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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一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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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伏的那天,秋老虎发威,热的厉害。就算在屋子内站着不动,出的汗也够湿透两三次衣服了。
很不巧,今天我的岗位在屋顶。我坐在被晒得滚烫的瓦片上,正对着大太阳,拨开黏在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两手不停扇风。
太阳毒辣辣的,心诀都没用了,念着念着更是烦躁,而且我还穿着黑衣服。
“妈的,热得俺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小声咒骂一句。
之前我有跟焦飒提过,让他去跟朝王说说,改改衣服,至少让我们好受一点。但是过了许多天,啥消息都没有。焦飒那个大忙人,估计早就忘了这码事了吧。
郁闷 _(:з」∠)_ 。
等我下班以后,感觉自己都要中暑了,脑袋昏昏涨涨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有点上头。
回到小屋里,我急躁地脱掉上衣,这破黑布,烫死个人了。然后我拿了盆跑到河边,盛了一大盆凉水,从头浇下。
“啊!”一声娇柔的惊呼传进我耳朵里。
我转头一看,是个也在河边取水准备洗衣的小丫鬟,羞着脸背对我,两只手死死遮住眼睛。
“登徒子!”丫鬟扔下这一句话,跳着脚跑远了。
“切。”小爷身材好着呢,被你看了还是你占了便宜。
我迫不及待地冲了一个凉水澡,顿时浑身舒爽。再换上娘给我做的白色短打,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冲完凉再走至住处,推开门时,我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封信。
“主子今晚要带你去重要场合,我近日家中有事,不便跟随。所以我向主子推荐了你,记得说话要注意点。穿那件青色衣服去。”
落款是焦飒。
最近他倒是对我越来越关注了。
我挑了挑眉,懒得去多想,转而看向自己的橱柜。
拉开柜门,上次朝王让我穿着滚回来的那件青衫,整整齐齐地叠在一旁。看到它我就想起在万寿节上和朝王互掐断那段,当时很紧张,后来的几天也挺忙,没有空去想这些琐事。现在一闲下来,事情就自己浮上心头了。
想到朝王的脸上还能做出那样憋屈的表情,我“噗哧”笑喷。
走之前我还特地去河边照了照。看看,这水中熟悉的青年,他日渐高大硬朗的身体,挺翘的鼻梁,成熟突出的喉结——还有衣服下一道道代表男人荣耀的疤痕——对,男人。已经不是迷惘的少年郎了。
申时过半个时辰,我和朝王一同走出王府。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番,随即把一抹轻笑挂在嘴边。
“还不错嘛,人模狗样的。”朝王说。
我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发现马车,就用眼神问朝王。他说今天去的地方不用马车,走过去就行了。
走上大街,我只看见街边灯火通明,更多的是在体会沉浸在一片繁华之中的迷幻滋味,还有前方的朝王。
我们拐了几个弯,没走几步主子就停下回过头来看我:“斐青,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啊?”我抬头向他身后看去。
大大的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字,“杏红春”。
我略一呆滞,想到这是干什么的地儿后,脸就红了,双颊烫烫的。
“从……从来没有。”低下头去,我躲避着朝王的视线,遮掩住自己的两片红霞。
“哈哈哈哈。”朝王轻笑,一把推开门,“我倒是常客呢。”
我的靴子踏上藏青色的地毯,扑面而来一阵花香。
在我的想象中,这种烟花地都是浓浓的胭脂味,男人们会抱着姑娘撒不了手,并且会有热情的老鸨迎上来,甩着帕子抛媚眼,用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说“客官您来啦”。
不过事实跟想象好像有点出入。
这种卖肉的地儿,被他们弄得文邹邹的,那些个屏风字画,看起来还真透露着点文人墨客的骚气。皮条客也没有那么放纵,跟着姑娘们高谈诗词歌赋,舞文弄墨,书出一手漂亮字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招待我们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年纪稍大,身宽体胖,衣服穿的花花绿绿;另一人看上去和我同岁,着褐色短袍,面瘦肌黄的。
他们领我们到柜台。朝王在桌子上找出一块木牌,把它推向胖子。
“李监霖。”朝王说。
胖子翻翻一旁的厚本子,用毛笔在上面某个地方划了一道。
瘦子拿了个涂了金箔的牌子,离开柜台走在前面,为我们带路。
上二楼,弯弯绕绕来到一个独立宽敞的包间,框上写着“月岚”。瘦子把牌子挂在“月岚”二字下方的一个钩子上,毕恭毕敬地拉开挡在门口的屏风。
他侧过身,让朝王和我入内,再毕恭毕敬地拉起屏风,退出门口,微微躬身后离去。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我们一眼,只顾看着前方或者地上,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我忍不住好奇,用余光环视四周。这里灯光不像一楼这么敞亮,烛光暗淡。窗口开着,闷热的空气萦绕在屋中。左手边的墙上还贴有一张张彩画,上面的小人……
我不禁面红耳赤。
“殿下。”原先坐在桌旁,看起来年近五十的男人站起身来,对朝王行礼。他穿着深蓝色的便服,后背微微弯驼,绑在脑后的青丝中夹杂着白发。
“李叔客气了。”朝王上前虚服了他一把,“从蜀地一路赶至京城,您受累了。”
“下官多谢殿下关爱,一点都不累。”李监霖讨好的笑意更深。
他们二人面对面坐下,我站在朝王后侧方,笔直得像根木桩子。
“近日渝州南部地区发了水患,大水冲走了千千万万户的房子,还有农户的田地,也基本受了损。若没有其他粮仓的支援,那里的百姓很大可能会吃苦头了。”李监霖汇报道。
朝王三根手指转着茶盖,听完后问:“灾情的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暂时还没有。”李监霖呷了一口茶水,“被下官暂时压了下去,但此事并非小事,还望殿下能够赶快行动,下官压不了多久的。”
“好。”朝王对他笑笑,“多谢李叔带的消息。”
李监霖也笑,双目中带着试探。他跟朝王以茶代酒碰个杯,然后换作用忧郁的眼神看他。朝王一开始装作没看见,但没过一会就被他盯得非常不自在,皮笑肉不笑地问:“李叔可还有事?”
