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我居然重开了》小楼醉春红

3、调皮

　　沈琳琅所住的别院处在赵府最东边的位置，平日里阳光足，算是一个好地方，晌午过后的天阴沉沉的又开始飘起雪花，沈琳琅倚在榻上，招呼着虞娘添些炭火。

　　她身子虽回到了十五岁，但是这心智却依旧还是三十岁，说话做事难免老成，虞娘自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叹富贵人家的儿女少年老成。

　　窗外冷风萧瑟，像是肆虐的野兽，沈琳琅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天儿倒是越发冷了。”

　　虞娘应了她一声，将火钳架在桌腿边：“夫人可是怕冷？要不要我再去拿个炭火盆？”

　　沈琳琅摇摇头，她没有那么金贵，只是想微微感叹一下罢了，脑袋有些昏沉，任凭她再怎么理清思绪，对于自己重生这件事儿心中依旧惊叹。

　　倘若虞娘知道自己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大概是会疑惑她是不是发烧了，乱说胡话。

　　“夫人明日就要回门了，这雪下的可真不是时候。”虞娘重新拨了拨盆子里的炭火，将门开出一条小缝，脑袋探出去抱怨了几句，却恰巧落到沈琳琅的耳朵里。

　　这不提她倒是记不起来自己还要回门了。沈琳琅微微叹息着，她倒是记得上一世赵承礼在新婚当晚走了之后，足足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她才再次见到赵承礼。

　　回门的事儿自然也就耽搁了，赵家虽是大户，这些礼节也会做到位，但是偏偏到了沈琳琅这里就全被忽略了，赵老太太虽说对她好，怜爱她，其实心里倒也是看不起的多。

　　沈家秉承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从沈琳琅嫁过来，就没有了联系，仿佛是丢掉了一个包袱，回门的事儿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虞娘见她不答话，自讨了没趣，讪讪的撇嘴，刚要将门重新合上，那边就跑来一小厮，气都没喘匀，在雪地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胸脯一字一顿道：“大太太教夫人去前堂。”

　　虞娘用余光撇了一眼沈琳琅，又朝小厮使了使眼色，这才躬身：“夫人……”

　　“知道了。”未等虞娘话说完，沈琳琅就起身下了塌，低低应了一声，那小厮站在门外斗胆朝着里面看了一眼，便被虞娘一个眼神吓得缩回脖子，乖乖的垂头站在一旁。

　　沈琳琅将斗篷换下，取来菟裘狐马甲穿上，大红色的马甲正对应着喜气，她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衣冠，举手投足之间并非一个十五岁的孩童所能明白熟练的风雅。

　　“虞娘，我们走吧。”沈琳琅朝着虞娘笑了笑，倒是给这怏怏的神情添了几分俏皮。

　　虞娘连连点头，又赶忙取了伞来：“屋外还在下着雪，夫人要不要再等等过去？太太恐只是与你谈明日回门之事，不用着急。”

　　“无事。”沈琳琅抬头看了看天，雪越飘越大，满院都被附上一层雪白，她抬脚出了院子，虞娘跟在她身后为她打伞。

　　踩过吱呀呀的白雪，沈琳琅迈着步子到前院的时候，不自觉被这寒气逼的打了一个哆嗦，虞娘拍掉她身上的落雪，堂上烤着几盆炭火，却不见赵老太太的人。

　　“夫人先坐下烤烤火，等会子太太就来了。”那丫鬟递过来一只暖手炉，沈琳琅哈了口气，接过暖手炉便乖乖的坐于那厅上。

　　一时间暖意上来，她也打起了瞌睡，正微微合上眼，却被一阵笑声吓得哆嗦一下。

　　赵老太太笑意仍然，由丫鬟搀扶着坐在正堂，沈琳琅赶紧起身：“大太太好。”

　　“莫要这么多礼数，琅儿你过来。”赵老太太笑意更深了，朝着沈琳琅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沈琳琅倒也没有以前的娇羞与胆怯，踱着步子就来到赵老太太跟前。

