口。
      “我这是……”他恍惚地扫了一眼身处之地,感到异常的陌生,于是虚弱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船上。”春萝浅浅一笑,回过身去紧挨着自己的矮桌上斟了碗粗茶,继而呷了一口道,“你要茶么?”
      “我……”他下意识地支撑着胳膊要起来,习惯性的用了右手,巨痛立时让他整个人禁不住浑身一震,“啊……”
      春萝忙腾出手及时架住他:“你右手伤没好,别往右胳膊使劲。要起身的话,招呼我。”
      他深深的倒抽了几口气,苍白了面孔,望着右手腕上的白色绷布,不由得伤感起来,然又不愿让春萝读出他的伤感,硬是带着自嘲的口气戏谑:“杜某有负姑娘所托,没保得姑娘的爱徒周全,反丢了她卿卿一条性命。姑娘如今是向谁讨了天大的人情,从天牢里提了杜某出来算账。”
      春萝本想安抚他三两句,眼下见他心生内疚之情,眼珠一转,便想拿他消遣消遣打发无聊的亡命旅途,清了清嗓子,作色道:“哼!你却也知道对不起妾身的托付。本以为将白丫头许了你,能寻个好归宿,享个荣华富贵。这荣华富贵没享着,倒直接去了鬼门关。洛阳城里里外外那么些达官显贵,属你名声最劣。也怪妾身我,不听旁人的劝,以为你是骨格清奇,白龙鱼服,一心设了局,要将白丫头给你。唉……可怜你当真不争气,可怜白丫头……”说着说着,唱念俱佳摸出个汗巾子抹起泪来。
      她这里装模作样偷蘸了点茶水往眼窝上抹,暗下窃笑着去看杜羲和的反应,只见那呆子被她一番话说的红了眼眶,朦朦一层水雾登时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眼见着寻个出路便要汹涌而下了。她依旧觉得不够过瘾,继续带着恨意咬牙道:“且让你苟延残喘片刻,一会儿葬了白丫头,再杀你血祭。”
      不想,杜羲和听她此言,居然哑了声音笑出来,解脱一般:“如此甚好……甚好……反正杜某生无可恋甘为鬼……与她一处,正好说话……”说话间,清泪已堕,坠之迅即若流星。
      春萝撇了撇嘴,觉得杜羲和没按照自己以为的那样告饶辩白略显无趣,于是将汗巾子往他那处一丢,咬了咬狐狸牙骂道:“切!惺惺作态!把你那流的满脸的胡麻油擦擦干净!”
      话音才落,就听见舱外一声清亮的尖叫:“哇!好烫呀!”
      春萝不经意地侧脸去看,习以为常道:“又怎么了?”
      舱外的声音带着哭音:“药罐子破了……”
      “你真有本事。”春萝极其无语地懒懒起身,“要帮忙吗?”
      “不用,”舱帘一挑,一个白衣身影闪了进来,双手捧着抹布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药汁,一边吹着烫红的手,“好在药汁没洒……”她还想往下说,蓦地看见靠在舱板上苍白了的脸,视线交错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白小棠!”杜羲和痴痴地看她,因为过度的惊悸,早已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波澜骤起。
      “呃……”她忽闪了一下眼睛,视线在春萝和他的脸上匆匆兜了一个圈,面上的神色才自然起来,言辞中不由自主地夹了惊喜,“你……你醒了就好……”
      杜羲和恍惚地去看春萝,想要从她那里寻一个解释,春萝却掩口一笑,特特起身往舱外避去。
      倒是小棠“处变不惊”,径自端了药汁到了他面前,先是回身将药碗放下,之后有条不紊地牵过他的左手顺理成章道:“药还烫,先凉一凉,我正好给你看看脉象。”
      不料,杜羲和左手腕灵活一转,将她伸去搭脉的手紧紧握住,瞠大了眼睛凝望着小棠:“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小棠脸更红了,挣扎要抽手出去:“嗯……”
      杜羲和死死地扯着不放,只微微用力一带,便将她被烫红了的指尖含到了柔软的唇中,温柔地吮吸着呵护。
      小棠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浑身麻麻的发痒,支支吾吾道:“我没事……不疼……”
      杜羲和这才松开她已然发烫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神好像要将她的眸底望穿,看了许久竟也不复说话。
      小棠被他这般看着发毛:“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这一句话出口,杜羲和突然腾出左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小棠吓坏了,慌忙去抚他的脸:“你疯了你!干什么?”
