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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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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到了心仪的恶鬼罗刹面具,红蕖高兴极了,忙不迭地跑到无相那儿,双手捧着面具,献宝一样地递给他看。
无相早知这丫头看着乖巧可人,实则性情古怪,此时见她拿了这么一块面具回来,也不觉得意外,更没有试图去扭转她的喜好。
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轻轻拍了拍红蕖的小脑袋,示意她玩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启程了。
红蕖也确实玩得很尽兴,便没有提出异议,边跟着无相往市集外走,边捯饬手里的恶鬼罗刹面具,弄懂了上头的机巧,便一个倒扣,罩在自己脸上。
然而——
面具是成年人的尺寸,红蕖的头还太小了,这面具带在她头上,着实宽了不少。
于是她只能一手托着面具,不让它有机会从自己头上滑下来,一手牵住无相的袖角,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
没走几步,这面具果然惹出了祸事。
只听得“啊”一声高亢的尖叫从旁边传来,却是一个衣着素雅、瞧着双十年华的柔弱妇人被红蕖脸上这恶鬼罗刹面具吓着了。
好在她身边有夫君相伴,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被吓得晕倒过去。
见她脸色苍白地靠在书生模样的夫君身上,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红蕖隐在面具下的一双大眼睛眨巴两下,又转头瞧了瞧无相,终于还是取下了面具。
无相单手竖在胸前,对那夫妇二人念了声佛偈,另一只手则转了个圈,将红蕖扯着他衣袖的小手握在手心,脚步不停,牵着她渐行渐远。
直到他们远去,夫妇二人眸中的惊艳之色才渐渐消失,互相对视一眼,却是溢满了眸子的深厚情意。
出了城,红蕖小幅度地挣了挣被无相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同时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面具放进佛珠。
这佛珠就是她挂在颈间那颗,无相当初将佛珠给她之前还特地重新炼制一遍,增加了储物功能,并且还能在她性命垂危之际,护她三次。
此时无相察觉到她的挣扎,松开了手。
红蕖便抽出手来,一双小短手朝无相张开,脆生生道:“无相,要抱抱。”
无相果然顺了她的心意,俯身将她抱起来。
红蕖熟练地窝进无相怀里,又将初显精致的小下巴搁在他肩头,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无相,我有点奇怪。”
“怎么了,嗯?”无相摸摸她的后脑勺低声询问着,安抚之意十足。
红蕖指指自己胸口,嘟着嘴道:“就是这里,刚刚靠近那两个人的时候,这里好像有点热。”
红蕖如今虽是小女孩模样,可无相平时除了抱抱她、拍拍她的小脑袋、刮刮她的小鼻子、牵牵她的小手以外,分寸感还是有的。
起码此时红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不舒服,无相就不会当真去摸她胸口,反而用食指搭在她腕间脉搏上,眼眸微眯,凝神细思。
红蕖这时候也乖乖地任他搭脉,并没有闹腾。
过了一会儿,无相放开她的腕子,四下一望辨认好方位,就抱着她朝太阳落山那个方向去了。
边走,还边嘱咐她:“一会儿我们要去人家家里借宿,你要乖一点,知道么?”
红蕖一双小短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解地问:“为什么?”
无相没有告诉她为什么,面色却凝重了些:“总之于你有重大干系,你乖乖听话就好。”
红蕖平日里调皮捣蛋惯了,可是,哪怕她闯了祸事的时候,也甚少见到无相这么凝重的样子,眨巴了一下眼,她重重地点点头,而后乖乖埋入无相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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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这一次并没有施展法术,只是抱着红蕖一直走。
直到日落月升,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田地里蛙鸣四起,才在一座四野无人的山脚小院前停下来。
小院用半人高的篱笆围了一圈儿,瞧着是个防范危险的意思,院子里的小屋亮着油灯,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还能辨别里头暗黄的颜色。
无相抱着红蕖在篱笆门外站定,扬声道:“可有人在家么?”
然而这声过后,屋里的油灯竟然熄灭了,窗户纸那头一片黑暗,久久没有动静。
无相稍微等了等,不见有人出来,只得继续扬声问道:“可有人在家么?”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
无相顿了片刻,便自报家门:“主人家不必害怕,贫僧没有恶意,只是外出游历至此,见天色已晚,想在贵府求个夜里栖身之地。”
这之后又过了一会儿,那屋里的油灯才重新亮起来,接着,屋门打开,有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等那人走到篱笆门附近,红蕖才发现这人不就是白日在城里被她所带面具吓着的那个妇人的丈夫么?
此时,那书生将灯笼提高了些,看清是个和尚抱着小姑娘在叫门,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惊呼道:“啊,师父是你?”
