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往》晏周

3、第3章

　　熟悉她的朋友以及学生基本上都知道一直以来她始终只有一个偶像：Premier Zhou。

　　是因为他帅么？不是。是因为他伟大的人格魅力么？也不是。

　　原因其实很简单。小学语文课本上曾有一篇文章《温暖》，里面有一幅插图，他站在深秋的街头，紧紧握着一位清洁工人的手。

　　那幅图深深的震撼了周念彼时自卑又敏感的幼小心灵，给予了她持续终生的温暖与慰藉。

　　周念的父亲与母亲都是小镇上的清洁工。目不识丁的他们只能依靠体力谋生。小时候她喝过他们从街上带回来的超市里不要的过期饮料，也吃过水果摊老板扔掉的不再新鲜好卖的苹果，梨子和葡萄。

　　父亲与母亲很少给她买零食。童年的周念吃过最多的东西是白米饭，喝过最多的是自家的井水。

　　除了老师要求买的文具，字典与作业本，她几乎从来不问他们多要一分钱。她知道，他们挣的都是血汗钱。

　　虽然那时的周念异常懂事，但毕竟年龄小，在同学面前总免不了自卑。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是大马路上扫垃圾的。

　　那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阴魂不散的纠缠着她，直到她在课本上看到了那幅温暖的握手图，才开始渐渐的去摆脱。

　　很多年以后，应该是在她上大学期间，有一次放暑假回家与母亲促膝谈心。母亲说，她第一天当清洁工的时候觉得每一个从她身旁路过的行人都在嘲笑自己。那天母亲曾坐在大桥边一个人安静的哭。

　　连母亲自己都认为，当清洁工是一份丢人的工作。

　　她立刻拉起她那双岁月沧桑的手，笑着说：“妈妈，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世界上每一个国家，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乡镇都有清洁工的身影。是你们每天的辛苦劳动让这个世界保持整洁。妈妈，你知道吗，Premier Zhou以前还跟清洁工握过手呢。”

　　她一脸惊讶：“真的吗？”

　　“真的啊，骗你我就是小狗。”

　　她忽然觉得庆幸，童年时她从未在母亲面前挑剔过她与父亲的工作。对于这一点她要特别感谢她的偶像。

　　此后，对于名字中有“周”这个字的人便格外有好感。

　　所以高一刚开学班主任点名时，顾念周这个名字立刻便印在她的脑海中了。

　　二姐陆之方很快便替她物色到了一个相亲对象。她打电话说，那个男孩是她和二姐夫媒人的堂弟，听说很帅，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见个面吃顿饭。男孩的堂姐和堂姐夫也来。

　　很帅？

　　她想，那他大概率应该不会看上她吧。她虽然长得不丑，却也算不上漂亮。即便内心不抱任何希望，她仍然答应了二姐会去吃顿饭，毕竟介绍人是二姐和姐夫的媒人，不好直接拒绝。

　　于是，五月初一个周六的雨夜，她在二姐与二姐夫的陪同下去了新城区的一家饭店。

　　是二楼的包厢。

　　进门的一瞬间当她看清楚了那个男孩的样子，她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

　　那白皙的皮肤，长而密的睫毛，天生的淡黄发色，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以及凉意浸染的薄唇。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混血的外国人。

　　不是顾念周还会是谁呢？

　　“你好，我叫顾念周。你的名字是？”
　　“周念。” 她紧张的手心都渗出汗液来。
　　“很高兴认识你，坐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悦耳动听。

　　她拘谨的落坐，他直接在她右侧坐下。二姐和二姐夫与顾念周的堂姐和堂姐夫热情的为他们介绍彼此的基本情况。

　　她显得异常安静与斯文。看样子，顾念周是完全不记得她曾经和他是高一同班同学的事了。

　　“我大学修的是土木工程专业，在北方一所工业大学念的。”
　　“那么远。” 她下意识的说道。
　　“嗯，男孩子嘛，在家乡待得久了，总想去远方看看。去过以后才发现还是更热爱故乡。北方的树太少了，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来说有一种太过荒凉的感觉，不过北方的大草原是真的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顾念周的最后一句话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去回复。他们才刚坐下来没多久，他就邀请她一起去看大草原，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只好报之以微笑。

　　“我平时喜欢听音乐，看电影，养花花草草，打打篮球什么的，你呢？” 顾念周抬眸问。

　　“我喜欢看书，也比较爱听音乐，但我平时听的最多的是轻音乐，就是没有歌词的那种。有歌词的只听许巍。”

　　“你喜欢许巍？”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女孩子很少有喜欢许巍的，大都喜欢王菲。真巧，我也喜欢许巍，他的歌我基本上都会唱。”

　　她冲顾念周轻轻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其实她很想对他说：“一点也不巧，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喜欢许巍。”

　　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们俩个可以互留手机号码，加个扣扣什么的，多了解彼此。” 顾念周的堂姐笑着说。她烫了一头短短的卷发，眼睛大大的，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很有福相。

　　“你手机号码多少？” 顾念周立即询问。
　　她报了一串数字给他。
　　“扣扣号呢？”
　　她也一并给了他。他立刻发了好友请求过来。

　　她瞥了一眼他的扣扣名：故乡。头像照片是一杯咖啡。她立刻同意了他的请求。

　　顾念周敬了双方二姐和二姐夫酒。很神奇，他的堂姐是他二伯家的女儿，所以他也喊他们二姐二姐夫。

　　冥冥之中竟然有诸多巧合。让她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她注意到顾念周喝酒会脸红，连脖子那里都红着。他应该不善饮酒吧，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其实她也很高兴，心里暗暗的高兴。表面上却平静的如同茂林里一棵没有任何方向的风会感兴趣的树。

　　临走之际顾念周去卫生间吐了，回来的时候感觉他走路都不太稳健了。他笑着说：“不好意思，酒量不行。”

　　外面雨还在下，她跟二姐上了二姐夫的车。顾念周的二姐和二姐夫也开车准备走。顾念周说他晚上要去找他的高中同学。也不知道是高一的还是高二高三的。

　　他好像没有带伞。

　　送她回学校的路上，二姐问：“你觉得这个男孩怎么样？”

　　“挺好的。” 她在暮春的晚风中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