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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章二 ...

  •   (四)残花
      十月,东街。
      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与灰衣少年踱步在穿行的路人中,嘴角弯起不明的笑意,似是唏嘘道:“看看那边行乞的花子,可不都是北方逃来的难民,以为金陵能给他们庇佑,结果呢?”
      男子嗤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漫不经心的道:“公子已经准备离开金陵,另寻清净之地,一想起要离开这生活了二十年的繁华都城,还真有些不舍。”
      说完他顿步,停在了一座楼阁前,转生回看着默然垂首的少年,道:“听说你出身不差,想必烟柳地也去过不少,但无论哪里的妓院,都比不上金陵东街的月西楼,今日带你来看看,应酬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少。”
      少年垂手听令,低垂的目光看不出一丝表情。
      月西楼,二层第一间雅阁,中年男子与少年分主次而坐,两名姑娘分别侍奉。
      少年自始至终不动方寸,这让身边的姑娘有些尴尬。
      中年男子看着好笑,半是调侃的道:“你若以这样的姿态陪客人,客人的兴致岂不一半给败坏了?”
      少年皱了皱眉,硬着头皮饮下了姑娘送到唇边的酒。
      “沈老板,这位小公子看着面生,应是头一次吧?”
      身旁女子娇语,环着沈老板的峰腰,戏谑道:“非得让人家学的跟您一样,老奸巨猾!”
      说着,纤指在他胸前暧昧地轻戳了一记。
      沈老板骨头一酥,捧起怀中女子娇媚的脸蛋,勾唇道:“你呀,一见到年轻俏公子就心花怒放,怎么,嫌我老了?”
      女子被他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却轻巧一笑,玉手覆上他的手,道:“沈老板就爱说笑,您的身子骨可是一个顶俩呢,哪里会老!”
      沈老板一声浪笑,调情的氛围让少年益发不适,而他身边的姑娘也因为他的脸色,愈加窘困。
      沈老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怀中女子道:“小莲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莫不是上次受了惊吓,故意躲我了?”
      门口这时传来一声轻响,长裙曳地,隐隐幽香,有人从外轻轻步入。
      “这不就来……”
      “了嘛”二字在沈老板身旁生生顿住,女子愣愣的瞧着身前,似是颇为吃惊。
      雅阁内,忽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眼前仿佛是一道独一无二的月光,出其不意的幽幽照临在深邃的黑夜里,少年微微睁大了眼,心也在这一刻,如雷狂跳。
      她像月光一样柔媚,清雅,孤冷,凄迷,蕴含着世间一切的美好,又包容着一切的美好,这样的一切,完美和谐的体现在她的身上,显不出一丝的突兀。
      初入烟柳,不谙风月的少年居然也会目瞪口呆地望住了那女子,陪侍在身边的姑娘,心中暗自发笑。
      沈老板一双眼直直盯住了那高挑玲珑,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人间绝色,发着光的双目赤裸裸流露着内心的某种欲望,半晌后,开口道:
      “这不是月西楼的花魁么?我沈月新好大的面子,也不枉这一番苦等了!”
      泠柔怎听不出沈月新的抱怨,轻笑着赔了一礼,缓缓道:“小莲今日身体欠安,无法侍奉沈老板,还请沈老板万勿见怪。”
      “怎会见怪,高兴都来不及,泠姑娘快请入座!”
      泠柔步入左侧席位,在一张梧桐琴前坐下,启唇道:“不知沈老板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
      来人直步主题,也无丝毫客套,沈月新嘴角挑起一抹玩味,道:“泠姑娘随意。”
      幽幽琴音入耳,婉转含蓄,曲意空灵,周围陷入一片宁静,而沈月新的双目,眨也不眨的在泠柔身体上游走,隔着高耸的罗衣,似乎都能看见里面藏着的一对白凤膏般的雪乳。
      “泠姑娘近几年来鲜少露面,让一干爱慕者好生苦等,今日愿与沈某作陪,沈某实在受宠若惊。”
      泠柔纤指轻勾琴弦,一曲宫音中,幽幽道:“重复着奢靡的日子,有时难免也会心生厌倦,沈老板就没有厌倦的时候?”
