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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忆(1) ...

  •   小序
      远的看着程桀把“自己”埋葬后离开的背影,男子笑了笑,目光凝滞在程桀消失的那个地方。手指轻轻在空中画一个阵,一瞬间被传送到疆域府。门口的守卫见了他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踱步到内殿,虽身穿紫纱圆领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公子的穿着,眼神中却自然流露出肃穆与威严。
      “璃王殿下,这是这两天的折子。”
      看着侍从将折子整齐地放在桌案上,他才道“嗯,你先下去吧。”
      离开几天,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处理,折子里大多都是形式性的汇报这几日各府的工作。
      待看完了所有,时间比想象的还要充分,他从腰间摸下一个鹅黄色的香囊,轻轻地摩挲。想到这两天的收获,眉眼终于舒展开。
      这个找了好久的人,终于是找到了。

      忆

      地界皇宫里的皇子们都是二十四岁开始学习法术,因此在此之前,我们如同凡人一般,只得诵书观经,没有半点仙人的样子。
      十三岁那年,听说凡间有位道人四处行善,在灾际布施百姓,一世积德。既然阳世未能修得正果飞上天庭,父王决定留他在地界,好歹也算神仙。
      当时正逢下课,我满脑子都是子曰子曰,只怪授课的夫子生前是位凡间大儒,只得众皇子叫苦不迭。我虽功课最好,但我也是烦闷十分。我重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只因我不喜多言,又或许我是他们口中的性子孤僻。
      我没有同他们一起走,而是孤身一人,只因地宫地形繁杂,加上我年纪尚幼。经东绕西拐地到了正殿前,此时,正巧我看见那道人到父皇跟前谢恩。就在他路过的地方,我捡到了他的御风符。
      这让未学习法术的我感到如获至宝,而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当晚,我支开了所有侍从,一个人试试这御风符。
      果然,我真的飞起来了。
      但效果却并非如同我想象的那般容易控制,一阵猛冲,我飞上了千尺高度。我看到了地界土地在我的身下,我也看到了传说中的疆域府。远远地,看着有一道蓝色的墙横在我面前,随着飞行速度地越来越快,就当我看清那墙是一道结界时,我冲破了它,耳边的风呼啸起来,像是有巨兽在我耳边不断嘶叫,声音大的似乎要吞噬我。
      突然一瞬间,耳边猛地寂静,感知逐渐衰退,我最终落在了结界旁的一座小山上。
      我感到浑身各处都有热流流出,闻到淡淡铁锈味后,我才知道,自己流了不少血。体力不支,我瘫倒在地上……

      睁开双眼时,身旁的烛光颤颤巍巍地摇动,一阵浓烈的药香扑鼻。我应当是被人救了…

      也不知是第几日的清晨,药香依旧,我睁开眼睛,原来煎药的炉子离我身躺的不远处,炉子旁摆了一把朴实的小扇子。似乎是这屋子的风格一般,所有的东西都朴实无华,却朴实无华得别致。
      我清了清嗓子,正欲喊叫,却发现,我不能说话了。
      莫不是上天见我话少就干脆不让我说话了吧,我瞬时感到心尖就像被火灼一般。亦或许是当时年纪尚小,遇事即难以接受,我直接哭了出来,奈何发现哭的时候也哭不出声音,便只由得眼泪滚滚流下。
      “你醒了?”有人进来,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回答什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看见我哭,有些惊讶,赶紧过来拍着我的后背,他有些局促不安地把我搂进他的怀里,小声地念着“不哭,不哭。”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我才稍有缓和。“你这孩子,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没事就流眼泪。”
      他缓缓地放开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温润如玉,目若星河。
      “你是哪家的孩子?御风符不能乱用。”他看着我。
      我无法开口说话,我只得点点头。
      “你,不能说话?”
      我心急如焚,希望他有法子能帮帮我。
      “没关系的。”他眼睛弯弯地浅笑,像是一沟清溪。他两指并拢,放在我太阳穴位置,瞬间只觉一阵暖意。这是…书上记的读心?
      他道“你来自地界?”
      我连忙点头,可是,此刻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又是上课又是乱七八糟的礼数,地宫就像是一个牢笼一般,我常听见同窗的皇子们说我们就像被囚禁的小鸟,虽不喜加入他们的讨论,却深以为是。
      我拉起他刚才碰过我太阳穴的两指,再次放在我的太阳穴旁。我告诉他,我族被灭,我孤身只能用御风符逃出。
      “唉。”他轻叹一声。“我的一位兄长也有相似遭遇,那时他只六岁。你好好长大,才能不愧于你族已亡之灵。”
      我点点头。
      就这样,我成功地在这个小屋子里住了下来,后来的后来,这里也成为了我常来的地方。