　　赵老太太拉过她的手：“明日你回门可记得？”

　　沈琳琅点了点头。

　　赵老太太又道：“你虽是妾，但承礼的大夫人早早就撒手人寰，算起来，这赵府也就只你一个夫人。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少，但是承礼他身子不好，委屈你暂时住在别院……”

　　沈琳琅哪里不知道，就算赵老太太再喜欢她，现如今也讲究个门当户对，她沈琳琅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嫁过来冲喜罢了，能够攀上赵家这个高枝，怕是早就要点炮仗庆祝了。

　　赵老太太也是读过书的，话自然不会说的难听，沈琳琅也不傻，这赵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单单只有赵老太太一人这样想。怕是连赵承礼自己都跨不过去这个坎。

　　“琅儿知道……琅儿不委屈。”沈琳琅答的干脆漂亮，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蛋儿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天真。

　　赵老太太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也不知道这个沈琳琅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样想着，手中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沈琳琅抽回自己的手，乖乖的端坐在一旁。

　　“既然这样，我便让管家选几样礼，好让你们明日带回去。”

　　“太太莫要太费心。”沈琳琅客套了一下，不由得暗自腹诽，她其实是不太愿意回沈家的，且不说沈家人人都不待见她。

　　那沈家的主母，见她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是毫不掩饰嫌弃之情，成婚当日就掩鼻皱眉，言语里尽是说她触霉头，克夫之类的话。

　　沈琳琅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自己母亲只是一个歌妓而沈家大夫人确实那嫡亲的吏部尚书长女，论家世，论才华，沈琳琅的母亲自是比不过。她虽出身在沈府，但是比起沈大夫人的两个孩子，她就是一团恶臭的淤泥，怎能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相比。

　　沈琳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捂着嘴口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方才好些。

　　身后的虞娘轻扶了几下她的背，赵老太太起身回了房，沈琳琅这才敢开口询问：“二爷呢？”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见自己，都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有事理应当一起说，这会子却偏偏什么事儿都撂给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子。

　　沈琳琅只觉得委屈，上辈子冷落她也就算了，怎的这辈子依旧这样。她越想越气，最后竟低低咳嗽了几声。

　　“夫人没事儿吧，二爷只是这几日有些忙。”虞娘赶紧柔声解释道。

　　一个探花郎，能有多忙，不过是找些借口闭着不见她罢了，沈琳琅不禁嗤笑。也不顾虞娘的阻拦，一人踏雪往赵承礼房间走去。

　　前世她虽没来过几次，但是这路多少记得，虞娘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小祖宗。

　　“夫人啊，我们回别院吧，切莫惹二爷生气啊。”

　　“我于他乃是夫妻，有何气可生？”沈琳琅倔脾气三十年都未曾改掉，她认定的事儿，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虞娘眉头都快打结了，一脸苦相的跟在沈琳琅身后：“夫人，莫要耍小孩子脾气呀，快些跟老奴回去吧。”

　　沈琳琅充耳不闻，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雪地里，像是一个又一个成型的小水塘。她走的太快，雪花被带起钻进鞋里，凉意自下而上直冲背脊。

　　她脚步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赵承礼的房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出一点儿生气。沈琳琅刚要伸手去推门就被虞娘拦下：“夫人，不可呀，您跟奴婢回去好不好啊？”

　　沈琳琅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一把就推开门，赵承礼负背正坐在书桌前，屋内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显然是没想到这妮子这么胆大，赵承礼剑眉微微一皱，放下手中的书。表情微怒。一开口却还是那熟悉的温柔：“女孩子怎可行事这样鲁莽？”

　　沈琳琅撇嘴，做委屈模样：“都为人妻，哪还是女孩子，倒是我那夫君，日日夜夜不见人影。”

