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捧在掌心的娇花》竹瑶君

16、第十六章

　　重华这一次意外提前出关，第一个召见的就是他那个即将被昭告天下的大弟子。

　　那也是个小丫头，瞧着年纪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本体是一株生长在昆仑峰顶的雪莲花，三百多年前被重华无意间看到，鬼使神差的就捡回了洞府。

　　雪莲花跟了重华以后，天长日久的就生出了灵智，如果按部就班修炼，她恐怕如今还不能化形。

　　然而一百年前，重华不知怎的，突然就对她重视起来，甚至不惜耗费自身修为，助她提前化形。

　　化形成功以后，她自然而然就成了重华的弟子，被赐名为“雪莲”。

　　在师尊的帮助之下，她的修为进境堪称一日千里，短短一百年，人形就长到了如今的年岁。

　　当然，百年长了八九岁，跟红蕖这种人形一年长一岁的程度还是不能比的，相比而言，无相在红蕖身上所付出的，远比重华在雪莲身上付出的要多得多。

　　虽然如此，重华能为雪莲做到这种程度，对雪莲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事实上也早已经是重华的弟子，这次的收徒大典，不过是将她介绍给天下修者的一个契机而已。

　　在雪莲心里，师尊虽然看似无情，平日也不苟言笑，对她却实属恩重如山，她会永远把这份恩情记在心底，永世不忘。

　　“近日修炼进展如何？”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年纪尚幼、容貌已初显圣洁的小姑娘，重华眸光冰冷，显见心中并无任何波动。

　　可是放在外头，她的样貌足以让任何人惊叹，这根本就是一株伫立在高山之巅、天生就该圣洁无匹的冰山雪莲！

　　“回师尊，近日修炼稍有滞涩，不知是何缘故。”面对不苟言笑的师尊，雪莲向来毕恭毕敬，从不敢随意嬉笑。

　　“那便化为原形，为师替你梳理一二。”

　　师尊有命，雪莲无有不从，她点点头，身形一转，便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那朵洁白无瑕的八瓣雪莲花，嫩黄色的花蕊轻轻颤动，在圣洁中添了几分羞涩。

　　重华用灵力与雪莲花勾连，细细地从根茎脉络中为她排查滞涩之处，一双寒冰一样的眸子虽然直视着雪莲花，却又好像在从她身上，描摹出别的什么影子。

　　联想到方才打断他修炼的异常，一种“终于来了”的想法，不可遏制地缓缓浮上心头。

　　气血霎时又有些上涌，他忙阖上双眼，不再去瞧那朵容易勾起回忆的莲花。

　　畅通过脉络之后，重华收回灵力。

　　雪莲花失去了灵力勾连，也重新化为人形。

　　内视筋脉之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顿时，满室生辉。

　　随即想起师尊还在场，便急忙又收回了喜意，悄悄抬起眼皮，见师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暗舒一口气，恭敬拜谢。

　　重华摆手道：“不必。三日后大典之上，或许会有人言语挑衅，你无需放在心上，稳住即可，把一切交给为师便是。”

　　这一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却叫雪莲险些热泪盈眶，师尊因修炼无情道之故性子冷淡，她是知晓的，虽则如此，师尊从前对她的好她也都看在眼里。

　　但是，从未如此关心过人的师尊，骤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叫人不做所措。

　　好在重华这边已经揭过了这茬儿，又问：“端明山主可来了？”

　　雪莲道：“山主是昨日来的，任师兄也一起过来了。”

　　“那方才护山大阵似有异动，是何人所致？”

　　“仿佛各大寺院的师父们都出去迎接了，想来是无相大师大驾。”

　　“是他？”重华虽已有六百多年没有离开过昆仑，渡生寺无相大师的名号，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此人堪称是数百年来最耀眼的佛修，如果是他，那么能引起护山大阵异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难道这无相大师，便是与“她”有所关联之人？

　　重华闭了闭眸子，强行将这点疑惑按下心头，吩咐道：“你去吧，去请端明山主过来一趟。”

　　雪莲接过师令，就恭敬退下了。

　　她离开以后，留在洞府的重华却缓缓地皱紧了眉头，六百年了，已经六百年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么？

　　不知不觉，三千白发之中，发根又悄然转黑了几处，当年疏忽留下的那一丝丝隐患，已经越来越成为重华不可忽视的困扰了。

　　******

　　佛门以渡生寺为首，并不表示这天下就没有其他寺院了。

　　众僧将无相迎入昆仑，无相少不得就要与其他寺院的主持、大师们一道谈佛论经，交流体悟。

　　这种必要的人事往来，无相哪怕作为佛门首尊，也推脱不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渡生寺作为佛门之首的声望地位，不能从他手里丢失。

