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比命硬》桑越

1、第 1 章

　　神帝有令：三日后，太子玑珩入云荒求学，拜银戈战神为师，众神列位神宫相送。

　　此令一出，凌霄殿外众神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半响，待传令的神使走远，议论才如洪水溃堤般爆发。

　　“不是吧？太子殿下又要拜师？”

　　“我是不是听错了？银戈战神又要收徒？”

　　“太子殿下上一位师父能下床了吗？”

　　“银戈战神上一位徒弟葬哪儿来着？”

　　……

　　银戈，远古神祗，曾以一己之力，平定三界战乱，受封战神。镇守云荒十万年，其间收了九位高徒，全部……魂归故里。

　　太子玑珩，灵胎降世，天资聪颖，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一万载，其间拜了七位师父，全部……缠绵病榻。

　　上任司命曾说：命硬之人，本性顽强，适于生长。但命带煞气，生生相克，周围的人就容易遭殃……

　　至于这两位祖宗，只怕周天的煞气，都生在这二位的命里了。

　　数千年来，太子殿下与战神大人号称神界命硬派的两大山脉，众神但凡是惜命的，无不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终于今日，这两大山脉撞上了……

　　“我觉得战神大人会有血光之灾……”

　　“我觉得太子殿下会有性命之忧……”

　　“要不给战神大人送些上好的仙药过去？”

　　“没用，煞气，治不好的。”

　　“那为太子殿下备一个护心金甲？”

　　“没用，煞气，挡不住的。”

　　“……”

　　三日后，众神在神宫外汇集，为太子践行。

　　这大约是神宫有史以来最悲壮的一次送别，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味。毕竟两石相击，必有一碎，或者全碎……

　　仙班前列，有七位老者格外引人瞩目，他们正是太子殿下的七位师父。七位神君相互搀扶，颤颤巍巍地站在神宫门口，引得众神一片唏嘘。

　　他们之中伤得最轻的，双目失明，破了相。伤得最重的，法力全失，还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听说近日才刚下床走动。

　　而这些伤，全拜太子玑珩所赐。

　　辰时一刻，太子殿下拎着那把“欺师灭祖”的破云剑，满怀愧疚地走到七位师父面前，撩袍跪下。

　　“各位师尊，玑珩惭愧。”

　　其中辈分最高的一位神君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起玑珩，垂头叹息道：“去吧孩子，去了，就别回来了。”

　　太子玑珩：“……”

　　那位双目失明的神君也感伤地留下了眼泪，泣不成声：“银戈战神名震三界，想必是位好师父，徒儿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一定要在这棵树上吊到死啊。”

　　“……”

　　太子玑珩渐渐握紧了拳头，等到第三个师尊夸张地捂着胸口准备说话时，他眼神一变，拇指一滑，露出半寸寒光闪闪的剑刃，咬牙切齿道：“两位师尊方才说什么？徒儿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

　　双目失明的师尊一把扛起那位腿脚不便的师尊，毁容的某位师尊拉住正准备说话的师尊，师父扛着师父，师父背着师父，师父抱着师父。
　　七位师尊一边抱团跑，一边大喊：“徒儿一路顺风，为师们回去养病了。”

　　玑珩冷笑一声，收了剑，运了口气大喊道：“师尊们放心，等徒儿学成归来，再一个个孝敬你们！”

　　哐当——

　　七位师尊脚下同时踩空，摔成一片，伤上加伤，哭嚎遍野，一旁的仙奴仙婢赶紧上前抬走。

　　玑珩回过神，望着冷汗直冒的各位神君，扬眉一笑，“各位神君还有何忠告？一并说来听听。”

　　“祝太子殿下一路顺风，学有所成。”

　　“祝太子殿下师徒和睦，共创辉煌。”

　　“祝太子殿下寿与天齐，命比金坚。”

　　太子殿下满意地点点头，仰头大笑，“哈哈哈，好！等我学成归来，再与众位仙友切磋。”

　　众位仙友：“！！！”

　　要不，您还是别回来了吧……

　　玑珩意气风发地出了神宫，刚飞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突然眉头一皱，又掉头回去。

　　神宫门前，众神在太子殿下离开后，终于迎来了此次践行的重头戏。

　　“来来来，众神买定离手啊，战神大人在左，太子殿下在右啊，命硬师徒，谁死谁输啊！”

