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宴饮 ...
-
伊洛斯城的政治中心，共和院。
空气中充满着紫罗兰甜腻馥郁的芬芳，昂贵的香薰蜡烛被毫不吝惜地成堆点燃着，蜡油滴落在纯银铸造的托盘上，一滴、两滴，逐渐凝固成斑驳蜿蜒的纹路；托盘的下方，是大理石雕成的台柱，只需漫不经心的一瞥，你一定会被那精湛的刻工所吸引——花环簇拥，云彩飞动，骏马奔腾，每一块浮雕都栩栩如生。
再往前走，穿过帷幔掩映、烛火明亮的走廊，扑面而来的是迷香刺鼻的酒气——那些像蛇一样钻入鼻孔的味道，正伸出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抚摸着你的每一寸血管，让人欲罢不能。
掀开最后一道帷幔，整个大殿的内景终于映入眼帘：软榻与桌子随意而又不显凌乱地摆放着，上面坐着的或是身披长袍、头戴花环的单身贵族，或是你拥我抱、十指相扣的情侣；他们满面笑容地高谈阔论，时不时有人起身吟诗或舞蹈——美食与美酒从未被耗尽，因为有成队的侍者鱼贯而入，补充银盘内的瓜果、熏肉，斟满银杯里的琼浆玉液。
音乐是少不了的：他们有时唤人演奏，有时自己取出心爱的竖琴、木笛，表演那么一两段经典曲目，赢得满堂热烈而不失矜持的掌声。
这是共和院元老们举行的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宴饮，其实聚会的目的大概是为某位贵族庆生，或是祝贺某人在狩猎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总之，酒过三巡，众人早已在觥筹交错中忘记了来这里的原有，尽情享受着上流社会独有的乐趣。
阿基古德斯（Arkikudes）坐在最中间的几个位置之一，他今年四十出头，栗色的头发已经夹杂着些许花白；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常年操劳，在他那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灰蓝色的瞳仁警惕而别有深意地转动着，像鹰一般觉察着四周；脖颈上、手臂上、十指上沉重而繁杂的饰物是他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伊洛斯四十三元老之一、共和院的常务执行官，这是一份终身的荣耀与职责，更是站在权力高台上的人手握的资本。
不过在伊洛斯，想要大权独握是不现实的，但只要能在共和院中享有一定威望，影响政局还依然轻而易举——这是由于此城邦独特的政治制度：按照传统，全城所有成年公民组成的公民大会可以讨论通过任何法律修正案，将它交由共和院审核；只要四十三位元老中有半数以上赞同，提案就会立即生效。共和院负责日常的统治与外交，他们可以下达具有法律同等效力的行政命令，所有公民必须遵守，除非半数以上公民投票反对，并选举出一位代表与元老们当庭对质，陈述反对的理由，说服共和院改变心意，或者四分之三以上的公民都投反对票，此命令将直接作废。
伊洛斯城的制度相当复杂，这点经常被拉维特人嘲讽——不过这里的公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传统，他们经常参与政治，偶尔召开公民大会，更多时候也选择上街游\\行来给共和院施压。平民抗争的方法总是花样百出，比如在大敌当前时集体放下武器，威胁贵族减轻税负，或是把共和院围个水泄不通……与拉维特人截然不同，他们相信人类生来平等，所谓“强者统治弱者”不过是专\\制的说辞；贵族或许受过良好的教育，更有能力治理城邦，但他们绝无权力在人格上欺压平民。
“我们的政制是全美瑞岛的骄傲——总有一天，那个彩虹山背面可怜愚昧的蛮荒民族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聚会上有人高声道。
“得了吧，霍利特（Hollit）！这种豪言壮语我们已经讲了几百年了……”一位年迈的女性元老半开玩笑地打断他，“你真应该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写些什么……乌墨耳特，是这个名字对吧……？他在自己的剧本里骂伊洛斯人是‘禽兽’，还赢得了满堂喝彩！”
“您有多久没看新闻了？！”又有人加入了这场对话，“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讽刺拉维特那位女王呢……”
一边说，他还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
“这位被称作‘继美狄若一世之后最伟大的女王’的瑟拉古（Senlago）陛下，除了继承了美狄若的残暴与专\\制，连亲生妹妹都跟她的先人十分相似——你们听说了吗？与侍卫私通！这在拉维特可是死罪……”
一位喝醉的女贵族听到这句话，立马搂过身旁垂手而立的女侍，哈哈大笑道：“快来，听到了没有？！判我死罪吧……”
“你别打岔！”讲述者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不过这次她妹妹可没一百零三年前那么幸运，听说被关入监狱，跟奴隶一起干苦活，现在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接下来，众人嬉笑嘲弄着这条快变成“旧闻”的“新闻”，几次推杯换盏，话题又被岔开，变成了“美瑞岛上最好吃的羊肉”——阿基古德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地一切，既没参与讨论，也不停止喝酒，直到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父亲，我请求先回去。”
他转过头，灰蓝色的瞳孔缩小了一些，看清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发色、瞳色完全和自己一样的少年；唯一的不同是，他栗色的头发浓密且纯净，在脑后随意地用发带束起；灰蓝的双眸澄澈明亮，丝毫看不出饮酒的痕迹。
少年身穿华丽的衣袍，头戴淡紫色花冠，从他颀长的身形与白皙的皮肤便可知道，他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可惜在伊洛斯，大多数人只认识自己生父母中的一人。斐吕西亚（Phillicia）就是从小跟随父亲阿基古德斯生活的，贵族家庭的教育使他遍览群书，每日必须的体育锻炼造就了他健美的身材。若他走到宴会中央，必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但斐吕西亚只是独自站在帷幔后面，从琉璃盘里挑了一些瓜果来吃；天色已晚，他厌倦了花与酒的气味，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
“宴饮还没有结束。”阿基古德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边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一边说道。
斐吕西亚将右手按在心口，对父亲行了个鞠躬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明天学园里还有功课要做，我不想迟到太久……”
音乐还在持续不断地被奏响，阿基古德斯放下酒杯，眼眸低垂地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得到释放许可，斐吕西亚赶忙提起衣摆，说过晚安后便转身朝出口走去——父亲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脑后响起：
“菲利（Philli），昨天上演的《拉维特女王》，你去看了吗？”
刚刚迈出步伐的身影一滞，片刻之后，少年回过头道：“我去了，父亲，那部剧很成功，作者的文采很好——或许他就是今年的冠军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宴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