　　这一番流程走下来，等真正别了众僧，回到客房独处，时辰已至戌时。

　　红蕖在他袖中早就休息够了，先时不方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此刻进了客房，便一刻也等不了，直直从无相袖中滚了出来，又顺顺利利地以人形落地。

　　一转身，她稳狠准地抱住无相的大腿，熟门熟路地撒起娇来：“怎么磨叽这么久，人家都快无聊死了。”

　　无相摸摸她发顶，耐心教导：“不得妄言。”谈佛论理，以法会友，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磨叽？

　　红蕖嘟着嘴：“什么嘛！哪里是妄言，这根本就是事实！”

　　不过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把这茬儿给抛到脑后去了，松开无相的大腿，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在昆仑提供的这间客房里到处晃悠。

　　无相的生活素来简朴，以至于红蕖也无意识地跟着过了好几年的简朴生活，但是见识过李尚书府的富贵以后，就不一样了呀。

　　“无相，你看看人家昆仑，连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都比渡生寺的禅房舒服。”红蕖跳到一旁的软榻上，享受地在上面打了个滚儿，边嘟囔着抱怨。

　　哪里像无相的禅房，里头除了桌椅就是蒲团，连张像样的床铺也没有，弄得她每晚只能化为原形，扎在青瓷碗里。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红蕖如今正处在后头这个阶段：“回去以后也给我弄张床嘛！”

　　“那可不成，你晚上还得修炼的。”在修炼问题上，无相难得的严厉起来。

　　毕竟只靠他的佛光灌体提升修为，根基是不够稳固的，红蕖只有自己也加紧修炼，才能将他的佛光真正纳为己用：“以人形睡在床上，可不能吸收月之精华，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睡床舒服呀！”

　　这话倒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无相被她这话一噎，短暂的语塞了，回过味来，就试图给红蕖讲道理：“妖和人一样，都不能只贪图安逸，安逸只会把人养废，风雨过后才能见到彩虹。”

　　红蕖张嘴就反驳他：“胡说，不过是彩虹而已嘛，我想见就能见着。”说着当真伸出小胖手指在身前的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顿时，七色的彩虹桥便显现在两人眼前。

　　有了这彩虹，连干燥的客房里都多了几分雨后的清新感，红蕖还运起灵力，似模似样地上去“走”了几步，一步一生莲。

　　而后她一转身，朝无相得意一笑，张开双臂，纵身便朝无相扑了过去，瑰丽的彩虹也同时消失在她身后。

　　无相能怎么办，当然是同样张开双臂，把个淘气的小人儿揽进怀里，心里着实无奈极了。

　　这小丫头未免太难管教，说教她不听，张嘴就能反驳回来，反手还能给你开出几朵花儿来，打吧，他还真下不去这个手。

　　这让人要怎么教？

　　修炼到无相这种程度，心胸宽广是最基本的素养，能让他萦绕于心不得释怀的事情，掰着手指头数也数不出几件来。

　　可这红蕖的教育问题，还真就是这里头相当棘手的一件。

　　打不得骂不得，说教又不管用，他是真的要束手无策了，或许，该想办法让旁人来教她才是，她眼看着越长越大，若是还这么由着性子胡来，那就不是为她好，而是害她了。

　　她恢复记忆以后怎么样，他管不了，也没有资格管，可是在她恢复记忆之前的这段日子，无相想，他有责任把她给教好！

　　教导的话……澄心书院是修界首屈一指的学府，也只有那里合适了，等此次盛会结束，就把她送去澄心书院吧，让她多交些同龄的朋友，耳濡目染之下，这古怪的性子或许能够扭转过来。

　　无相自问能把许多事情都做到完美，却不得不承认，在教导孩子这件事情上，他实在不得要领，也无能为力。

　　再把红蕖放在身边教下去，他实在怕把她给耽误了，如此想来，送去澄心书院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回去以后要不要在禅房里加床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没有定论。

　　红蕖如今正是没个定性的年纪，才还在“据理力争”的事情，转眼就又抛到了脑后，嚷嚷着头一次来昆仑，对外头很感兴趣，要出去玩儿。

　　昆仑可不是渡生寺，由得她四处乱晃，这深更半夜的，万一冲撞了什么可就麻烦了。

　　无相好说歹说，才让她消停下来，这夜说什么也不肯像从前一样，化为原形扎根在青瓷碗里吸收月之精华，最后还是放任她睡了床铺的。

　　她睡床，无相就在床旁边打坐，半夜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哭着吓醒了，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叫人瞧了心里不落忍，无相没了法子，便只能把她揽进怀里，软语哄着，最后被拖着一起在床上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