　　新任司命星君本是人间一雅客，一朝醉酒被雷劈，再睁眼便上了神宫，从此成了神宫最接地气的神仙。

　　他捧着个檀木盒子，左右两格分别写着“战神”与“太子”，盒盖上还有一行字：谁比谁命硬？

　　众神纷纷挤到司命面前，有投法器的，有投仙丹的，还有投神宫房契的……

　　太子玑珩离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神宫门口已是热闹升腾，全然不似刚才送别时的悲壮肃穆。

　　司命开心地看着怀里的盒子越装越满，最后抱不动了，干脆放到地上，盘腿坐在一边数着珍宝。

　　一刻钟后，喧闹渐渐平息，司命看着面前两座小山，眼冒金光。

　　“还有没有仙友下注啊？没有我可走了啊。”

　　“有！”

　　司命一心都在这些宝贝上，没有发现这声音有什么不对，下意识问道：“赌注呢？”

　　“这个！”

　　嗖——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闪电般落到司命身前，将那个装满宝贝的檀木盒子齐齐劈成两半。

　　司命浑然不觉危险，只想着这柄宝剑通体修长绮丽，剑气逼人，真是把绝世好剑。

　　看看这剑柄，这晶莹剔透的玉石，这浑然天成的玄铁，这优雅飘逸的剑穗……

　　怎么都有点眼熟？

　　咦？剑身好像有字。

　　破……云……

　　……

　　完了……

　　神帝被通知前往神宫门口救命时，手上正在写一道天旨，关于如何抚慰早上被玑珩吓坏的七位神君。

　　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宫门口，太子玑珩已然打倒了十几位神君。

　　“玑珩！住手！”

　　玑珩闻言剑招一滞，神帝抓住时机并指一击，一道灵光直中他的眉间。
　　玑珩被打得微微一愣，等回过神看到是神帝，眼里的戾气才慢慢平息下来。

　　“快，带各位神君去药神那里！”

　　一旁的仙奴与没受伤的神君一起抬着伤者，飞快逃走。

　　神帝看着满地狼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拍了拍玑珩的肩膀。

　　“越来越难控制了是吗？”

　　玑珩深深吸气，他紧紧攥住神帝的手掌，倚着剑跪坐下来，脊背无力地靠着父亲的膝盖，失了神一般喃喃自语：“这次，我居然想把他们全杀了。”

　　神帝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替玑珩理了理凌乱的额发，无意碰到微微湿润的眼角，指尖一顿，拍着他的脊背轻声安慰：“我会安抚好他们，你不要自责，控制好情绪，去云荒吧。”

　　玑珩点点头，撑着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神宫。刚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看向神帝，欲言又止。

　　神帝眼眶泛红了，这孩子，终于知道怕了，终于撑不住了……

　　回来吧孩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为父都护着你！

　　众神又如何，三界又如何，只要我儿平安，为父不惜颠覆！

　　然而玑珩幽幽开口，问他：“云荒，往哪边？”

　　呃……

　　神帝满腔热血直接被冻住了，一滴老泪卡在眼眶里，尴尬之极。

　　“你刚才去而复返，就是因为……不识路？”

　　玑珩点点头，一脸坦然，“嗯。”

　　神帝抹了把额角，又叹了一口气，“那方才那些孩子可真够冤的。”

　　玑珩看了眼手中的剑，云淡风轻地说道：“也没那么冤，我打的都是买我死的。”

　　神帝再次叹了一口气，笃定地说道:“你不会死的，银戈战神也不会。”

　　“帝父……”
　　玑珩张了张嘴角，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了，你只管一路往西，等撞上一道连你都破不开的结界，便是云荒到了。”

　　神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玑珩点点头，再抬眼时，嘴角长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又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神族太子。

　　“帝父放心，儿臣告辞了。”

　　说罢，玑珩转身飞走，这次他没有回头，淡色的身影一往无前，消失于云海……

　　云荒，神宫以西千里，日落之地。

　　“尊上，云荒城今日有怪兽作乱。”

