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已陌尘》木又几何

20、界限

　　“你没事吧？”莫欣尘想想那一分酒器的酒，就烧的慌。
　　于枫走在前面没说话。下楼梯的时候，莫欣尘才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头重脚轻，手脚不听使唤。于枫走了几步，发现莫欣尘没跟上，回头一看，她还扒在楼梯扶手上。本来一腔怒火想发作，又憋了回去，上前拉着莫欣尘的胳膊，把她扶到了楼下大厅的沙发上。于枫掏出电话给苏长青发信息，让他把外套钱包拿出来。才发现1个小时前，有个莫欣尘打来的未接和一条信息：“你在哪？”
　　苏长青送完东西，跟于枫交代了几句又回去撑场子了。身体里的酒精开始肆意横行，于枫把外套丢给莫欣尘自己去了洗手间。等于枫回来，发现有两个油腻中年男在大厅里转悠，一脸□□的看着沙发这边说着什么。于枫快步绕过沙发靠背，看到莫欣尘已经抱着外套躺倒了，本来就不长的裙子蹭上去一大截，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于枫觉得一股热血蹿上了脑仁儿，拿起外套盖在了莫欣尘的腿上。两个油腻中年男在于枫杀气腾腾的目光中，悻悻的离开了。于枫叫了代驾，对方说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到，于枫挂了电话，心里暗骂了两句。大厅里的温度明显比包厢低很多，时不时的过堂风吹的于枫头晕脑胀，眼皮发沉……
　　“砰”于枫被一声脆响惊醒了，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莫欣尘，还好好的躺在那里睡着，才松了一口气。大厅里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跟一个妖艳的女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打碎了大厅里的一个花瓶。于枫看了看表，才过了五分钟。“不行，不能在这坐着了。这是有名的黑庄，什么人都有。”于枫招了招手叫服务员开了间房。
　　于枫把莫欣尘摇醒，莫欣尘两颊绯红，眼神迷离的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起来，走。”于枫把莫欣尘从沙发上拽了起来。莫欣尘摇摇晃晃的站着，像一棵风中的小树。于枫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稳，她细腻冰凉的皮肤像一块玉。于枫干脆用外套把莫欣尘包了起来，两只袖子在前面打了个结，拉着就走，像牵一只大号宠物。“我们去哪？我想回家。”莫欣尘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嘴里嘟囔着。看得带路的服务员在一边偷笑。
　　到客房要穿过一段露天的长廊，莫欣尘摇摇摆摆的边走边看天，叹息道：“一颗星星都没有，还是曼山好。”微凉的空气让莫欣尘头脑清醒了一些，看着于枫把自己绑起来又哼唧道：“你放开我，我们回家吧，回家好不好？”于枫闷头走在前面，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客房门口，于枫黑着脸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房卡，一推门就把莫欣尘拉了进去，狠狠关上了门。“扑通”莫欣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枫顶在了门上，吓的她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紧紧贴在门上。昏暗的灯光下，于枫的脸离她很近，近的快要撞到她的鼻尖，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顿了几秒，于枫慢慢向后退去说：“知道害怕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我今天不在，你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于枫越说越生气：“莫欣尘，你就这么缺钱吗？你要想用这种方式赚钱，可以啊，我帮你找个价钱高的，伺候好了小费也是很多的。你一个画画的，非得这么作践自己吗？你爸你妈知道了该怎么想？为了那么个男人，你值得吗？你不是蠢，你简直是没脑子！”
　　莫欣尘被于枫一顿批头盖脸的怒斥惊的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委屈的喊了起来：“是啊，我就是没脑子，我就是蠢。翌凡他，他。“莫欣尘哽咽的几乎要说不下去：”他吸毒那么久了，我都没发现。”莫欣尘说着，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没办法，报了警，他被带走，我都不敢看他一眼，他肯定恨死我了。“莫欣尘两手紧紧抓着胳膊抱在胸前，泪如雨下：”不管怎么样，我要等他回来，我要还债，我错了吗？我只是想守住我们的家，我不能没有这个家。“莫欣尘已泣不成声：”你根本不知道在福利院长大是什么感觉，我有多羡慕别人有家可以回，有家人在一起，而我永远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我只是想有一个家，呜呜……”
　　看着莫欣尘蜷缩在角落里，哭的双肩颤抖，于枫的心一阵抽痛，自责懊悔，让他恨不得把刚才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吞回去。他坐在莫欣尘对面的地上，点了一支烟，静静的抽着，等莫欣尘平静了。他靠在柜子上，看着天花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十九岁那年考上大学，来到了陌城。大学的时光真美好，每天上课打球，无忧无虑。大三的时候，我去接新生入校，认识了一个女孩叫卢芸。她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也是博州人。可能因为是同乡吧，我们很合的来，她做了我女朋友。我从来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我想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很快，我们就同居了。刚开始的日子什么都是甜的，她做饭，我洗碗，就跟普通的小情侣没什么分别。她说想租个大点的房子，于是我们就出去打工。送外卖，发传单，我什么都干过。卢芸不同，她年轻漂亮，被一家模特公司看中，时不时就去走秀。日子久了，她变了，开始嫌东嫌西，要买这买那。我那会儿还是个穷学生，给不了她想要的，我们开始争吵。过后我又会后悔道歉，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分手，道歉，复合。到临近毕业，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相处，家里在博州给我找了个事业单位的工作，让我回去上班，我们就这样分手了。我上班没多久，卢芸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她不想分手。我们在一个城市的时候都相处的疲惫不堪，我不想再跟她异地纠缠。她后来又打过几次电话，我都回绝了，最后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那会儿根本不相信，觉得只是她想复合撒的谎，就说了一些决绝的话，她听了很生气，说要让我付出代价。从那之后，她再没联系过我。我回学校提档案的时候，听说她休学了。
