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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回 刑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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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几步远是一堆带着馊味的蓬草,毫无反抗之力的白小棠还没等看清楚,就被身后的几双手狠狠推将在地,一头扎进了蓬草的馊味之中,一阵窒息令她倒抽了一口气。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浑身软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支配。
小棠如是缓了一口气,登时瞪大的眼睛尖叫起来:“啊——蟑螂——”
就在离她的脸近在咫尺的地方,两只蟑螂正摇晃的触须与她对峙着,蠢蠢欲动的架势,让她浑身发毛。
她屏住呼吸,意念让她一径地向后缩,而事实上,却没动弹半分。
“习惯就好了。”
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
她斜着眼睛,努力向声音的来处看去,正看见隔壁栏杆旁半倚着看自己的杜羲和。
刑部大牢里似乎打磨了他少许不羁的躁气,此时的他虽然形容憔悴,神情却安然的如同一池静水。
小棠吐了一口气,一肚子火冲出嗓子眼:“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杜羲和张了张嘴,小棠见状以为他又要发挥强词夺理的本事极尽调侃和嘲讽,不想他居然带着负疚的口吻道:“你说的对,是我牵连你了。”
小棠闻言愣了一愣,要不是身中蛊毒动不了,她一定要用力掐自己一下,以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这小子难道转性了?浪子回头了?
杜羲和见她眼神痴愣,叹息了一声,扶着栏杆坐了下来,黯然着自言自语:“其实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从他沮丧的语调中,小棠听出了不同以往的内心独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忍,于是振作道:“说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解闷儿啊……”
杜羲和望着她闪烁着乐观光芒的眸子,探出左手关切道:“到这里来寻我解闷儿?你这安慰有点蹩脚吧?哎,你没事吧?”
小棠无奈的眨眨眼睛:“只是暂时动不了。”
“暂时要多久?”
“短则两日,多则三四日吧。”
杜羲和苦笑:“你好好的怎么会到这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为了救你,着了她的道……”小棠咕哝了一句。
不想咕哝的声音并不大,杜羲和却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你说的她,是指谁?”
小棠不正面回答他,反倒发问道:“你是怎么去的杀人现场,还记得么?”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么?”杜羲和背过身去,仰天长叹。
“我去过杀人现场,验过尸体,你右手有伤,根本不可能杀人。”小棠一心要让他振作起来,“你是被人陷害的,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去的杀人现场?”
“怎样去的杀人现场?”杜羲和听到她问起这些,更添继续无奈的宿命的味道,“我要知道就好了。我只知道,我醉酒后睡了不一会儿,就醒了,醒来时,人已经在杀人现场了。”
小棠被他一番话说的绝望:“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是怎样去的杀人现场?”
“是啊。”杜羲和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你觉得你如果是刑部堂官,你会信么?”
小棠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辩驳。
是啊,一个嫌疑犯却不知道自己怎样去的杀人现场,怎样杀的人,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话,任谁都会认为他是在拿死无对证的优势来为自己开脱罪责,想要逍遥法外。命案如同铁证,就算没有口供,也足够将其正法了。
回想起来,王贵妃就算用妖术控制一个人去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是用妖术控制一个人去杀人现场栽赃呢?妖术在人间是无法被证实的,那么杜羲和的冤屈又如何洗刷呢?
想到这里,小棠本来沉重的心情更加的沉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应面前的危局。
很显然,从王贵妃的话中,已经听出了玉帝派遣她下凡辅弼文曲星归位的用意,也依稀听出了命运之神所安排的王贵妃的克星正是杜羲和。可是,杜羲和还没成为状元,就已经离鬼门关越来越近了,难道听之任之?
头绪还没理清,来料理两人的瘟神却已经到了监狱栏杆之外,但听狱卒一声高叫:“起来!该你们过堂了!”
杜羲和侧目看了一眼,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视死如归的扑了扑衣服上沾粘的蓬草和灰土,走到了门口,看着狱卒打开门。
锁门的链子被哗啦啦的扯开了,两个狱卒不由分说上前来,麻溜儿地将杜羲和的双手一扭,反手扭在了身后,用力过猛之下,杜羲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咝……”
小棠耳朵尖,闻声对两个押解杜羲和的狱卒大声道:“他手上有伤,你们看不见吗?下手那么重干嘛!”
一个狱卒扫了一眼小棠,带着嘲讽的口气道:“老子下手重?老子下手再重也没有他下手重啊!他为了霸占两个小娘们儿,能下手杀人!老子可做不出来!”
“他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小棠气不服,顾不得自己的双手被另外两个狱卒报复性的捆得更紧,勒的出血。
“冤不冤枉,到大堂上跟侍郎老爷说去!老子可管不了那么多!”狱卒唾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冲小棠哑着喉咙骂道,“你再废话,老子整死你!”
“哼!”小棠轻嗤一声,不紧不慢道,“这个世上猪一定是猪,人却不一定是人!”
狱卒顿时恼了,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小棠的脸上,小脸上红了一片:“找抽!”
小棠紧抿了一下嘴唇,一绺细细的血线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依旧倔强的冷笑。
领头的狱卒不耐烦的甩了个眼色:“还不走!”
几个狱卒一把揪住两人的衣领,如同菜市场拎鸡鸭一般,拖着就出了大牢,径直奔到刑部大堂门口。领头的高叫一声:“大人,人犯带到!”
“带进来吧!”应声的正是在太平观与王贵妃交接的许昭。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被四个狱卒一气推搡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跪下!”
小棠想要硬抗着起来,还没支起膝盖,就被人从背后狠狠一脚,重新踹跪下来。
方才打小棠的狱卒此时向前一步:“大人,这小娘们儿是个刺头儿,方才在狱中大放厥词,不给她吃点杀威棒,怕是不会老实。”
许昭端坐堂上,听到下属如此禀报,似笑非笑的唇线往上一扬:“是么?”