      对着床的是一扇窗,窗外是一片竹林,风吹得竹叶飒飒作响。窗下是一简朴的桌案,与我平时在地界用的大不相同。我的桌子,四面雕花,却不如这张简单的木案来的舒适。
      我跳下床走到他的桌案边,这人竟然全部写的是鬼文。上面有很多是记录的咒语,也有很多诗句,桌角摆放的是很多封信,是用人间的字写的,却不如写鬼文写的顺手。难道这人是地界的?
      窗外仿佛有动静,我立刻望去。一个腰上别着斧头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攥着一大捧青菜,在门口喊着“程先生,程先生!”
      我跑出门外,那个中年男子有些惊异地看着我。我本来想问他是谁的,奈何开不了口。
      “程先生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娃娃?”他脸上的汗顺着脸颊两侧流下,这是在地界看不到的,因为地界的亡灵不流汗。
      “姜二哥!”那人才从另一件屋子走出来,看着那间屋子头上冒起炊烟,原来那是凡人的厨房。原来这位搭救我竟也是个先生。
      “我上山来砍柴,家里那位叫我顺路给你送来咱家种的青菜。咱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田里的青菜长得水灵些,你就收下吧,要不是你,家里的孩子也长不到这么大。”姜二哥说话不快但是十分利索,当他递青菜给程先生时,我注意到他手上厚厚的茧子。
      “姜二哥客气了,吃了吗,不如在我这里将就一下?”程先生接过青菜,顺势递给了我,我赶紧伸出手,把菜包在怀里,才能勉强接完。
      姜二哥看到我,嘴上扬起朴实的笑容。“程先生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娃娃?”
      “我堂哥的。”程先生看看我,我连忙也回了对方一个笑容。虽是谎话,但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我的安危,听闻凡间的人都认我地界的东西不吉利,更别说想我这样的活物了。
      “这孩子长得水灵,刚看见他我还吓一跳,还以为程先生您的孩子呐。我家那位还准备给您说媒呢。”
      “多谢,大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刚来此地不久,还不清楚以后的打算,怕是还不方便。”
      “唔”姜二哥叹了一口气。“这样啊,行,也不急,我就叫我家那位再等等吧,说不定久了才能找到更合适的姑娘。”
      程先生点点头,一手搭在我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头发摸着,有点暖,又有些痒。
      “那我就先走了。”姜二哥说罢转身,望山林走去。
      “慢走。”程先生说罢也转身,对我轻声道了声“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厨房。他盛了一碗粥递给我,碗沿还泛着一股红枣的香甜。我试着小抿一口,确实味道很好,便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我听见了他在笑我饿鬼投胎,我没有多理,只是把喝完的空碗递给他,示意他再为我盛一碗。他侧身,道“粥在灶头上的大碗里,自己去舀。”
      我点点头,我其实一向不喜地宫里的生活,原因之一在于万事都不能自己上手,那些侍从们为我做全了那些,只是为了更方便记录我的生活,从而汇报给父皇或是夫子,于是我的生活便不是我的生活了。
      我走到灶台边,发现我的高度只能勉强超过灶台一个头,根本够不着。我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了灶台上,小跑至吃饭的位置,把我坐的那张凳子抬过去。果然,立在凳子上就正好合适了。
      成功舀到粥之后,我回到位置上。他看着我,笑着道“聪明”。
      埋头吃了两口后,我才发现,他没有给自己舀,只是看着我吃。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凳子,去为他舀一碗。
      我把碗递给他,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惊喜。“给我的?”
      我点点头。
      他道“其实我不用吃都可以。”
      我疑惑,难道他不是人吗?
      他看着我满脸的疑惑,还是端起碗,喝起粥来。
      饭毕,他问我“多大了?”我用手比出十三。
      他小声叹道“都十三了,怎么还这么矮。”正巧被我听到,有些恼。本来在地宫,我就是长得最慢的皇子,没想到在外面也会被调侃。
      他注意到我恼怒的表情,轻轻地拂了我的头发,“没关系,总会长高的。”
      我点点头,跑了出去,他留在厨房收拾碗筷。

