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嫁》壶中星月

1、第一章：灰头土脸贤太子

　　天正十七年春，淮绍，兴业，临城等地爆发尸瘟，仅仅半个月，河庆府死者过万，消息传往上京，天子震怒，贬河庆刺史为长史，责令太子梁宴协同太医局太医令李伈前往河庆赈灾。

　　闷，实在是很闷，不仅闷而且乌烟瘴气。望着眼前的长龙，梁宴真心觉得，自己真是太年轻了。他看着马上的霖王，嗯，他的亲舅舅梁深，骑在马上看着粥铺前面常常的长龙，低下头略带痞气的看着梁宴说：“殿下，沿江灾情严重，粮食供应不足，臣此去京，为殿下筹集粮草”。
　　梁宴直勾勾的看着霖王，这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坐拥北凉最富有的杨南两地，他都要筹集粮草，怕是全国各地都要挨饿了。
　　“舅舅能来视察灾情，侄子已经受宠而惊，怎么还敢让舅舅来回奔波。此去京城千里，还是侄子进京完成这项差事吧”。梁宴十分诚恳的说道。
　　“太子殿下忧国忧民，臣一定向陛下禀名。臣告退。”说完，不等梁宴反应过来，这人策马扬鞭一骑绝尘。梁宴在一片尘土飞扬中看着模糊的后影渐行渐远，只觉得早已蒙上灰尘的眼帘似乎更重了。
　　看着眼前的长龙，梁宴叹了口气向着城墙根下走去，走着走着忽觉脚下疼痛难忍，低头一瞧，只见自己的白嫩嫩的大脚丫子沾了些许灰尘破鞋而出，一些石子由着缝隙渗进了鞋子里。
　　此番情景，梁宴忽然笑了一下，似是无奈又似是感叹。紧走几步，靠着墙根坐下，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脚丫子，并且抬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
　　梁宴偏过头看着旁边人，这人是同他一起被父皇派来赈灾的太医局太医李伈。李伈在太医局没什么分量，宫里的事情轮不到他，每日只在太医局里面待着，因而，梁宴初见这人的时候眼生的紧。
　　此时这人风尘满面，清秀俊朗的面容也略显疲惫，身型单薄，却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主，这让梁宴又欣赏了几分。
　　李伈本在粥铺分粥，远远看到梁宴在那傻笑，皱了皱眉，滔了碗粥待他走过来的时候递给他，顺便问了一句：“灾区艰苦，殿下倒是能苦中作乐。”
　　这话要是在旁人听来就有点讽刺的味道，但是梁宴不以为意，他登了登腿，仔细的将粥喝干净，看着这些来讨粥灾民，心中思绪万千，沿江流域虽然不是北凉最富庶的地区，但百姓家家尚丰衣足食，明明不是荒年，一个个却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饶是已经见过兵荒马乱的梁宴，甫一来这儿，还是被这尸横遍野的景象惊到了。
　　设立隔离区，开设药堂，召集医师筹集粮食，梁宴忙得脚不沾地，这不，刚刚霖王就是过来送完粮再走的。河庆府头一次爆发尸疫，事情繁多，州官平日享受惯了，任何事情都安排不妥当，在河庆这小半个月生生将矜贵自持如高悬之月的太子殿下磨得脾气暴躁雷厉风行。
　　灾民越来越多，渐渐地很多染病的人源源不断的赶到了河庆，而医师还是没有研究出对症方法。尸瘟倾山倒海一般席卷了沿江两岸，沿江各个州府虽然将尸体处理了，但是空气中还是漂浮着腐败的味道。除了梁宴，进城的时候李伈也被这里满目疮痍给刺激到了，两旁的道路上守着官兵，后面躺着一排排已经糜烂模糊的尸体，有人穿着黑色的罩衣带着面具小心的堆叠在一起，放到土坑里进行焚烧，这平日里待在太医局不见天光的小医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强忍住吐意。
　　这一日，梁宴正和李伈在各个患者的帐篷中巡查，忽然从旁边的帐篷中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哀嚎，梁宴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李伈已经抬脚走过去了。他们掀开帐篷便看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幕，一个年轻男子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身体，本来完好的身体被手指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一个撕扯自己的身体一边歇斯底里的叫着，眼神恐惧至极，仿佛看到了鬼魅一般。
　　李伈整个人箍在他的身上，但是这个年轻的医正的力量似乎不够，没几下，就被这个男人给甩下来了。男子忽然冲着梁宴走过去，梁宴手指动了动，静静的望着他的动作，突然发现这个男子走路的姿势有点像僵尸，虽然人还是活着的，但是每一步都是僵直的，梁宴突然觉得这个人快死了。
　　思及此，梁宴叹了口气，这四周都是染了病的人，他们带着同样惊惧眼神看着这个发狂的男人，以同样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但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来到这里，本想拯救黎民与水火，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连这次尸瘟的来源都没有查清楚，看着这个靠近自己的男子，梁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上疲态尽显。
　　当男子的手快要挨上梁宴的衣边袖子时，男人不动了。他猛然昂头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了，仿佛被噎着了，呜咽着，李伈见人停止了叫喊，以为一阵过去了，准备上前替男子诊脉，不过才走一步，男子直直的向后倒在了李伈的身边，离他最近的人看了一眼，立刻尖叫着向后退去了，这个人的脸上尽是黑紫色的血液，从双儿双目口鼻中流出来了，然而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血液像活的一样，慢慢爬满了尸体的全身，里面有东西。
　　梁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突然戾气恒生，他狠狠的怒喝一声：“来人，把这尸体移到孤的营帐里”。外面的侍卫听这个一声，俱是一震，进来听到殿下要把尸体移到自己的营帐，一时犹豫着，但是看到梁宴幽深的目光，他们只得老老实实的将尸体处理了，抬到了梁宴的寝账内。
　　看着侍卫将人拖出去之后梁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尖微热的空气却像冰一样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