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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控第四箭 ...

  •   陆行川望向那双满含祈愿的大眼睛。

      乌黑湿漉的眸子里,一点点脆弱的希望,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散去。

      有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微退了半步,俯下身,握住女孩递给他的那只手。

      在其他所有人来得及有所行动之前。

      掌心一贴上那只柔软单薄的小手,就触碰到一记凹凸不平的痕迹。他发觉了那是什么,下意识不敢用力。

      好在基本也不需要他用什么力气,女孩就顺着他的方向站了起来。

      甚至站得很稳。

      她依然仰着头。半张白皙的小脸,被温暖的阳光所沐浴,天真的大眼睛怔怔望向他。

      有种梦幻般纯粹的欢欣。

      万籁俱寂的一秒钟过去。

      陆行川松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理智逐渐恢复,他把手伸进口袋,从中取了什么东西出来。

      他撕开包装,略迟疑后,先向女孩的方向递了过去。

      初歆眨了眨眼,看看他递过来的那包东西,先是迷茫——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问,但没有问出口。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那么笨。

      所以她只是加倍努力地观察,大脑在快速飞转。

      然后她悟过来了,这个东西她看见姐姐用过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但应该是一样的用法。

      她伸过手,小心从陆行川手上那包湿纸巾里抽了一张出来。

      慢慢地,只捏了极小的一个角。

      微凉的触感从指间渗进来,反而让她感觉有点暖。

      她应该是弄对了,在她抽走那一张之后,就见他把剩下的收了回去,从容退开。

      然而,初歆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这点小成就感到高兴,就见那位刚刚把她从阴影里拉上来的光明天使,又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也抽了一张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右手擦拭了一遍。

      ……是刚才碰过她的那只手。

      擦完之后,他把用过的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再抽一张,又仔仔细细地擦了第二遍。

      他一共抽了三张。

      ——同样的动作,擦了三遍。

      初歆就呆呆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耳边仿佛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

      所有阳光的温度也都离开了她,只余下由皮至骨真实的钝痛感,一口口在啃噬她……

      “歆儿,摔到哪里了?摔疼了没有?歆儿——”急急忙忙检查初歆有没有被摔坏的季驰,一抬起头,顿时被消了音。

      他眼前看见的是,已经泪流满面的宝贝妹妹。

      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是无声地在掉眼泪。

      季驰耳边一嗡。

      刚才陆行川真的出手帮忙,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只顾着担心初歆有没有受伤,暂时没心思细究这只一向致力于与人类隔绝的外星生物,怎么忽然就知道做个人了。

      也没有注意到陆行川之后都做了什么。

      直到现在,大颗大颗的眼泪,正从初歆的下巴上滴落下来。

      小妹妹回来以后的这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初歆刚回家来的那时候遍体鳞伤,瘦弱可怜的小模样令人触目惊心,全家上下哪个人没痛哭过几轮。最初那几天,连纸巾都快要买不迭。

      但她自己从来没哭过。

      至少没有在人前哭过。

      回家和亲人相认的时候,她没有哭。

      重新处理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很疼,她也没有哭。

      即使有的时候,他们能看到泪光似乎就在她湿润的眸子里打转,可她就是不会让泪水掉下来。

      直到现在。

      断了线的眼泪,不断从女孩美丽的大眼睛里涌出来,就像根本流不完。

      又像是要把攒了几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流光。

      她羸弱的肩膀已经在微微抽动,仿佛一只失了窝在风中颤栗的幼鸟。

      季驰整颗心都揪成了他自己形容不了的形状,完全慌乱无措了。

      “歆儿,到底哪里疼?告诉哥哥啊。”

      越是得不到回应他越是心急,本能地顺着初歆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于是,他就看见——

      某个他以为终于做了个人的家伙,正在认真而优雅地,对他那只高贵的手进行清理。

      瞧不出表情,只有色泽清淡的薄唇微抿。

      似在隐隐担忧,自己被低等物种身上携带的细菌给弄脏了……

      季驰突然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又一滴微热的泪打在他手上,他脑子里有根弦一下子绷断了。

      他盯住某个自命清高的外星物种,指节捏出声响,暴戾的狠色溢出眼角。

      “陆行川——”

      我弄死你。

      *

      陈孟书望着地上那把(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一把了)四分五裂的木头椅子,揩了揩额上的冷汗。

      他抬眼看陆行川:“你没事吧?”

      办公室里现在就剩他们两个。少年波澜不惊地摇头。

      就在不久前差点被揍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淡不关心的神情。

      陈孟书眼神里折射出几分犹疑:“刚才,她为什么……?”

      陆行川只是淡淡摇头,看起来既无疑问,也不感兴趣。

      刚才,当季驰一拳挥过来的时候,还没挨近陆行川,所有人只看得见白影一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挂着两行泪,张开双臂挡在了她哥拳头前面。

      就像只拼命护食的小鸟,把那个刚刚弄哭她的人护在了身后。

      这万般惊险的情况下,也幸亏季驰打架经验丰富,总算及时收住了招。

      不然那狠狠一拳要是真砸到这么个纤弱瘦小的女孩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陈孟书现在想想这突然的转折,还有点恍惚,更多的是后怕。

      尤其是,在看着这椅子的时候……

      “这把椅子,我可以赔给您。”

      陈孟书回过神来,无语:“不用你赔。”

      开玩笑,他脚下踩的这整栋楼都是陆行川家捐的,还能找人家赔把椅子不成?

