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冰》太尔森

3、章二

　　姜知没想到自己才刚回来不久，就和一桩他不清不楚的命案扯上了关系，大清早的就有警察敲他家门请他去局子里喝茶谈心。来找他配合调查的警官态度还挺好，等姜知慢吞吞挪到局子里头时，已经有一名冷面警官坐在审讯室里等着他了。
　　“坐。”那名警察的神色很冷淡，语调也硬邦邦，面容英挺锐利，看上去最多也三十左右。他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示意姜知坐下。
　　姜知也没有半分蹲进警察局里的不自在，态度坦然地拉开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神神叨叨地盯着天花板瞧，生怕不能把天花板瞧出朵花来。
　　“姜知？”对面的警察报了他的名字。
　　“是我。”姜知笑眯眯地低头，伸手扶了一把因惯性落下来的眼镜框，“你好啊警官？”
　　警察不为所动，只是把握在手中的笔放在了桌上，“了解审讯你的原因？”
　　他说话的语调很平淡，若是姜知无细听，怕是听不出这是个疑问句。他看着警察的脸，回答特别诚恳真挚。“不了解。”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和自己搭上了关系。他顿了顿，没把后半句话讲出，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告诉我原因吗？”
　　警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把倒扣在桌上的照片翻正，用手推了过去，“认不认识？”
　　姜知低头扫了一眼照片，视线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停滞了一瞬。照片上的人他确实见过。姜知微微眯起了眼，如果出事的人是照片上的这名年轻女子，那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请进局子审问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对面警官的眼睛，但他全然没打算掩饰，承认得很爽快，“几天前见过，我楼下邻居。”
　　“根据周围人的信息，几天前你和这名女子有过争执。”这位警官先生的声线和他的面部表情一眼冰冷不近人情，让素来怕冷的姜知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姜知不由得往后坐了一点，抬起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加礼貌一点，“不好意思，容我打断一下，你们口中说的那起命案的死者，是不是，”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搜寻合适的形容词，“照片上的这位......女人？”
　　“是。”警官简洁有力地回答，“你有作案动机。”
　　姜知沉默了片刻，这口飞来横锅让他有点懵。“请允许我梳理一下思路，亲爱的警官先生。一次争执便成为杀人的动机，”姜知笑了笑，“啊，确实无法排除这种可能。但警方又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他没等对方作出回应便自言自语了起来，“那天争执的时候只有我和她两人在场，地点又是没有监控录像的楼梯间走道，那按常理来说，知道这次争执的，应该就只有我和死者二人。那警官先生，你不觉得那个周围人更可疑吗？”
　　这种开脱理由简直闻所未闻。警察侧头看了眼时钟，“昨天下午五点至七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干什么？”这显然是否决了他的解释，单刀直入正题。
　　姜知遗憾地笑了一下，真是严肃的人呐。“我当然是在家啊，警官先生。”
　　“监控视频显示，你昨天下午六点三十五分时出现在了电梯中。”警察冷硬的眉眼骤然浮起一层压迫感，深黑色的双眼紧紧盯住了姜知的脸，捕捉他每一处脸部肌肉的细微牵拉。
　　“嗯。事实显然是这样。”姜知丝毫没有自打脸的尴尬，行为举止仍然坦荡得仿佛自己不存在于嫌疑人名单里。他很赞同地点头，“就像监控器拍到的一样，我确实在十八点三十五分出了门并且一整个晚上再没有回来过。不过警官先生，这应该不是你要关注的重点吧？”
　　“为什么隐瞒？”警察的眼光很锋锐，像淬雪的刀，一寸一寸地从姜知脸上刮过。
　　“因为这构不成我的嫌疑啊。”姜知收敛了脸上过分轻松而显得神经质的笑容，“像警官先生的情报那样，昨天下午五点至七点是案发时间的话，那我六点三十五分出门，直接进入电梯，中途也没有在除我住的楼层停留。而且如果我是凶手，那也太不谨慎了吧？”说到这里，他微微喘了一口气，迎着警察充满审视与压迫力的目光开口，“既然小心翼翼地策划了这么多，非要从电梯里走出在监控下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不选择没有监控的楼道，拿起石头砸自己脚这种事......再怎么狂妄自大的人都不会做的吧？”
　　“虽然再插嘴显得我非常不礼貌并且同时还增加我的嫌疑，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啊。”姜知慢慢地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如果我是犯人，那监控的死角......可能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嘴角上扬，“嘘。是surprise噢。”
　　姜知走后不久，一个戴眼镜的警察敲了一下门，推门而入，“谢队。昨晚穆晓二次搜证扩大范围后在垃圾桶中发现的那把沾满血迹的刀已确认血迹系属死者，这是痕迹检查报告。”他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放，伸手推向了谢队眼前。
　　坐在椅子上刚刚询问完姜知问题的谢队稍稍点了一下头。“我等会看。”
　　“谢队，其他与案情可能有关人物的口供都录完了，我放在了档案室，这里是你昨晚圈出来的嫌疑人的口供。”余生把另一个更厚一点的文件袋压在了第一个上面，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死者林筱的男友郭亭，同事李丹茗。”
　　谢队的手指往口袋里摸去，掏出一支录音笔，“这是姜知的口供，把姜知列进重大嫌疑人名单里。”
　　“姜知？刚刚那个无业小青年？”余生皱了一下眉，神色不解，“谢队，我认为他的作案嫌疑基本可以被排除了。小区的物业公司刚刚和我们确认过了那个姜知刚搬进那里不久，也才住了两次，一次是和死者发生争执那天，另一次便是昨晚。况且他的资料显示他有严重的肺部疾病，无法进行剧烈运动，根本构不成杀人条件。”
　　“余生。”谢队抬了抬手，打断了余生的话，“你相信直觉吗？”
　　余警官一时卡壳一个向来只凭证据讲话的人突然和他讨论起直觉......余生觉得怕不是自己今天早上醒来的姿势不对。
　　“那个姜知身上，有犯罪的味道。”