      他伸手攥住了小棠轻抚自己脸庞的手,一脸惊怔的破涕笑道:“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你傻呀你!”小棠看着被他自己掴红的脸,哭笑不得。
      他竟朗朗笑起来:“我是傻了!你能活过来,便是让我傻到流口水,我都愿意!”虽是笑着说,眼泪却又纵横了满脸。
      小棠看不下去,倾身去为他擦眼泪:“你到底是哭是笑啊……”话未毕,杜羲和不知哪儿来的气力,一把抱住了她,用左手霸道地把她匝在了怀里,任凭她惶恐地挣扎,宁死也不松手。
      小棠挣动了一番,眼见无果,只得乖乖束手就擒,靠在了他此刻略显弱不禁风的胸膛上,支吾道:“你……你快把我勒死了……”
      他的泪水凉凉的,透过她如瀑的发丝滴落到她的肩头,濡湿了她白色的菱纱半臂,沁入她柔软的心田。
      他竟是为她而哭的么?他不是一向缺心少肺的么?
      于是乎,小棠带着疑问怯怯地问:“你哭什么?”
      他抽噎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道:“我哭我的战利品终于找回来了……”
      “杜小六!”小棠狠狠挣开他,咬牙骂道,“早知道你这样没心肝儿,不如让你死在刑部大狱算了!”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见小棠真的恼了,连忙收起刚才的玩世不恭:“是你救了我?”
      “我不救你,难道看你上鬼门关?”小棠冷哼了一声,转身把凉了一会儿的药汁递了过去,“药好了,先喝了吧。”
      “那之前……”他接过药碗呷了一口,苦得皱了眉。
      小棠草草说了来龙去脉,却又粗中有细编了一个江湖侠客的幌子说如何如何把他迷晕了救出刑场,虽说是事先和春萝商量好了说辞,依旧编得她出了一身汗。编罢了谎,直愣愣看着面前的听众杜羲和,端详着他飘忽的眼神,以确定他是否就这么被成功蒙过去了。
      他喝干了药汁,胡乱抹了下嘴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小棠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谎算是圆过去了,也不枉当时自己和春萝动用风袋制造飞沙走石乘机劫囚,把个刑部大狱闹得鸡飞狗跳。
      “难道想拐带我远走西域去做天山一棵草?”他哑哑笑起来,无赖的一面适时地又出来露脸。
      “去天山,就不用坐船了。”春萝隔着舱帘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话。
      “我们得去南疆。”小棠从他手里取过药碗,重新为他掖好被角,“你最好在到达长沙之前,想好见了皇上要怎么喊冤。”
      “见皇上?”他想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结果。
      “京城里崔元傅跟王贵妃串通一气,一手遮天,总不能到了长沙,到了南疆御驾面前还这样吧。”小棠直起身子,跪坐在矮桌边收拾桌上被春萝弄乱的物件,“不过你毕竟是被从刑部劫出来的,朝廷肯定漫天通缉你,没想好妥当的方法前,能少露面就少露面。”
      “这么说来,我带累你们一起亡命天涯了?”杜羲和静静听完小棠的话,苍白的脸色更多了几分疲累。
      小棠倒是乐观满满的回眸一笑:“那又怎样?”
      杜羲和垂下眸子,失力地靠在舱板上,阖然长叹:“冤与不冤,只是我一身的事情,上次连累你下狱受苦,害你差点丢了性命,我已经抱憾至极了。难道要再拖累你们搭两条命么?”
      “你是觉得愧疚么?”小棠托着腮忽闪着卷睫定睛看他,漾着一脸笑意。
      杜羲和被她看得不自在,蠕嚅了一下唇:“不是。我……我是觉得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小棠嘿然笑出来:“你也知道你臭名远扬啊?”
      杜羲和本能的抬眼横她,想要争辩,又觉得理亏,于是话到嘴边忍了忍咽了回去。
      “嗯,你们夫子说过一句话,”小棠转了眼珠子想了想,嘻嘻一笑,“叫什么‘知耻而后勇’?对不对?”
      杜羲和听得这话,俊脸蓦地一红。
      “说的是现在的你吧?”小棠并不直接点破,只用期待的眼神专注的看他,等他回应。
      杜羲和忍不住眼眶一热,强忍住了打转的湿润气息,抿唇用力点点头:“是。”
      小棠抚掌轻笑,伸出纤细的手指,弯过小拇指向着他道:“你说过的,言必信,行必果,还算数么?”