　　无极殿内，年轻的武神跪伏在地，一黑袍男子倚坐在神殿上方主位，他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无意识地点击着座椅，望着殿内某处出神。
　　他的眼睛很亮，但一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神色不明，锋利的下颌线生生割裂了光线，给人一种神人莫近的疏冷感觉。

　　“让灵音去。”

　　男子只说话，没有抬头，似乎对这些小事不以为意。

　　“可是……”武神微微抬起了头，正好看到男子衣袍下摆绣着的古老图腾，据说那是凤凰。
　　他瞥了一眼男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它们似乎是从城郊树林出来的。”

　　“城郊树林？”

　　男子缓缓抬眼，随着他的动作，阴影里的侧脸渐渐明亮，这张脸很好看，但估计没人想多看，因为神色很冷。
　　不止是冷，他的眼眸里似乎装的都是冰块儿，不经意一眼，便能冻得人浑身颤栗。

　　男子略一沉吟后，身形一动，如风一般消失，只留下淡淡一句吩咐：“守好神殿。”

　　“是。”

　　此时在云荒边界，玑珩很快撞上了那道结界，如神帝所说，连他也破不开，看来是云荒到了。

　　他纵身向下飞去，缓缓落到一片树林里。

　　抬头一看，云涌如海，九霄一白，果然是云荒。

　　玑珩再往西看去，远远瞧见一座山峰，其上仙气缭绕，时时有灵鸟掠过，想必就是那银戈战神的仙府。

　　出发前，神帝曾再三嘱咐：银戈战神最重心意，你此行千万别当自己是神族太子，要时刻保持谦虚谨慎，一定让上神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么？玑珩原地舒展了一番筋骨，开始向仙山徒步前进。

　　走了小半个时辰，太阳渐渐西移，落到了仙山上方，金色的霞光慢慢铺满了天上的云海，云荒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色之中。

　　美则美矣……

　　但美丽深处，往往隐藏着危机！

　　玑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句话，然后渐渐觉得附近的树林杀意四起。

　　嗖——

　　嗖嗖——

　　朦胧的暮光中闪过几道黑影，玑珩握紧剑柄，警惕地四处张望。

　　什么东西能有如此速度？他怎么从未见过？

　　咻——

　　一道破风声，就在他头顶！

　　玑珩本能地转身躲开，后背靠上一棵大树，站定一看，只见原来站着的地方掉下了一只黑色巨兽，它背上插着一支箭，黑血洒了一地。

　　这是什么东西？

　　嗖——

　　身后传来异动，玑珩瞬间拔剑回击，却没有刺上意想中的血肉，只砍倒了几棵老树。

　　这速度太快了！

　　咻——

　　这次的声音又是来自头顶，玑珩抬头的同时挥剑刺去，迎上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瞬间被化解了攻势。

　　来者不是兽！

　　玑珩意识到这一点，停止攻击，转身退到一边。

　　“过来，别靠着树干。”

　　那人的声音很冷，像是万里雪海传出的一声铮铮琴音，裹挟着九天之外的寒气，让人听了浑身一怔，脊背生寒。
　　玑珩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相信他，待他堪堪回过神时，已执剑与那人并肩站在树林中。

　　身后的脊背很硬，果然很硬。他想。

　　玑珩这才留神仔细看地上那只箭，箭头银光闪闪，其上三寸的箭身上刻着一个图案，是古语的“戈”字。

　　银戈……

　　玑珩不禁失笑，果然是三界战神，怕是也就他敢将名字刻在箭上，平生只放明箭了。
　　想想自己才刚刚踏入云荒，就遇上了这位专克徒弟的师尊，还有这前所未见的恶兽，果然是命带煞气，互相吸引么？

　　只是不知你我，谁的命更硬了。

　　头顶飘出一声异动，玑珩冷笑一声，眼神一凛，并指御剑，直刺西北方的一棵大树。

　　下来吧，怪物！

　　“住手！”

　　身后传来银戈的低喝，玑珩指尖一麻，暗道一声不好，但破云已出，势不可挡，粗大的树干转眼被一剑劈成两截。

　　轰隆——

　　参天大树缓缓倒下，只见层层叠叠的枝叶间，下饺子一般掉出十几头怪兽，落地后瞬间把他们团团围住。

　　玑珩表情一滞：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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