      在我来之前,院子里只有一把躺椅。而在我来到的第三天,他就又动手做了一把,两把椅子挨在一起就跟一对孪生兄弟似的,一摸一样,只不过一老一新。那时我还小,两把椅子于我而言都不甚合身。因为寄人篱下,即使作为孩子我也不曾抱怨,想着可能是为以后来的客人准备的。
      几年后,我长高了,悠哉悠哉地躺在那张椅子时,某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道“幸亏当初我把椅子做得大,否则你长这么快,非得逼我每年做一把不可。”
      当时一些感动,更多的还是在感叹此人果然懒惰。而在他不在后的多年岁月里,我反复咀嚼回忆的余温,便发现,原来在我刚到的那几天,那人就有长期养我的打算了。我竟还因为害怕他不要我,提心吊胆一两年。
      我们的房子坐落在灵渠山相对平坦的位置,屋子坐西朝东,西边是一座被奉为圣山的高山。高山比灵渠山高得多,而被奉为圣山的原因不只高这么简单,我曾听山下山谷村的姜小弟说过。那座山从未有人翻越,听闻有个勇士曾登上山顶,但就在登上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片漆黑,醒来时便毫发无伤地躺在了山脚下。
      这里的人认为这是神明的宽容,便不再尝试翻越,以免触怒神明。
      我对山后面其实没有兴趣,因为我清晰地记得我就是乘着御风从那边飞过来的,毫无疑问的,那边就是地界。更令我上心的是这座山带来的不同,比如,家里的夜晚因为高山而来得特别早,甚至我前两年一直以为人间就是如此。
      风声一起,便是竹林飒飒的声音,夜色添加了小屋的寂静。我曾不止一次听那人感叹,自己故乡的非凡繁华,那时我暗自决定,一定要同他回一次他言语之中那令人怀念的故乡。
      我们的日子很清闲自在,他会教我练剑,教我读书,甚至在我长大了些后偶尔还会教我生火做饭。他偶尔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哄我开心,偶尔翻翻乐谱拨弄拨弄琴弦,偶尔扛起锄头去山那边的天里种地,偶尔去山谷村为村民们看病。他似乎无忧无虑,就像是话本里写的神仙般逍遥,神仙般的日子,神仙般的脸…
      他曾开玩笑道“我觉得咱们的屋子该有个名字,懒人屋?如何?”他抬眼望去周围的竹林,笑嘻嘻地又道“这林子该叫懒人林…”酒力渐起,他脸上爬过几抹红晕。“咱们虽在山上,也算山谷村的村民,那这个村子就叫懒人村。”
      我无可奈何摇头,自己懒还要一村人背锅。之后,他喃喃不知说了些什么,我看不下去,便蹑手蹑脚地扶他回屋休息了。

      很多年过去了,时间长的让我记不住经历中的大多数人大多数事。可关于他的回忆,始终不偏不倚地躺在记忆最清晰的地方。或许是那些日子过于美好,本身就令人难以忘却,亦或许是这些年来,在每一次个夜深人静之时,我都将它们翻出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咀嚼。

      “你叫什么名字?”他坐在桌案前问我,示意我写给他看。
      我想了想,我叫什么名字呢。嘶~这个问题着实让我犯了难,我只记得身边的侍从都叫我十三殿下,平日里连给先生写功课,落款也是十三,但我又确实记得父皇给我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
      “啪。”他用笔杆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摇着头说“你这小哑巴,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忘了也罢,那就叫什么狗蛋,二丫什么的…”
      我才不要叫这种名字呢,他那么一敲,倒是让突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从他手里夺过笔来,在纸上大大方方地写上“璃”。
      他皱起眉头看着这个字,我才意识到,这家伙是个人,看不懂我写的鬼文。
      正当我痛恨地去努力接受狗蛋的名字时,他轻轻地念了出来“璃”。
      “名字挺好听的,但我还是觉得狗蛋更好听。”
      我忿忿地摇头,这家伙明明认识,干嘛戏弄于我。
      “行了行了,脸气得红红鼓鼓的,倒是比灯会的灯笼还像灯笼,哈哈哈。”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我顺势把他的手指挪到我的太阳穴,问他的名字。
      他另取一纸,用鬼文工整地写道“程桀”。
      他的字同先生发给我们的课本上一样工整漂亮,却又在一些细小的地方有着自己的不同,从而显得更加好看。一瞬间,竟对他有一些崇拜,想着要是我的功课上也能如此书写,那应当是怎样的另其他的皇子艳羡。
      他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他要去准备晚饭。只留我一人坐在桌案前,桌案正靠窗户,窗外的微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我怕风吹走了桌上的纸,踩上凳子将窗户关上,又看了看那隽永的两个字,鬼使神差地将这张纸折起来放在口袋里,在屋子里踱步一番,又觉得不稳妥。从腰间摸下我带来的香囊,将里面的香料倒进烧药的炉火中。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塞进香囊包包里,重新挂在腰间。

      很多年来,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程桀身上的某种病。这是病与否我甚至都不能下一定论,或许是什么生僻的咒。
      每个月十五,程桀都会像是中风一样,瘫倒在屋内。他告诉我病情发作时,天旋地转,身上感到热得窒息,却唯独从未告诉我他究竟如何患病。我只知,他是我见过最为医术高明之人,若是他自己都束手无策,那其他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但在分别的几百年里,我从未停止过找他,也从未停止过对他这种情况打听。而我想要找到的人或者是答案,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十五岁那一年的某月十六,我早起看到程桀在收拾包袱。
      很疑惑,这人昨夜刚发病完今早就准备出远门,到底是要干嘛。更令我想要知道的是,他究竟要不要带我一起走。
      他瞥眼看到我正目光不转地死死看着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有点事情要出远门处理,大概能赶在下个月十五前回来,等下我带你去村子里,到姜二哥家里去住,等我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希望有兄弟能喜欢这个故事,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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