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和影子》犬虫

2、前夜

　　谁都知道人终有一死，但我甚至能清楚地预知到自己人生的终点在何时何地因何事。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十年了，丞相筹划了十年，好戏已开场，我作为这局中一枚棋子，正在执棋之人手中，缓缓靠近四方棋盘上，那最终的归宿。

　　我会代替小姐去死，我知道的，从我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怨吗？不怨，丞相府养我十年，让我和小姐学一样的课程，穿一样的华服，吃一样的佳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总要为之付出一点代价。更何况，我的家人还握在丞相手里。

　　我的生命只有十八年，你问我今年几岁？你记性可真差，刚不说了吗，我八岁进府，在府中生活了十年，今年十八呀。虽然我的人生只有短短十八年，但我会在那些认识我的人的回忆里活上很多很多年，我会永远是一个青葱少女，容貌娇妍，笑容明媚，声音清脆，这也算得上是长生不老了呢（笑）。尽管那面貌不是我真容，那笑容只是刻意模仿，那声音也不是我真正的嗓音。你说你想起了臧克家写的《有的人》，他赞美鲁迅先生“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不认识什么鲁迅先生，但我喜欢这句话。

　　不知道影子哥哥还记不记得我真正的样子和声音了，上一次露出真颜还是三年前。我比小姐大两岁，三年前的那日我及笄，没有也不能办及笄礼，只是那天晚上，影子哥哥从厨房拿了一壶酒、一盘点心，和我坐在房顶上看月亮。可惜那晚乌云笼罩，是个月黑风高适合杀人的夜晚，看不见月亮。

　　我跟影子哥哥说，我成年了，我很开心。他看着我，皱了皱眉，说不希望我在及笄这种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仍顶着别人的面貌声音。于是我放松下来，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着他，用略低的、我自己的声音说：“影子哥哥，我成年了，我很高兴，因为有你陪着我。”

　　-------回忆结束，回到现实----------

　　最近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丞相府里逛来逛去了。为什么？因为丞相担心计划实施时会殃及到小姐，将她送走避风头了。影一、影二和影三跟去保护小姐，影子哥哥则留下打掩护，毕竟“小姐”身边怎么会没有暗卫呢？

　　沙漏颠倒了一次又一次，日月轮换了一轮又一轮。我摸着榻上艳红的华服，想着明日宫宴，我要在御前献舞。终点在前，没人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只好自问自答。

　　大限将至，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欸，可惜我那一直没吃成的糖葫芦，还有和影子哥哥一起那没赏成的月。

　　今日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看不成十五的月亮，赏赏十四的月也聊胜于无。只可惜影子哥哥恢复原职，被丞相派去保护小姐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吧。想想也能理解，暗卫进不了皇宫，继续留在京里也无用处，只可惜啊，没法和影子哥哥一起赏月了。

　　那就一个人赏月吧，完成心愿的一半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我跃上房顶，盘腿坐下，抬头望天。

　　就在我看着月亮昏昏欲睡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我浑身一激灵，立刻回头一看，然后放松下来——是影子哥哥。

　　他坐在我身边，递过来一串东西——一串糖葫芦。

　　那一刻我想，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