　　那年元旦的早晨，天刚亮就有人来敲门。我开门之后惊呆了，卢芸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站在我面前，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她爸妈冲进我家，跟我父母拉扯争吵，她家说要去医院把孩子做掉，不能留。卢芸拉着我的手，让我摸摸，宝宝在动。当我的手碰到她的肚子，那种感觉，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想流泪，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杀了他？我说生下来吧，我来养。
　　后来卢芸生了一个儿子，我爸给他取名叫多宝。卢芸坐完月子说要回去上完学再回来找我，我答应了。我单位知道这件事后辞退了我。我和家人开始生活在流言蜚语中，好一点的单位都不愿意要我。那年我才23岁，我觉得我没前途了，生活一片阴暗。多宝那会儿只有几个月，夏天的中午他不睡觉，老哭，家里人怎么哄都没用，只有我抱着他，他就不哭了，还在我怀里笑个不停。我喜欢看他笑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发誓，一定要好好把他养大，当一个好爸爸。我开始到处打工，日子也慢慢平静下来。
　　卢芸每到寒暑假都会回来，我骑着车，带她和多宝去钓鱼、爬山、摘果子，我觉得一家三口能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卢芸该毕业了。那天我买了一大束玫瑰，带上戒指去接她，准备向她求婚。结果，看到一个男人搂着她，上了一辆大奔。”
　　于枫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继续说：“从那之后，我再没找过她，她也没有再回来看过多宝。后来听说，她参加了一个模特大赛，签了公司，跟老板好了。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多宝生日的时候，我收到了她发来的一封邮件，里面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父子，她觉得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想就此淹没在带孩子、做家务这些琐事里，所以选择了逃避，希望我不要怪她，她永远都是多宝的妈妈，让我再给她一些时间。我觉得这真是个笑话，她要自由要人生，就选择躲开我们。而我，带着孩子，不知道该等下去，还是重新给多宝一个完整的家。多宝一天天长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些事。好在他从来没问我要过妈妈，他一直把我姐叫妈，我姐也把他当亲儿子。我特别感谢我姐，给了多宝母爱。为了这个孩子，她付出太多了。今年多宝八岁了，她一直没要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我在外打拼，希望有一天能带多宝，带我的家人离开那个地方，我不想有一天多宝从别人嘴里听到我和卢芸的种种。直到去年冬天过年，我回家了，多宝突然问我：’我妈是不是叫卢芸？’我没回答他，他指着我姐说‘我妈不是卢芸，这才是我妈。’
　　那天我一下醒悟了，我跟卢芸纠缠了这么多年，一切都过去了，多宝已经不需要她了，这么多年，我一心想为他守护一个原装家庭的等待，可以结束了。我为一时的欲望冲动犯下的过错、欠下的债，在那一刻还完了，解脱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的，有自己的事业，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想想这几年走过的路，当时痛苦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现在看来，都是过眼云烟。
　　莫欣尘，我跟你说这些，希望你明白，有些痛一时难忍，但了结了就能重获新生，否则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会变本加厉。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要自己钻牛角尖。不论这个世界有没有人在乎你，你都应该对的起自己。”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光影流转。于枫看到莫欣尘睡着了，眼角隐隐有闪烁的泪痕。于枫伸出手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最终还是垂下来帮她盖了一下滑落的衣服。
　　回到家里，于枫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听到楼上拖鞋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沙沙”声。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在床边消失了。他想，莫欣尘此刻，应该跟他一样躺在床上了，她睡着了吗？会做噩梦吗？如果没有这层天花板，他或许能看到她的背影或侧影。他想起刚才在酒店的那一幕：她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他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闻到她头发上散发的淡淡香气，那一刻，他的心跳停住了，一座沉睡的火山在他的胸膛喷发，滚烫的岩浆随着血液奔流而出，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向后退去，用咆哮的怒斥为燃烧的欲望找到了出口。
　　深夜给世界按下了静音，于枫在黑暗中好像听到了莫欣尘呼吸声，均匀平和，像一根轻柔的羽毛起起落落的漂浮着，拂过他的神经。他坐起来，抱着被子和枕头去了客厅，沙发虽然有点窄，但终于让他的心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