　　姜知一从警局里出来，就看到了干巴巴蹲在警局大门口的宋景，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隐约猜到了宋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见着姜知，宋景“刷”的一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或许是站得太猛，宋景险些一个倒栽葱摔下去。他看着姜知，结结巴巴地开口，“姜，姜知......”
　　隔着很近的距离，姜知自然也发现了宋景眼里的血丝，估摸着这人估计是吓得一晚上没合眼。姜知刚回到这里不久，老房子太旧了，只能出来和人合租一间房子。宋景就是姜知的室友。两人算不上熟，毕竟姜知最近忙着从老房子里收撮东西满打满算也才和这个室友待了两夜。
　　“不，不好意思啊。”宋景这次是真给吓狠了，脸色苍白，说话舌头都不利索，眼下顶着青黑的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他瞄了姜知一眼，飞快低头，“当时我整个人都给吓懵了，警察一问我什么我全都一股脑倒出去了。你......”他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应该没什么嫌疑的吧？”
　　姜知倒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他想了想自己和警察说的除了自己和那个女人之外没人知道他们争执的事，恍然发觉自己早就顺口和宋景讲了，下意识地捋了把脸，心里想我这老脸今个儿可真痛。
　　“这不算什么事，你如实讲才是应该的。”姜知开玩笑般地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也卖了你一把。咱两扯平了。”
　　宋景呆滞地望着姜知，显然没明白姜知哪里把他卖了。
　　姜知也没有深入解释，云淡风轻一笔带过，伸手拍了拍宋景的肩，顺带望了眼手上的腕表，问道，“你请假了吗？”
　　“请了。”宋景老实巴交地点头。他从小到大一直平平淡淡过活,在今天凌晨之前波澜起伏最大的事也莫过于为了养狗而和女友争执最后被甩了的事，知道凌晨时分自己直面那具尸体......他的脸色白了又白，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你说好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姜知低下头，嘴角微微掀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介于笑与不笑间，偏长的头发遮住了眼，将这幅古怪的神情遮了个严实，“没的可不仅仅是人......”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宋景没听见，疑惑地“啊”了一声。
　　“没什么。”姜知背过身，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你也还没吃早餐吧？走，一块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