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世族》北辙南辕

7、第七章

　　施项的手很宽大，却干瘦得像冬日里脱了皮的枯枝，就是这只不起眼的病恹恹的手，改变了梁府的命运。

　　而现在手的主人却在认真地削木剑，将倒刺划干净递给梁洛，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姑娘若是喜欢，便带回去。”

　　梁洛又不是真的五岁，怎么可能被一把木剑给收买，她用力一扔，蛮横无礼地说：“也不过如此，我才不要。”

　　她瞪着双清澈的眼眸，像是未足月的猫崽子，张牙舞爪地凶狠只不过是旁人给的特权而已。

　　院子里的空气好像凝滞了起来，旁边的丫头大气也不敢喘，一边是老爷捧在手心的姑娘，一边是老爷再三嘱咐要尊重的客人，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梁洛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现在全是汗，本事越是大的幕僚，脾气也越大，便越受不了别人的不敬，施项更是如此。

　　她记得上一世刚去临沂，有世族想拉拢施项，却因为言辞不敬被施项当众下了面子，梁洛不认为父亲比那个世族还要重要，只要她得罪了施项，父亲想留也留不住。

　　“你是个坏人，就想骗我爹爹，然后在府上混吃混喝。”

　　没有哪个谋士受得了混吃喝的名头，尽管这是从一个五岁女童口中说出的，施项刚才还和缓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锐利地眼眸紧盯着梁洛，仿佛在思索怎么才能报复刚才的羞辱。

　　“你看什么看！”梁洛眼珠子不安地转动了一下，声音虽大，却控制不住颤抖。

　　施晦石像般的身子终于动了，他从那把木剑上踩了过去，留下一个血脚印，像无知觉院子里的气氛，缓慢僵硬地进了屋子。

　　路这么宽，他眼神儿真不好使非要从那把窄剑上踩过去，不是打自家人的脸吗？梁洛微低着头，咬了咬唇，承受着施项更加可怕的气场。

　　正想着要不要跑掉，前面传来一声哼笑，好像是自嘲又有些漫不经心。

　　“姑娘快些回去吧，今后你会明白我是什么人。”施项上前两步，将那把带了血的木剑捡起来，随手挽了个剑花转身离去。

　　他的背脊挺直仿佛永远也不会弯曲，梁洛很敬重谋士，他们殚精竭虑地为主公打算，为主公在天下谋得一席之地，而施项才智绝对是其中翘楚。

　　可惜他将梁家推上了云端便抽身而退，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是背主之人，不值得她去敬重。

　　“姑娘，奴婢送你回去吧。”旁边的丫头见人走了，躬着身子细声细语地哄道。

　　梁洛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发白，她摇头说：“我自己回去。”

　　没等丫头回答，她就转身跑掉了，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追。

　　木窗拉了一条缝，光线将施晦的脸分割开，半边隐在暗处，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呈现出不符年龄的深沉，他看见那个粉色身影慌忙消失在了院门。

　　“施晦。”

　　冷沉的声音比脚步声快了一些，施晦飞快离开窗户边。

　　“外祖父。”常年未用的嗓子，偶尔说话也带着些沙粒感，没有孩童的清澈脆亮。
　　施晦微弯着腰，恭敬乖顺。

　　“伤如何？”施项啪嗒一声将木剑放在矮几上，跪坐在草席中，面上并无担忧之色。

　　“无碍。”施晦的语气也稀疏平常，仿佛受伤是件不起眼的小事。

　　施项点了点头，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羽翼未丰，就收起你的獠牙，不要给我生事，这才是开始。”

　　他端了茶盏，起了褶皱的眼睑将那双充斥着刀芒的眼珠遮住，冷漠地不近人情。

　　而施晦也习以为常，回道：“是。”

　　梁洛一路小跑了回去，吓得背后都是冷汗，她当然知道施项是什么人，不用他特意提醒。

　　“姑娘，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不让人跟着，瞧瞧跑的一脸汗。”怀瑾老远就看到人，放下手里的篮子，从怀里抽出帕子往梁洛的脸上擦。

　　梁洛眨了下眼睛，面前的人脸庞是陌生的，给她的感觉却是熟悉的，她缓了口气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的脸盲症还有得救没有。

　　施项已经在府上住下了，万一今天的事被他记恨上了，以后在府上撞见了她认不出来，可不是麻烦？

　　可惜上辈子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也没用，梁洛也只是想想，末了问道：“秋葵醒了没有？”

　　怀瑾两人拉到屋子里，找了蒲扇给她摇着，回道：“醒了，这次真吓着了，看她以后还老实不老实。”

　　梁洛身上的热意退了，想到那几个孩子的话，又问：“那秋葵有说是怎么掉下去的吗？”

