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侠之小者》朱大概

17、第 17 章

　　听小二说出胳炸两字，冯紫英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他在原来的世界吃过这东西，是夹了肉再过油的吃法，冯紫英觉得除了油腻并无出奇之处，店里即没现成的。也没必要非得尝试。

　　“那就快些捡有的上来，多上些肉菜。”冯紫英认为自己十分替小二着想。

　　不想小二脸上的为难半点儿也没少：“公子想吃肉？”

　　小二竟还发问，存思的脸上难看起来：“你自己说的那个什么胳炸，咱们点了你又说做起来费工夫，我们公子大度不吃了。现在只说让你多上些肉，你也要推三阻四的，怕咱们不给钱吗？”

　　小二脸上苦意更浓：“哥哥说笑了。在哥哥这样的贵人眼里，肉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刚才小的已经说过了，咱们这是小地方，能吃饱饭的就是上等人家。现在又已经到了晚上，可让小的上哪儿给哥哥找肉去。”

　　冯紫英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见存思还要再说，忙出声喝止：“存思，别难为他了。你去吧，有什么端些什么上来就行了。”

　　最后一句是对小二说的，让他如蒙大赦般飞快的出门而去。存思还不相信：“公子信他胡说。他不过是看着公子不惯出门，糊弄公子罢了。现在天下承平，哪儿就连点儿肉都吃不上了。”

　　是呀，这才离京六十里，百姓的生活竟已经困顿若此。冯紫英也不想相信，可刚才小二那为难的神情不似装出来的，也只好说：“哪儿就馋成这样，等明儿到了大地方，由着你吃个够。”

　　存思觉得自己冤枉：“哪儿是奴才自己馋了。不过是想着公子从来没这么辛苦过，多吃点儿肉，明日也有力气赶路。”

　　好些东西，都不是想想就能有的，比如在这家客栈，就想不来肉。小二下去后跟老板说了客人的要求，老板自己也来亲自向冯紫英赔罪，甚至承诺今天晚上就让小二磨绿豆面，好让冯紫英明天早晨能吃到胳炸。

　　至于肉，店里还是没有——这个镇子离京虽才六十里，可是这点儿路程在行路人看来，赶一赶就能到京，愿意多耽误一天、留宿此地的人很少。住店的客人即少，这样的天气店里也不敢多备肉食，只能委屈客人晚上吃素了。

　　人家如此客气，存思再大的不满也说不出口，只好咕嘟着嘴服侍冯紫英喝粥。冯紫英还罢了，老褚头却要请老板明天不必做什么胳炸，倒是要给自己三人准备些能放得住的干粮。

　　见冯紫英两个不解，老褚头唯有苦笑：“这里离京近，粮食还好买。等行到山西地面上，公子就知道干粮是好东西了。”

　　老板赞同的点头：“这位老哥儿是内行人。”

　　听人劝吃饱饭，冯紫英让存思给老褚头五两银子，好明日跟老板会帐，又被他唠叨了两句：“公子是大方人，可是走在路上还是谨慎些还好。好在这里离京近，人还有个惧怕。若是过了山西公子再这么大刺刺的往出拿大锭银子，住了黑店的时候还有呢。”

　　存思被他说的心里发毛，连夜把带的银子东掖西塞，免得真出现老褚头所说被人一锅端的情况。第二日冯紫英到底还是吃到了胳炸，进嘴却觉得不是滋味。

　　原来他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当笑谈，没想到才出门就碰上了。自昨日起就一直盘旋在脑海的想法一直挥之不去——这个天下，真的承平吗？

　　一路行来，冯紫英的疑问也越深，如果天下承平，百姓都吃不饱饭，那天下动乱之时，易子而食绝不是耸人听闻。

　　眼见着庄稼越走越矮小，路上行人的菜色渐重，存思也没了看野景的兴头，对老头褚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让行便行，说住便住，甚至每到一地，服侍了冯紫英后，还要问问老褚头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

　　冯紫英觉得好笑，看来不管是什么地方，都是有作为才有地位。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存思因身份所关敬重有加，里头未尝没有等哪一日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出头，他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意思。

　　可是对老褚头，存思的敬重就完全因为人家的本事——谁让这小子跟原身一样，没真正见识过什么叫人间疾苦，出行之事一概不懂，离了老褚头的指点，两人连下一站该在哪里住脚都不知道。