      沈新月呵呵一笑,含过侍女送到嘴边的嫩橘,道:“若是每日面对的是泠姑娘的袅袅仙音,沈某自然不会厌倦。不过在泠姑娘的语意中,沈某倒是听出了几分恨嫁的意味。”
      泠柔轻笑,明眸辗转于琴弦中,不与置言。
      “听说泠姑娘这些年时常闭门谢客,是因为一个叫檀生的男子。”
      闻言,泠柔指尖一顿,险些弹错了一个音,与她相对的灰衣少年,亦感觉到了她内心的错愕。
      “外界可是盛传着泠姑娘与那位翰林学士的风流韵事,痴情女恋上落魄书生,书生一朝腾达,却做了那流水无情之人,转身便与名门千金步入喜堂。”
      他啧啧叹息,丝毫不管泠柔益发僵硬的脸色。
      身旁的侍女已为他刻意的挖苦而感不忿,仍旧笑脸相迎,一边送上糕点,娇嗔道:“沈老板,您也说是外界传闻,既然是传闻,那便不可尽信呢……”
      沈月新忽然半途擒住了侍女的手,沉脸给了她一个凌厉的眼色,女子心头一凉,立时不敢发声。
      氛围霎时陷入到一个冰点,而沈月新的目中莫名有种怒意。
      “只会舞文弄墨,谈论风月的书生而已,手不能用兵,笔不能生财,玩弄字眼搅乱朝堂,冷傲清高的泠柔姑娘,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么?”
      “文臣有文臣的功德,武将有武将的业绩,各有千秋,沈老板何必咄咄逼人呢?”
      “看来泠姑娘,还是对那位翰林学士旧情难忘啊!”
      弦上的指尖已有些发颤,泠柔却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
      沈月新忽而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往矮几上一丢,“当”的一声,好不春风得意。
      琴音在这一刻戛止,泠柔双手从琴弦上离开,今日某些事情似乎注定无法躲避,她抬眸,冰冷的目光毫不掩饰着其中的讥诮,看住了那满脸嚣张傲慢的男子,冷冷道:
      “沈老板这是何意?莫非不知,泠柔近来只陪客人弹琴奏曲?”
      她白皙绝美的面庞更增一缕霜色,高冷的姿态有种惊心动魄的冷艳,却更加激怒了沈月新的焰火。
      沈月新冷笑数声,忽而起身走到泠柔面前,在她眼前坐下。
      两人只相隔几尺,沈月新一双贪婪淫邪的目光却不加掩饰的在她全身游走,泠柔别过了脸,这样间接的猥亵她只能忍受。
      沈月新却掰过了她面容,拇指与食指紧扣她精巧削尖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
      “一个卑贱的妓女,洗脚的资格都不够,架子倒是摆的挺大。”
      “若是羞辱一个卑贱的妓女才能获得乐趣,沈老板的修养,也不过如此。”
      面对泠柔的反唇相讥,身旁的姐妹心惊肉跳,侍奉沈月新的女子终于按耐不住:“泠柔,你别再说了!”
      可是那最后一句,终究将沈月新的怒焰燃烧到了顶点,他将泠柔恶狠狠推倒地上,泠柔一声惊呼,却哪里挣扎的过他,转眼便被欺身压住。
      望着失控的局面,两侍女已吓得魂不附体,侍奉少年身侧的姑娘慌乱下抓紧了少年的灰白衣袖,眼底溢满哀求,求他劝阻。
      她却哪里知道,少年根本就不在沈月新的眼里。
      梧桐琴翻滚在地,振动的琴弦发出杂乱的音调,挣扎中,沈月新被怒意燃烧的通红的眼,怒瞪着身下白羊似的女子,凶狠道:
      “人尽可夫的肮脏妓女,生来就是男人身下的玩物,还觉着自己高人一等?”
      当室内正发生着一场触目惊心的凌虐时,室外却是歌舞升平的另一个世界。
      月西楼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越是背景够硬的人,越是嚣张,哪怕是同在一屋的姐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无能为力。
      眼看事态恶化到极致,自始至终不置一言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忍到了极限。
      但闻“哐当”一声巨响,酒壶被掼在地上,粉身碎骨,刺耳的碎裂声惊飞了在场的魂魄,就连那头恶魔,亦被那陡然的巨响,骇住。
      室内,片刻间静了下来,只剩女子的哽咽。
      沈月新在刹那的惊魂后,反应过来,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回头瞪住了对面的少年,仿佛要瞪裂开来。
      少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抬起了头,深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平稳克制:
      “沈老板,适可而止吧,公子不喜欢这样,尤其是对待女人。”
      短短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斩断了沈月新所有的歹毒念头。
      “公子”二字仿佛便是拴在头顶的紧箍咒,让他立时六神无主。
      “怎么,你还想告状不成?”
      沈月新眼底射出迫人的寒意,少年一点点箍紧双拳,用一双凌厉眼刀不甘示弱地回击着他的质疑跟威胁。
      沈月新怒极反笑,整个脸都已扭曲,阴恻恻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终于,她放开了泠柔,起身,趔趄着走到少年的面前,咧嘴一笑,带着一种疯狂的毒意,一字字道:
      “好,很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拂袖而去,走出门外的那一刻,少年紧绷的弦终于松断,额头的湿汗将他最真的情绪暴露,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恍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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