　　“还能是怎么，当然是她自己脚打滑摔进去的，还多亏了施公子路过，见着了叫人捞她起来，不然这命就丢了。”

　　怀瑾紧皱着眉摇头叹了几声，又是说她命好，又是夸施晦反应快，机灵。

　　梁洛不疑有他，想到那几个小子说的话，心中不快，居然在她面前撒谎，还污蔑殴打施晦，现在年纪小心思就这样歪，长大了如何是好。

　　“已经没事了，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你也别老纵着秋葵，她到底是个下人，别把心给养大了。”怀瑾见她皱着眉，以为梁洛还在为秋葵的事担心，不免唠叨几句。

　　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关系再好，也不能越了去。

　　梁洛知道怀瑾向来是个重规矩的人，这点上倒和赵漪相似，于是也不再吭声。

　　不多时赵漪身边伺候的婆子就送过来一套衣服，说是明日州府大人寿宴穿的衣服，梁洛歪着头问道：“兄姐去吗？”

　　婆子摇头说：“夫人说只带你和大姑娘去。”

　　“为何哥哥不去？”梁洛随口问道，上一世也是她和梁舒去，如今想想倒有些疑惑，这种宴会去的都是柳州有权势的人，少不得笼络拉拢一番，梁展九岁了，以往父亲也带着他出去，指望着多认识几个人，偏这次没让他去。

　　婆子哪知道主子的事情，为了哄眼下拧着眉的姑娘，猜测说：“兴许是大公子功课多，脱不了身。”

　　这话倒把梁洛逗笑了，她也没指望从婆子嘴里知道答案，应了一声算是结了这个话题。

　　施项逼不走，梁洛急也没用，大概是上辈子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她倒比寻常人多了些耐心，安生等到了州府大人的寿宴。

　　州府大人是一年前才任职柳州的，是京都那边派过来的，连梁洛的外祖父也不敢得罪。

　　“阿洛。”梁如茂看见爱女，远远地就伸手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门外站在赵漪母女，梁洛对上她姐愤恨的眼神，实在觉得煎熬。

　　“爹！”梁舒叫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忽觉得头顶被一道微凉的视线盯着，她抬眸对上母亲警告的眼神，立马闭上了嘴，喉咙里咕噜了两声。

　　“舒儿想说什么？”梁如茂将梁洛放在马车上，低头看着梁舒问道。

　　“阿洛衣服挺好看的。”梁舒在父母的注视下，僵硬地憋出了一句话。

　　梁洛嘴角翘了翘转身钻进车里，撩了窗帘看着底下的人说：“母亲和姐姐也好看，像王母娘娘带着仙女儿下凡了一样。”

　　赵漪轻咳了一些不自在，“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梁如茂笑了起来，赵漪耳郭微红，忙上了马车，梁舒抬头看着马车里偷偷窃笑的人，张着嘴巴无声地说道：“油嘴滑舌。”

　　梁洛也不生气，只向她做了个鬼脸。

　　马车里很宽敞，底板上铺了凉席，中间一方小几放了糕点果脯，三面置了软榻，梁舒上来直接挤到正位赵漪身边去了，还得意望了她一眼。

　　赵漪将她皱在一起的裙子扯平，眼神柔和，梁洛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梁舒总是知道怎么刺痛她的心肺。

　　小厮牵了两匹马过来，梁如茂没有挪位置，像是在等什么人，梁洛眉心跳了跳已经猜到是谁了。

　　施项走出来的时候，她飞快放下车帘坐正了，原来是这个时候，施项就跟着父亲出去了。

　　“阿洛。”赵漪看着她神色有异，双目沉静却无神，不由得担心唤了一声。

　　梁洛回过神来，语气娇嗔地说道：“困了。”

　　“你是没吃午饭就睡午觉了？猪吗？”梁舒嘴巴不饶人，得了机会下意识就讽刺道。

　　说完才惊觉母亲在身边，她半口气还没有咽下去，紧接着又说：“这样对身体不好，小心长成大胖子。”

　　梁舒越说声音越小，赵漪哪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头说道：“阿洛还小，长胖点以后抽条了个子高。”

　　“阿洛，困的话就过来挨着我，睡一觉就到地方了。”

　　赵漪招了招手，她旁边还有一块位置，梁洛视线滑过梁舒，她愤愤地盯着自己，脸上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

　　梁舒在害怕。

　　梁洛抬手揉了揉眼睛说：“母亲那儿腿都打不直，我就在这儿躺会儿。”

　　她倒了下去，面朝着车壁，天光从晃荡的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她脸上游曳着，梁洛睁着眼睛有些酸涩，索性就闭上真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