      再说他也不是心疼椅子。

      “我就是奇怪,这椅子之前都用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把人给摔了呢。”

      想到这儿他就自责,而且要不是初歆摔下来,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儿了。

      他本来是要好好检查一下这椅子到底哪里有问题,可是刚才某个没揍到人的混世魔王,把气全撒到这哑巴椅子上,一脚踹下来,就成这惨样了。

      这下好了,他是看不出问题在哪儿了。

      毕竟现在哪哪都是问题了。

      初向南倒是没和他计较椅子质量的问题,临走的时候还主动也提出要赔,他当然也忙不迭地婉拒了。

      “季驰那小子还是这么暴躁,”陈孟书叹一声,“你们现在不是还同校?他不会再找你麻烦吧?”

      “不重要。”少年语调平淡,对这话题也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陈孟书知道他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就不再多说了。

      少年又问:“现在您可以答应我吗?”

      陈孟书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陆行川的那个两月速成计划,原本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不过,如果是放在一个能倒背圆周率一千位的女孩身上……

      只可惜,刚才一下子发生许多事,他没机会再问清楚女孩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的。

      少年浅浅的眸色十分通透,似乎洞明了他在想什么。

      “您养过鹦鹉吗?”

      “?”

      陈孟书莫名其妙,他怎么突然跳到这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上。

      不过,他很快就恍然了。

      鹦鹉……会说人话。

      但它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心沉下去:“你是说……?”

      陆行川没有再做更多解释,转而道:“不过至少可以证明她智力没有问题,记忆力可能也强于一般人,那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简、简单?”

      陆行川给了他果然非常简单的四个字——

      “学就是了。”

      “……”

      这说起来是真简单。

      ……仅仅是说起来。

      现实是很残酷的。一个现代社会里十四岁的女孩,连字都不识,连一百以内的加法算起来都困难,这不叫输在起跑线上。

      这是人家在准备冲刺的时候,她甚至连跑道在哪儿都还不知道。

      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我让您失望过么?”

      这句话把陈孟书问得哑口无言。

      陆行川,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

      在一个个别人眼中的“不可能”面前,他总是能无往不胜。甚至还要做到更加完美。

      没有人知道,他能力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陆行川初中的时候在实验六中挂名呆了三年,虽然多数时间都请病假,不太过来,但为学校拿下的大奖也数不胜数。至今在每届本校甚至外校的学生里,都有无数“川神”的崇拜者。

      即使在老师们的心目中,他也是被封神的。

      陈孟书突然没有办法再轻易否定他看似的异想天开。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点,如果陆行川真的肯把这件闲事管到底,那么那个可怜的女孩,人生轨迹或许就会从此改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行川,你说‘还她’是什么意思?”

      通常来说,有欠才有还。

      他观察了这半天,其实摸不准陆行川对那个女孩的态度。

      人家女孩说他是天使,他没什么反应;当着他哭得稀里哗啦,他没什么反应;亲身冒险护住他,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倒是异常执著于,为她争取这个上学的机会。

      哪怕不切实际……

      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

      陆行川心底掠过一缕薄凉无声的自嘲。

      的确,事有反常必为妖。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殷勤,他这个人更没有那么高尚,不过是……

      已经逼上舌尖的解释,最后还是没有成形。

      他转而道:“初教授以前的研究成果救过我的命。很多次。”

      陈孟书不由抿紧唇。终于点头的时候,那一下似乎格外沉重。

      “好。我会通知她的家人,开学前可以再带她过来试一次,不过前提是人家自愿。中间这两个月的时间,就交给你了。”

      陆行川没有异议。

      他看起来太胸有成竹了,倒让陈孟书忍不住有点替他担心:“就是……那孩子家里,你还方便去吗?尤其季驰那架势……”

      确定你上门去不会被揍?

      “我有门路。”少年无波无澜,平淡依旧。

      “门路?”

      不知怎么,这个词听起来就有点歪门邪道的意思……

      少年似乎又洞穿了他在想什么。

      “您放心,我是走正门。”

      “……”

      *

      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陆行川一个人站在走廊窗前。

      窗外碧蓝的天万里无云,恰似一整块澄透的蓝玻璃。

      他抬起右手,在阳光下摊开手掌。

      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指甲修得整齐优雅。只是过分苍白,连掌心处血色都不太显。

      于是掌上那一片红疹,反被衬得格外鲜明刺目。

      他缓慢将手攥成拳,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绷紧。

      垂下眼,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校外那条街上。

      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路边。

      ……

      车内。

      季驰捏着拳头,咬牙切齿。

      “别再让我看见陆行川那个神经病,不然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行了。”初向南上车坐进驾驶座,提声压过季驰怒放的狠话,“不是早和你说过,小川身体不好,平常遇见了多让着他些。”

      “我看他是良心不好。”季驰冷笑,“他那么高贵,地球上污浊的空气哪能配得上他,他干嘛还要喘气?干脆高贵死他算了!”

      初向南脸色微变,皱起眉,语调严肃。

      “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咒人死。”

  •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说,先退半步是为了拉开一点距离,不然把歆儿拉起来就直接糊身上了(⊙﹏⊙)
    (话说糊身上不好嘛?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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