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已陌尘》木又几何

18、魔鬼

　　自从那次见过穆琪，莫欣尘也旁敲侧击的问过于枫对将来的打算。于枫每次都坚决回避，说他和穆琪还没到那个地步，如果他交到女朋友，一定第一时间公告天下，绝不会隐瞒。于枫的态度让莫欣尘更不安了，她很害怕穆琪再受到伤害，而这个伤害她的人，还是自己引过去的。穆琪也知道了江翌凡的事，一直劝莫欣尘别犯傻，江翌凡的谎话肯定只是冰山一角，该做决定的时候千万不能心软。莫欣尘有时想想，她和穆琪两个人的相互劝解，其实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者说是当局者装迷吧。
　　江翌凡两周没回家了，莫欣尘一天比一天焦虑，晚上经常失眠，这感觉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会令人血溅当场，九死一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加上连日加班工作，莫欣尘觉得头晕脑胀，脚底虚浮。窦豆发现莫欣尘不对劲，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角立刻缩回了手叫道：“小欣，你发烧了！”窦豆给莫欣尘倒了杯水劝她：“你这样不行，下午请假去打针吧，晚上要烧的厉害了就更麻烦了。”莫欣尘想想也对，她现在死在家里，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人发现。
　　回家的路上莫欣尘晒晒太阳，出了些汗，感觉好些了。她讨厌医院的拥挤和消毒水味儿，咬咬牙挣扎着买了点药，直接回了家。
　　打开门莫欣尘看到了江翌凡的鞋，他回来了。莫欣尘的心情有点复杂，又高兴又害怕。她快步在家里搜寻着江翌凡的身影，最后发现厕所的门虚掩着，就推门去看。这一眼看到的画面，如一道闪电击中了莫欣尘，让她眼前发黑，两腿发软，扶着门框才没倒下去。江翌凡坐在地上，手里的锡纸被惊的掉在了地上，散落出一些白色粉末，江翌凡看了莫欣尘一眼，毫不犹豫的捡起锡纸放在鼻子下，贪婪的吸了起来。莫欣尘被这一幕惊的浑身颤抖，她转身就跑，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劲，江翌凡过来拉她，她惊叫着打开他的手：“你走开！你别碰我！”说着蹬着两腿，往后缩着。她看到江翌凡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她不相信刚才看到的，她不能接受，“这都是假的，是假的，莫欣尘，你发烧糊涂了，看花眼了。”她喃喃自语，眼泪不停的滚落下来，她抱着头，把脸埋在腿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翌凡不在家。”
　　“莫欣尘，你别这样！”江翌凡带着哭腔喊着，过来抓住她的两只手，让她看着自己。莫欣尘拼命挣扎着，大喊：“你不是翌凡，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哭声代替了她的喊声，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裂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让她生不如死，无力反抗。
　　等莫欣尘冷静下来，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投下两人孤独的影子。莫欣尘用沙哑的声音问：“多久了？”江翌凡沉默了一会儿：“一年半。”
　　莫欣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年半，自己一点都没发现，莫欣尘，你是有多蠢！
　　“我也不想，可是粘上了，就甩不掉了。”江翌凡的声音在黑暗里漂浮着，像一个魔鬼的自白：“那次我去云南出差，一个客户给了我一包烟，说是本地产，我也没多想，就抽了。抽完感觉，很奇妙，很舒服。后来，他又送了我两条。抽完那两条，我再抽其他烟都没有那种感觉，就到处去买，发现根本没卖的。我那会儿心里就有点慌了，感觉自己可能栽了。这时候，那个客户又出现了，说可以卖给我一些，我再笨，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知道是个圈套，我想打他，可是手刚抬起来，闻到他吹过来的烟味儿就浑身都软了，迫不及待的想再抽一口，就一口都行，让我提起神来，再打死那个混蛋。”江翌凡叹了一口气，这段回忆太沉重，让他不堪重负：“后来，我就彻底不能自拔了，我不敢跟人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在现实的痛苦和虚幻的畅快中挣扎，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很快，我的胃口越来越大，钱也越来越不够花，魔鬼又找到了我，说有个地下赌场，运气好一晚上就能赢上百万。我的思想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想着挣钱，多多的钱，才能支撑我吸下去。在那里，我杀红了眼，不停的刷卡买筹码，等天亮了，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根本就又是一个圈套，他们只是想快速榨干我。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输光了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魔鬼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他们跟我回到了陌城，逼我抵押了房产手续，拿走了钱。我一无所有，没钱再吸，他们就赊给我，再跟我收账，我每天都很痛苦，只有吸过的那一会儿能忘掉所有烦恼。有时想想，可能某一天我毒瘾发作，自我了断、横死街头就解脱了。”
　　“你为什么不去自首，不去戒毒所？”莫欣尘心如刀绞。
　　“我想过，但他们威胁我，如果我敢报警，就对我的家人下手。”江翌凡的影子被黑暗吞没了，只有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证明着他的存在：“想到你，想到我爸妈，我不敢去试，我输不起，他们都是丧心病狂没有人性的。但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受他们摆布。我试过各种方法想自己戒掉，结果都失败了。最近我在国外的网站上买了一种药，感觉好像有点效果，就是吃了之后会特别暴躁。那天的事，对不起，吓坏你了，我控制不了，过后我也很后悔，我不敢回来，害怕再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不敢接你的电话，我想见你，想家，可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越对我好，我越没法面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犯的错。”江翌凡隐没在黑暗中，传来断续的抽泣声。
　　莫欣尘觉得这个故事太长太不真实，好像是电视里才会发生的事，怎么就突然像一颗陨石，砸在了自己的生活里，把这里原本美好的一切，包括他们两个人，都砸的粉碎。她太累了，累到呼吸都成为一种负担，她像一个幽灵飘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把自己深深埋进了黑暗里。
　　第二天早晨，莫欣尘看到了江翌凡留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心里有了决定。她给江翌凡发了信息：“晚上回家吃饭吧。”
　　晚餐是莫欣尘拿手的莫氏豪华煮泡面，两人默默吃着。莫欣尘说：“你还记得咱们住在一起后吃的第一顿饭吗？就是泡面，你说你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泡面，要让我给你煮一辈子。”莫欣尘看着低头吃面的江翌凡继续说：“那时候你特别傻，早上醒来看着我，总问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真不敢相信，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在你身边’，还总问我，怎么就选了跟你在一起。我说是因为我傻呗。其实你才老干傻事儿，每次吃苹果你都挑两个各咬一口，然后把甜的留给我。我刚上班的时候每天脚都肿，回来你都会给我按摩，我老说痒不让你按，其实我知道你每天上班也很累。想想那时候的日子，真开心。”莫欣尘微笑回忆着，眼泪滑落腮边。江翌凡捧着手里的面锅，眼泪滴落下来，他埋头继续吃着。“每次你出差不在家，我都会遇到各种奇葩事儿。大冬天晚上回家玻璃破了来不及换，只能用纸糊上……”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莫欣尘的回忆，莫欣尘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去开门，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她背对着江翌凡说：“翌凡，不要恨我，我会守着咱们家，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