小棠蔑视他投来的目光,撇开视线不搭理。
许昭伸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根签子来:“来呀!女犯堂下无礼,先给本官打二十杀威棒!”
说话间,两个差役从上来,用木杖将小棠押在地上,只待许昭手中的签子落地。
许昭手刚要往地上扔签子,一旁的杜羲和叫道:“且慢!”
许昭的手停在半空,一溜眼珠子去看杜羲和:“何事?”
杜羲和拱手一礼:“大人,白姑娘尚未说话,何来无礼之说?况且她是弱质女子,二十杖下去,只怕要出人命。”
“那又如何?”许昭眯起眼睛笑道,“杜公子,你向来是贵族子弟,没进过刑部大堂,刑部大堂的规矩怕是还不清楚吧?任何人来我刑部大堂,不管有罪没罪,先要吃我的杀威棒,然后问话。念你是杜大人之子,本官做个人情,给你免了杀威棒,你倒还要为这个小丫头求情,未免得寸进尺了吧?”
“大人所言的刑部大堂的规矩,羲和听也没听过。若当真如大人所说,岂非是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羲和出自杜府不错,因为羲和出自杜府而做人情,想必大人寻常做的人情更甚今日吧。如此为所欲为,大梁律的公正何在?”杜羲和按住心头的怒火驳斥道,“大人作为刑部的堂官,代表的是大梁律的尊严和皇上的公正,大人如此作为,不怕将来自食其果么?”
“好个伶俐的嘴皮子!”许昭冷笑一声,“本官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送你人情你不要,那就一起挨打吧!”
随着许昭手中的签子落地,杜羲和也被拖翻在地,两个差役轮起木杖狠狠地向着他的背脊和臀部打去。
小棠张嘴想要给他辩白,背脊上如落雨般的木杖带着呼啸直坠下来,起初还能忍,几下之后,除了疼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啊,啊……”的惨叫。
与小棠这一边惨叫迭起不同的是,杜羲和紧咬着牙,任凭额头的汗水水一样的滑落,硬是一声没吭。
二十杖打完,小棠的眼泪流了满脸,疼得说不出话来,整个脊背和屁股几乎没有了知觉,腰也好像断了一样,咬着嘴唇去看堂上依旧端坐的许昭,投射过去的目光带着恨,锐利的好像能把他射穿了。
许昭得意的勾了勾嘴角,一拍惊堂木:“杜蘅,你还不从实招来,是如何与这丫头串通一气,让她前去太平观盗取尸首,毁灭证据的?”
杜羲和缓了口气,语调仍然坚决:“我没有。”
“还敢狡辩!”许昭大喝。
“大人杜撰的本事真好,没去书坊写笔记小说娱乐百姓,真是浪费了!”杜羲和齿冷,“我人在刑部天牢,我在牢里见过什么人,大人还不清楚?说我串通她,难道是说天牢里有人帮我暗通款曲?要是那样,想是大人自己没管束好手下,也免不得失察之罪吧?”
“大胆狂徒!”许昭骂道,“还敢在此口舌张狂,污蔑朝廷命官和我刑部的人!”
小棠“咝”了一声,忍痛道:“污蔑?要说污蔑,谁比得上大人您!我连杜公子的面都没见到,如何串通?去太平观不假,但我是去验尸,不是去盗取尸体,毁灭罪证。我反倒想问问大人,是谁在尸体身上做了手脚,将伤痕全部用药消去,栽赃嫁祸的?这么点雕虫小技,难道堂堂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们都是废柴和瞎子,居然验不出来?”
许昭闻言,脸色一白,继而又转瞬即逝:“一派胡言!分明是去盗取尸体,毁灭证据,还敢狡辩说是去验尸?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的!来啊——”
“大人除了动刑,是不是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小棠再次被按倒在地,却昂着头不退缩半分。
“给本官狠狠地掌她的嘴!”许昭将手中的签子用力掷在地上。
差役狞笑着高扬起手掌,向着小棠的脸就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高喝自堂外响起:“住手!”
许昭循声抬头扫了一眼,置若罔闻大声命令:“打!”
“大胆许昭!你连魏王殿下的命令也敢不遵!”堂外那个声音又高了半分。
许昭脸上的肌肉抽了又抽,终于在那人的逼视下,将手中的签子放了回去,径自站起身来。
与之同时,魏王澍反翦着双手,越过方才为自己唱名的侍卫,抬脚一步跨进了刑部大堂的门槛。
许昭绕过桌案,迎到门口,跪下行礼:“微臣刑部侍郎许昭叩见监国大人!”
魏王澍站定脚步,一展衣袖,淡淡道:“起来吧。”
许昭谢了恩,站起身来却依旧弓着背:“不知监国大人来刑部大堂有何要事?”
魏王澍微然一笑,口气平和如常:“听闻刑部大案,本王特地前来旁听?”
“旁听?”许昭狐疑地偷眼去看魏王澍。
“这案子涉及后宫,本王身为亲王按说只能打理前朝政务,不过,受命监国,总理国政,后宫不稳,危及前朝左右仆射,本王怎能坐视不理呢?”魏王澍说话间,人已经踱到了杜羲和的身边,以手按住杜羲和的肩胛,回眸直视许昭,“但不知,许侍郎方便与否?”
许昭被他看得心里一阵慌张,忙垂首应对:“微臣正大光明,自然方便。”
“正大光明?”魏王澍笑了一声,点头夸赞的口气道,“如此甚好!本王暂且安坐,看许侍郎如何审案。”
许昭暗自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珠儿:“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