      杜羲和心中油然升起一丝丝暖意,弯过左手的小拇指勾住了小棠的小拇指,绽出舒朗而认真的一笑:“自然。”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于一种冲动下的决定,然而,望着她清澈无邪的眸子,望着她秋水里涌动期望,他突然间觉得生平第一次无法拒绝,或者是不忍心拒绝。从小到大,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在他的心上,除了早逝的母亲,从没有一个人的感受能这样惹他牵挂。一次次沉沦于赌场,昏天黑地间,他只有在迷失自己的时候,才能觉得解脱,才能忘掉母亲为自己所受的屈辱。纵使他少时在翰林图画院那么优秀,仍然无法将母亲挽留在杜府的深宅高门之中,而因为他的优秀,迫使他的祖母为了给他一个好的出身命令他管另一个女人叫娘亲。他有娘亲,生他养他的娘亲,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娘亲在他心里的地位。望着不作为的父亲,他少年的内心开始裂变,用自己的堕落行为一次次的刺激抹黑对母亲犯下罪过的父亲,他愈发觉得快意。他自己有什么要紧,母亲遇上父亲就是一个错误,他自己不过是错误酿成的又一个错误而已。杜府从来不是他的家,他的心漂泊的如同浮萍,立在何处无霜露呢?
      想着想着,大约是药性使然,他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船舱里只剩下浅浅的鼻息声。
      小棠悉心为他掩上薄衾,收拾了药碗挑帘出来的时候,春萝已然化了狐狸真身百无聊赖的坐在船头上捞水玩。许是听见了小棠出来的声音,她扭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安置了?”
      “嗯。”小棠放下手中的药碗,施了个法术将狼籍一地的药渣清理干净,也坐到了船头发起呆来。
      “你真打算带他去南疆见皇帝老儿?”春萝梳理了一下火红的狐狸毛,懒洋洋地侧卧下来晒太阳。
      “你有更好的主意?”小棠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春萝没急着做声,先支着狐狸爪子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嗯,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算出来了?”小棠知道她在占卜,见她悠然含笑,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露也。”春萝摇了摇尾巴,拉过小棠的手,挡在自己俏皮的狐狸脸上,“太阳好大,帮我挡挡……”
      “你说不说!”小棠最烦她这副说话说一半儿的做派,索性伸手到她腋下猛挠。
      “哎呀哎呀……”春萝痒地滚到她怀里咯咯娇笑,“你个死丫头……我可是上仙……”
      小棠腾出双手揉她的脸,咬牙威胁:“哼,什么上仙,小时候捣蛋尿床,你哪样没做过!还跟我摆上仙的臭架子!”
      春萝风情万种的眸子一转,索性团到她怀里懒洋洋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机这种事情知道多了对你对他都不好。倒是你该想办法把功力恢复恢复,小心以后历劫的时候遭罪。”
      小棠单手支颐呆了呆,长叹一口气:“修行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下被这个坏家伙拖累着,哪能安心修行练功。该想着早点帮他归位,救了爹爹出来,才是正事呀。”
      春萝眯着眼睛想了想:“怕是没那么简单。你是白仙,积福报远比其他同修近水楼台,我不担心你修行不勤奋,我只担心你有了杂念,影响修行。”
      “杂念?”
      “嗯。”春萝直言不讳说出她的隐忧,“我怕你动情。”
      小棠心里分明一颤,却又觉得理直气壮:“对谁?对杜小六?不可能!人妖殊途不说,他那么讨厌,还是算了吧。”
      “别对他太好。”春萝说着话,坐起身来,“人跟我们不一样。撇开人妖殊途不论,万一情根深种却没法在一起,那种痛不是你能承受的。他们只有一生,转生便尽数忘了,我们长生,所以会生生世世受折磨。”
      “春萝……”小棠被她的忠告说的心生伤感。
      “与其永世难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记得。”春萝仰天而叹,眸中隐隐泛起几许不易察觉的晶莹。
      “我……我懂了……”
      春萝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缩地术还能使么?”
      小棠摇摇头:“不甚灵便,到底还是损了道行。”
      春萝沉吟了一下:“我用缩地术送你们一程吧。”
      “你不和我们同去么?”
      “不了,我回京城收拾下残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二回 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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