　　赵承礼被她这话呛的喉头一梗，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疑惑的盯着那张在他面前逐渐清晰放大的小脸蛋儿。

　　肤若凝脂，眼眸清澈透亮的像一汪清泉，鼻头肉肉的，带着女子独有的娇小，赵承礼微怔一下。

　　“屋外有些冷，我可否进去？”沈琳琅抬起头，一下子便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他虽大自己一轮，但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年岁，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成熟男子该有的儒雅绅士。

　　沈琳琅急急的收回目光，眼神随意的瞭过地上细细残雪。

　　“进来吧。”赵承礼终是败下阵来，无奈的笑了笑，将另一扇门也推开一些，沈琳琅这才侧过身淘气的从赵承礼腋下钻过。

　　赵承礼不解她的乐趣，满脸都是疑惑，沈琳琅才不去管他，径直走到他桌旁。

　　“二爷在看些什么？”若是放在以前，别说进他房门，哪怕是和他走在一起，沈琳琅都会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不过是一些无聊的画本拿来打发时间。”赵承礼朝她走来，比起早上那副模样，现在更是憔悴了些许。

　　沈琳琅识趣的不去翻动，在他房里转了几圈，又觉得无聊，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榻上。

　　这下轮到赵承礼晃神了，他活了三十几年，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大夫人在生下孩童大出血早早的就离开人世，这么些年，自己一个人都习惯了，本是不打算娶妻，但是拗不过自家娘亲，这才借冲喜娶了沈琳琅。

　　“你玩过便早些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赵承礼下了逐客令，他指了指屋外已经暗沉的天色，朝着沈琳琅道。

　　“去哪儿？”沈琳琅装傻。

　　“自然是回你的别院。”赵承礼又一次被她逗笑了。这妮子与那晚当是不同。

　　沈琳琅暗自咬着下唇，从床上起身，低着头，慢悠悠的挪到赵承礼身边：“二爷可是不喜欢我？”她语气带着哭腔，手握住裙摆，将头低的更低了。

　　赵承礼心烦意乱，赶忙往后退了几步，那句自然不是噎在嘴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终也只是扶额来了一句：“莫要顽皮了。”

　　赵承礼一直把她当孩子沈琳琅比谁都清楚。若是以前她说不定羞的几日都不会踏出别院的门，可是如今她不想也不愿意再错过赵承礼。

　　“夫君是要赶我走吗？”沈琳琅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赵承礼确实被她吓得不轻，赶紧抽出帕子上前，俯身帮她擦泪：“怎的又哭了。”

　　沈琳琅抽噎道：“我们既已是夫妻，又为何要分开？二爷若不是讨厌我，便不是看不起我？”

　　赵承礼足足高了沈琳琅一头，俯身帮她擦泪的模样显得有些窘迫，他垂着眼眸，认真的帮沈琳琅擦拭泪痕：“莫要胡说。”

　　两人相距不足一尺，温热的气息传来，沈琳琅有些恍惚，呆呆的盯着那人垂下的眼睑晃神，想起前世她们连见面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便不自觉的又多了几抹眼泪。

　　赵承礼这边帮她擦着，那边又落下泪来，几番来回，自己折腾的胳膊都有些酸了，那人却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莫要再哭了，好不好？”他不会哄人，柔声细语的，像是四月份飘扬的柳絮时不时骚动沈琳琅的心。

　　“夫君……”沈琳琅轻唤。

　　“嗯。”赵承礼应。

　　“夫君可喜欢琅儿？”

　　赵承礼：“……”

　　“夫君不答，便是不喜欢了？”沈琳琅玩心大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她曾经连瞧都不敢瞧。

　　赵承礼依旧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抬手揉了揉眉心，缓缓的将沈琳琅拦进怀中：“夫君自是喜欢琅儿的。”

　　“那琅儿今日可否在这里住下？”她的耳朵贴近赵承礼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头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赵承礼轻叹一口气，将怀中人儿搂的更紧：“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