一听到这话,李监霖眼前一亮,抓上朝王的袖子道:“确实,下官有一担忧之事。”
“请讲。”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渝州受灾严重。下官昨夜得到的消息,病疫已经开始蔓延,一旦爆发很难管控。且部分百姓有自己家族独特的祭奠逝者的传统,他们或许不会马上将尸体葬入土中,而是放在家中,这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作为渝州百姓的父母官,虽然忠于殿下,但是看到子民们陷入苦海之中,下官的心……也是会痛的。”李监霖抚上心口,眉头紧皱。
朝王悄然抽开被他握在手中的袖口,拈起一块桌上的糕点放入嘴中。
“咂咂,本王会处理好的,李叔勿要担心。”他把装着糕点的盘子推向坐在对面的人,“你也尝尝,杏春红的糕点不错的。”
这下李监霖脸上高兴了,笑得那叫一个甜。他高兴,就把茶杯一扔,换上酒盅。
“殿下,下官点了这里最霸道的‘地爆天星’!”李监霖话语中带着不正常的狂热,“您与下官喝上几杯吧!下官就这点没出息的爱好,还望殿下海涵。”
朝王提到酒字就摆手,同时把我推入了火坑。
“就让他来与李叔喝吧,这小子酒量还行。”朝王笑呵呵。
我:???
李监霖抬眼看我,问朝王:“咦?那位姓焦的小子……”
“焦飒家中临时有事,本王放了他几日的假,所以本王找了个替代他的,”主子右手拍拍我的肩膀对着李监霖又说:“这是斐青,还是个嫩巴巴的老实孩子,李叔过会可得温柔些。”
我听得心里直发毛。
朝王与李监霖再说几句客套话后,点点我的肩头,“我在二楼的最左边房间里等你。”
然后逃之夭夭。
我:……
看着整整一大坛的“地爆天星”,和李监霖楚楚可怜的央求小眼神,我突然有些理解焦飒为何“家中有事”,朝王又为何要“逃”。我就是周、焦二人的挡酒牌!
”小子快坐!今天不陪老夫喝个痛快别想走!“李监霖恶狠狠地说,并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腕。悲催的我被这铁掌箍着,插翅难逃。
而且这人变脸赛过翻书,上一刻还是低三下四的小白兔,朝王一走就暴露出他凶恶大狼狗的本性。
无奈只好坐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杯子里慢慢盛满酒液,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喝下肚去。
酒一入喉,我就只觉火辣,就像有人硬是要用几萝筐的红辣椒来给我灌肠。我好不容易咽下去,泪花儿就从眼角流出来了,止也止不住。我的五官皱到了一起,眉头紧锁,双手挠桌,过了好半晌才喘上一口气。
“哈哈哈!”李监霖沙哑的笑声异常刺耳,“殿下是派了个啥都不懂的嫩雏儿来呀!不过嫩雏儿老夫也喜欢,亲自调教更带劲!”
接着我就被他一杯一杯地灌,那种辛辣在开始的时候我还不适应,但是后面酒的劲头上来了就完全感觉不到了。眼前的景象从清晰到模糊,头脑中井然有序的思绪彻底被冲散,说起话来都不利索。
看我醉了,李监霖好像还问了几个问题,像什么“朝王最近有何动静”“他有什么喜好”“京中发生了什么关于朝王的秘事”等等……
我歪着头想,却一件都想不出来,它们都变成了模糊的印象,不知道用语言怎么形容。于是我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被李监霖扶着出了门,嘴里还咕哝着一句话:“二楼……二楼最左边的那个房……房间。”
后来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想睡觉,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腿脚,它们还在带领着我走向某个地方。
直到用肩膀撞开门,闻到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后,我才停下来。顺着那个味道,好像还摸到了一个人,是谁来着?我也懒得去想,只觉得找到了休息的地方,就在那人怀中睡着了。
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