　　没两日，冯紫英就顾不上笑话存思了。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山西，进入陕西地面。路边土地越发贫瘠，哪怕庄稼还长在地里，也有农人在田里劳作，可天低云少，行人难见，总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村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想赶到下一个住宿的地方，中午就不能再四平八稳的打地方热汤热饭的打尖，只能找背风的地方啃块干粮。

　　“公子，”老褚头看看日头，费力的咽下嘴里的干粮，向冯紫英道：“已经快近西京了，不如公子在西京休整两日。”

　　冯紫英正不解，存思已经乐开了：“褚大叔，敢是你自己嫌辛苦，就撺掇公子在西京休整？我倒是记得老爷给公子的那些信里，有一封就是写给西京哪位大人的，公子趁机送上倒也便宜。”

　　连续赶路十来日，冯紫英也觉得顶不住。既然两人都说该留，他便也点头同意，老褚头这才说出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老爷即给公子备了信，从西京起咱们就该一路将信都送到，免得大人们知道了，觉得公子不知礼数。”

　　冯紫英便有些心虚的看老褚头的赶的那辆马车，原本冯唐让他带的东西之中，就有给各旧友的礼物。冯紫英离京时嫌麻烦不肯带，现在要去登门，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老褚头如知他所想一般：“公子即在西京休整，老奴跟存思两个也可采买些东西，必不会让公子失了体统。”

　　冯紫英听了大是放心，主仆三人进了西京，特意找了家大客栈，三人都狠狠泡了澡后，唤人来修了头面，第二日用了早饭，才找出冯唐写给西京副将王诚的信来。

　　老褚头已经出去花高价买了些由京中贩来之物，算做冯紫英从京里带来的表礼，存思小心捧了，主仆两个打听着来到王诚府前。

　　此地建筑与京中大是不同，不是红砖青瓦，而是一色灰蓬蓬的砖瓦修建的院落，连墙也不粉，俱是青砖本色示人，看上去格外厚重。

　　冯紫英正打量着嵌着三六铜钉的大门，王家的门子已经上前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存思冲人拱手：“我们公子是京中冯将军的二公子，奉老爷命前来拜见王将军。”

　　门子听说是京中来人，神情一下恭敬起来：“不知公子远来，还请公子里面侯茶，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公子。”说着，接过存思递上的拜帖。

　　天未过辰时，王诚身为副将去营中再正常不过。冯紫英并不因门子说禀报公子有什么异色，随着引导到了花厅，边喝茶边等着主人到来。

　　还别说，离京这么些日子，赶起路来哪儿管茶的好坏，不过解渴。现在捧一杯香茗在手，茶蕴袅袅之下，看着安置得宜的摆设，让冯紫英觉得分外惬意。

　　“不知冯兄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兄弟恕罪。”人未露面，声已先闻，听上去来人是爽快的性格。

　　冯紫英听声便站起身来，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拱手道：“冒昧前来已是不该，怎么还当王兄弟如此厚意。”

　　二人互相见过了礼，又叙了年龄，倒是王公子王深长冯紫英两岁，与冯紫临是同年而生。冯紫英便又以弟礼见过，才坐下叙话。

　　王深听冯紫英要往西北投军，脸上现出一丝不解来：“人都知京中繁华天下第一，冯兄弟竟要往西北投军，冯伯父的家教也太严了些。前有紫临兄武状元珠玉在前，现在兄弟又要往军中效力，真让我这样混吃等死的人汗颜。”

　　冯紫英便苦笑一下：“都是我不成器，在京里惹了祸，父亲怕我留在京中被人寻出不是来，更要让我长长记性，这才有此一行。”脸上的表情分外无奈。

　　王深了然点头：“冯兄弟真是实诚人。”

　　冯紫英一笑，自定下他将出京之事，冯唐早分别写信给自己西北的旧友，王诚这里一定也有书至。额外让冯紫英沿途带信，不过是想他混个脸熟。既人家已经知道底细，又想得到人家的照顾，自己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粉饰太平。

　　此时丢面子，比让人觉得自己华而不实强。

　　王深见冯紫英行事毫不扭捏，不由大起好感，两人越说越投机。冯紫英借机细问西北军中之事，王深也是知无不言。

　　展眼便到午时，王深一意留饭，冯紫英也不推却，两人移步接着攀谈。酒菜早已备好，王深让冯紫英正位而坐，冯紫英哪里肯，推拒不迭。

　　“若是家父回来，自没有我们晚辈坐的礼儿。今日家父剿匪去了，没个三五日难回，你远来是客，自该正位。”王深身高力大，推着冯紫英坐定，向他解释王诚一直没露面的原因。

　　冯紫英有些奇怪：“西京竟还有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