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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寻欢作乐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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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斐吕西亚对昂库索的了解,他绝对是一个嘴硬腿软的人——果不其然,到了傍晚,这人就打发家里的仆人告诉自己他今晚有事,不能陪好哥们喝酒了;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明天在学校怎么收拾他,昂克家的仆人前脚刚走,以赛亚德就派人前来传信,说约好了在城里的一家小酒馆不见不散。
其实,斐吕西亚跟以赛亚德的关系一直非常微妙:他是阿基古德斯的儿子,自小受到众人瞩目;以萨则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被贵族珀莉斯(Perlics)收养,性格有些怪癖——再加上珀莉斯曾经被人传言是阿基古德斯的情妇,以赛亚德从小就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敌意。虽然二人几乎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训练,连护卫者的任命仪式都一起进行,但斐吕西亚知道,以萨一直跟自己较着一股劲。他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命运让他们注定此生纠缠在一起——仿佛山岭想要超过大海的辽阔,海洋欲要攀比峰峦的高耸。
斐吕西亚叹了口气,想告诉父亲自己的去向,却发现后者根本没回家,于是熄灭了灯,装了些钱,带上一个侍从动身前往城市中央。
在美瑞岛的大多数地方,灯火与喧嚣随着夜幕的降临熄灭;农田与渔场同时陷入休眠,劳作一天的人们放下工具,回到家中享受一天中唯一清闲的时光——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这里是伊洛斯城中心最著名的寻欢作乐之地,为了对抗黑暗,蜡烛、夜明珠、镜子被四处拜访;为了消灭无聊,形形色色的男女衣着暴露,面色潮红,酒精的作用在他们身上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显现出来;为了满足任何人的一切需要,这里放纵、混乱、拥挤,但也别有一番洞天。
萨洛拉被海琳森娜和乌墨耳特硬拖着来到这里,几乎看直了眼睛。因为在拉维特,一旦夜幕降临,宵禁开始,骑兵组成的巡逻队就会上岗执勤,保证城中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即使是贵族的宴饮或聚会,也必须在高墙耸立的城堡中不动声色地进行;而且,一旦夜会开始,所有宾客就必须留宿在主人家,因为车马严禁在肃穆寂静的大街上通行。
拉维特人几百年来都保持着这样规律严谨、在他们邻邦眼中近乎变态的生活习惯,因为他们深信,放纵自己的欲望是一种罪孽,如果说人有激情必须释放,那也应当是在有条不紊的集体生活中进行。
“我敢保证,霍穆勒绝对在这里!”海琳森娜信誓旦旦地说。
“你就不能明天再找他吗,海伦?”乌墨耳特随手买来两杯椰子汁,一杯递给萨洛拉一杯自己喝着,皱皱眉头道,“我真的很困……”
海琳森娜一把夺过乌墨耳特手里地饮料,仰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然后一撩头发,说:“辩论赛举办在即,我想策划案最好是给他过目一下——再说了,萨拉不是也很想见见他么……”
感受到身旁人投来的目光,萨洛拉不好意思地笑笑,记忆回到今天白天:当他们说起“霍穆勒”时,她随口问了一句“霍穆勒,就是那本《哲学原理》的作者吗?”没想到海伦居然立刻邀请他一同来找霍穆勒,说此人绝对值得她拜为老师;找就找吧,竟然大半夜把她带到这种地方。
萨洛拉是真的没想到,霍穆勒居然爱好寻欢作乐。从前,她听说这个名字,是在读那本举世闻名的著作时——美瑞岛上凡是有点文化的人都听过这本书,它堪称广泛流传;但此书严格来说并不是出自霍穆勒之手,而是他的一位不知名的学生将他上课时的讲稿整理出来,匿名地出版发行,一经问世就轰动全国。萨洛拉觉得,这本书的作者起码也得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但奈何她无从了解作者的更多信息——因为在拉维特,这本书是绝对的禁\\书。
萨洛拉一直弄不明白,一本教人向善的哲学著作怎么就要被禁?但事实是,姐姐看到她抽屉里藏着的《哲学原理》,一言不发地拿出去烧成了灰,还说“上天保佑,你还没看懂里面的文字”。
“呃……嗯,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萨洛拉不好意地点点头,然后猛吸了一口椰子汁——带点涩味的甘甜充盈了她的口腔,凉凉的液体顺着食道而下,让她在这闷热压抑的空间里觉得好受多了。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海琳森娜看起来对这儿熟门熟路,她优雅地依次敲开每一家酒馆的们,带着动人妩媚的微笑询问有没有人见过霍穆勒先生。不论是里面的人是摇头还是指路,她已经收获了万千瞩目;相比之下,一直跟在乌墨耳特身后窥伺的萨洛拉虽然拥有倾国倾城之姿,但却显得胆怯、忧郁、谨小慎微,很少被人注意。
越往巷道的深处走,醉酒的人就越来越多,空气中飘来酒香与花香混合的甜腻,与共和院宴饮中高贵清幽却不失挑逗的气味不同,这里的香气艳俗而浓烈,让人一下缓不过神,如坠云雾,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萨洛拉的脸颊有些滚烫,她想自己一定是有些醉了,居然看见一家小小的酒馆门口拥挤着堪比剧院入场时的人潮,而且,他们口中好像还大声喊着谁的名字。
“就是这里!”海琳森娜打了个响指,二话不说就分开人群拼命地往进挤。
乌墨耳特用高大的身躯为她开道,好不容易挤到了房间里面,只见以赛亚德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他脱掉了厚重的盔甲,一改白天的凶煞与勇猛,及肩的金发披散下来,亚麻色的长袍裹着健硕的身体,脖子上、头上不知道带着哪个女人或是男人送他的花环,一幅风流少爷的模样。
在以赛亚德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头发稀疏的老者,他有些驼背,岁月将他的五官皱褶得看不出特点,唯独一对黑色的眼眸轻轻转动,透出一半浑浊一半深邃的不可解的目光。他正在和对面的年轻人交谈着什么,后者聚精会神地聆听,仿佛旁边喧闹的人群都不存在一般。
萨洛拉还没搞清状况,只见乌墨耳特脸色一变,表情僵硬地慢慢转过身来,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和两只可爱的酒窝,对萨洛拉道:“哈哈……萨拉,那个,我有事儿先走了,你帮我跟海伦说一身啊……”
乌墨耳特想迅速跑路,然而为时已晚,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玩世不恭的呼唤:
“哟,这不是剧作家比赛的冠军乌墨耳特嘛……!”
一边说着,以赛亚德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过来,一把抓住乌墨耳特的手,浓烈的花香与酒气如同添了木柴的火堆一般窜的更旺,直扑进一旁的萨洛拉的鼻腔,害她打了个喷嚏。
那个金发男人居高临下的斜睨了一眼她,愣了片刻,目光又回到乌墨耳特身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怎么,有女人了?”
乌墨耳特挤眉弄眼地挣扎了半天,无奈自己一个书生根本拗不过力大如牛的勇士,只好开口解释:“这是我朋友,橡树学园的萨拉,从拉维特避难而来的……”
以赛亚德总算松开了手,显然,今晚他对乌墨耳特和萨洛拉都不太感兴趣,甚至他都有点把白天赛马的愤恨、以及邀请斐吕西亚来吃饭的事都抛诸脑后了——因为有一个更大的诱惑在吸引着他,这个诱惑没有华丽的外表,但是拨开他苍老而丑陋的躯壳,里面闪闪发光的东西却比成堆的黄金珠宝更能打动以赛亚德的心。
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霍穆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