无相轻轻点头:“施主,打扰了。”
书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打开篱笆门迎人入内。
“师父请进,请进,寒舍简陋,怕是委屈了师父和小姑娘。”
无相朝他笑笑:“无妨,是贫僧叨扰了。”便仍抱着红蕖,跟着他一起进了屋。
屋里,白日见到的那个妇人正站在立柱旁边,单手扶在柱上,一副弱不禁风、提心吊胆的样子,见书生带着无相和红蕖进来,才将跳到喉咙口的心放回肚子里。
此时,红蕖再度往无相怀里钻了钻。
无相当下便传音问道:“现下感觉如何?”
红蕖微微摇头,从来都红润可人的脸蛋儿略显苍白,显然遇上这夫妇二人以后还是不太好受。
那么,红蕖先前在城中的感觉就不是错觉,无相想,他大概能够确定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悄悄为红蕖渡了些佛力,见她脸色好些了,无相才将目光放到那夫妇二人身上。
“小姑娘可是身上不舒服?”妇人虽然白日里被红蕖带着恶鬼面具吓得够呛,此时走上前来见着小姑娘蔫儿了吧唧地窝在无相怀里,立刻就心软了。
书生则奇道:“师父出家之人,怎会带个小姑娘随行?”
无相先是朝妇人点点头,又回答了书生的问题:“是故友临终相托,不忍违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相虽曾“被迫”破戒,可平日里还是很守戒律的,作为一寺主持,若是连自己都不遵戒律,又拿什么来领导众僧?
说红蕖是“故友”“临终”所托,其实也不算诳语,较起真来,她如今可不就是被曾经的自己临终交托给无相那粒种子长起来的嘛。
妇人一听,就更心疼了,当下又上前半步,伸出双臂道:“能让妾身抱抱么?”是个想把红蕖接过去的意思。
无相看了看妇人,见她心诚,又想着女人家到底心细些,便低声问红蕖:“想让婶子抱么?”
红蕖微微摇头,又往无相怀里缩了缩,小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怜了,在身体难受的时候,她明显比平日更加依赖无相。
如此,妇人失望之余,也只好退了开去,回到书生身边。
书生朝她安抚一笑,又问无相:“师父可曾用过晚饭?”
无相道:“尚未。”
书生道了声:“稍等。”便与妇人一同出门去了。
回来时,一人手里拿着碗红薯,另一人拿着碗玉米,放在屋子正中的四方桌上,妇人又为无相添了碗茶水。
书生引着无相在桌边坐下,歉意一笑:“寒舍只有粗茶淡饭,还请师父不要嫌弃,勉强用些吧。”
无相用佛偈道了声谢,又道:“无妨,粗茶淡饭与山珍海味无异,出家人不讲究这些,施主菩萨心肠,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他原本是用双臂抱着红蕖的,此时要吃饭,便只能改为单臂抱她,另一手拿食物。
妇人见他不便,下意识地又想说自己来抱红蕖,想起先前小姑娘并不愿意让她抱,这才歇了心思。
无相先拿起一根玉米递给红蕖,问她:“要不要吃一点?”
红蕖半天没有吃东西,也确实饿了,便轻轻点头,接过与她小臂一样粗的玉米,双手抱在怀里,蔫儿蔫儿地啃着。
见此,无相也静静地拿着红薯吃起来。
吃完后妇人收拾碗筷,书生便端着油灯,带无相去客房落脚,离开前还叮嘱他:“师父和小姑娘好生歇息,夜间若有需要,直接喊小生即可。”对无相的招待可谓十分周到了。
无相道了声谢,又问:“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书生一笑:“小生姓王,师父叫我王生便好。”
无相从善如流:“王生。”
此时妇人收拾好碗筷,送了茶水过来,让无相不要客气,有需要随时都可以与他们说。
此后又与无相寒暄了几句,夫妇二人便并肩出门了。
他们走后,无相关好门,凭空取出一只青瓷碗来放在桌上,碗里还蓄了浅浅的一层灵泉水,赫然就是红蕖夜里时常扎根的那只。
知道这回出门的时间比较长,无相特地把这只碗也带上了,免得红蕖换了碗以后夜里扎根不舒坦。
看见青瓷碗,不肖无相多说,红蕖便主动化为原形飞入碗里扎根,贪婪地吸收着水里的灵气。
无相见她出门在外也适应良好,便也脱鞋上床盘坐念经,源源不断为红蕖提供佛力养护。
约莫半夜功夫,原本有些干瘪的莲花瓣便重新焕发光彩,甚至,那从无动静的空洞莲心处,竟然也在瞬间闪烁过一道金光。
无相闭着的眸子突然睁开了,面目平静地盯着青瓷碗里那株散发微弱红光的并蒂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