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同]siglo de oro（黄金时代）》82度Lafite

7、罗萨里奥篇 07

　　他们最终还是成为了好朋友——里奥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和一个有事没事总喜欢欺负的自己坏小子成为朋友。但人生就是有很多意外，而里奥喜欢这个意外。

　　阿圭罗很快就转学到了里奥的小学。这下他们真的成了连体婴，无时无刻不在一起。阿圭罗也成了Messi家的常客，塞莉亚甚至已经把他当成第四个儿子了。

　　即使成为了朋友，阿圭罗还保持着时不时想欺负里奥的习惯。他十分擅长如何惹急里奥，并会在小家伙快要哭的时候适时刹车——他喜欢看里奥面红耳赤的瞪着他的小表情，但不想真把里奥弄哭了。

　　阿圭罗也觉得自己太坏了，不怪里奥每次都气急败坏的吼他——但他就是忍不住。

　　里奥九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他一辈子的事。

　　那时的里奥身高还不足一米三，又瘦又小，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这太不正常了——小时候大家还会说以后会长高，但里奥已经三年没长个了。

　　大家一开始只是在背后议论：Messi家的小儿子怎么还不长个、里奥过了个新年回来还是个小萝卜头。到最后他们不掩饰的在里奥面前指出——你太矮了，不适合做这些。

　　阿圭罗总会在他受欺负的时候出头。里奥望着保护自己的高大背影，既感动又羡慕——他什么时候能像阿KUN一样强壮就好了。

　　里奥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排挤，议论，不公平的待遇——除了足球。

　　青训营以身高为理由拒绝里奥升入B队。

　　【他太瘦弱了，我们的后位直接能把他撞飞。】B队的教练这么说。

　　里奥感到了恐慌，他开始不停的问爸爸妈妈，他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豪尔赫和塞莉亚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他们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他们的儿子真的三年一厘米也没长过。

　　他们带里奥去看了医生，在那里里奥被诊断患有生长激素缺乏症。

　　【那是什么意思，医生？】塞莉亚担忧地问，对这个陌生的疾病一无所知让她感到恐慌。

　　施瓦茨泰因博士耐心的解释【里奥缺乏一种能够保证他正常生长的荷尔蒙激素，这是一种偶然性疾病。大约两万个人之中，就会有一例。】

　　两万分之一。

　　这个说法并没有给Messi家任何安慰，塞莉亚看起来很绝望【那他不会再长高了吗？】

　　【如果不进行治疗，他很难正常生长。】施瓦茨泰因遗憾地回答。

　　【那怎么治疗？】一直默不作声的豪尔赫开口。

　　【进行激素注射】施瓦茨泰因说【形状像只笔一样，用起来很简单，糖尿病患者也用这种，每天一副剂量。】

　　【这种治疗有风险吗？】豪尔赫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是注射，但是针头很细。】施瓦茨泰因解释，试图让他们理解这种治疗方式【几乎没有痛感，但是……很贵。】

　　塞莉亚和豪尔赫忧愁的对望一眼，他们都对【很贵】了然于心。

　　【那我还能继续踢球吗？】里奥小声地问。

　　他不理解这种病——但大约明白了他可能会长不高，而他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影响他踢球。

　　豪尔赫难过的搂着小儿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是一家之主，不能让妻子和孩子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当然了，为什么不能呢？】

　　施瓦茨泰因看着里奥希冀的眼神，不忍心给他坏的答复【别紧张，你会长大的。然后你会比马拉多纳更棒。】

　　听到能和马拉多纳比，里奥害羞的笑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比他更厉害，但肯定会比他长的更高。】施瓦茨泰因笑着补充。

　　从那以后里奥就开始了激素注射。

　　他从施瓦茨泰因那里学会了怎么用注射器。它是一个黄色的像针管一样的东西，里奥把激素装入管子里，然后再扎进自己的大腿上，让激素注入到身体里。

　　他坚持要自己做这件事，塞莉亚曾试图帮他，但被里奥拒绝了。

　　【妈妈，我自己可以的。】里奥轻声说【我得学着自己来，如果不在家的话，你就没法帮我了。】

　　塞莉亚心疼的几乎要碎掉。她是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每个孩子都健康成长。里奥才九岁，却要每天为自己注射激素。那针头虽然细小不可见，但是扎进里奥的身体里，就如同扎进了塞莉亚心上。

　　【疼吗？如果疼的话就告诉妈妈。】塞莉亚紧紧地拥抱着她的儿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里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说【不疼，妈妈。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然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事实上这非常的疼。不是针扎入皮肤的那一刻，而是那些透明的液体进入身体时。里奥能感到他们顺着血管慢慢流入四肢百骸，给全身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永远不会表现在家人面前，只会在没人的时候搂着他的小狮子，一个人窝在卧室的角落里轻轻哭泣。

　　不管再怎么痛苦，他始终只有一个信念：要努力的长高。

　　【我会成为世上最好的球员。】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这么说。

　　阿圭罗最近很受伤。

　　就在刚才，里奥又拒绝和他放学一起去踢球，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了。

　　【所以你这么着急回家要干嘛？】阿圭罗烦躁的问。

　　里奥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可能会拒绝别的事，但绝对不会拒绝足球。

　　【妈妈最近很忙，我要帮忙照顾玛利亚。】里奥面无表情的背上书包，起身就准备走。

　　骗人！

　　阿圭罗咬牙，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里奥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伸手拉住了里奥，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要和你一起去！】

　　里奥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狐疑的看他【你要和我一起去干吗？】

　　【照顾玛利亚！】阿圭罗瞪着眼睛，说的理直气壮【玛利亚也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我也有责任！】

　　里奥甩开他的手，被阿圭罗的话气笑了【别闹了，我得走了。】

　　阿圭罗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心里一阵窝火。他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直接站到了里奥脸前。

　　他离得太近了，里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有事瞒着我。】阿圭罗看着里奥的眼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里奥叹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怎么回答这话。

　　阿圭罗以为他又准备了一堆理由来搪塞自己，他已经决定了——不管里奥再找什么借口，他都不会放他走。

　　【是，我有事瞒着你。】里奥平静的说。

　　阿圭罗愣住了。他的大脑还不能对里奥的这句话做出反应——所以在里奥第二次甩开他的手时，阿圭罗整个人都石化了。

　　【我真的要走了，明天见。】

　　阿圭罗听见里奥的话，花了好久才让自己的脑子重新运作起来。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里奥竟然如此坦然的承认他确实有事瞒着自己……阿圭罗甚至无法衡量，现在和里奥那些不诚意的借口比起来哪个更让他伤心。

　　他坐回板凳上，难过铺天盖地的笼罩了过来。

　　阿圭罗认为他和里奥已经是朋友了。

　　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俱乐部，整个天混在一起踢球，还在一张床上睡觉聊天，肆无忌惮的互相开玩笑。Messi家对他好的不得了，塞莉亚妈妈都把他当成了第四个儿子——他认为自己走进了里奥的生活，像他们这种亲密无间的友谊不应该有秘密的。

　　是的。

　　他们不应该有秘密。

　　于是阿圭罗就在半夜爬上了Messi家的二楼。

　　里奥的房间在最里面，有一扇小窗户。阿圭罗吭哧吭哧爬上去后，发现自己下不来了。

　　阿圭罗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傻透了。

　　他被困在了里奥房间外的窗户上，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是什么促使他在半夜爬别人家的窗户呢？阿圭罗在风中瑟瑟发抖：他本可以正大光明的敲开Messi家的大门，受到主人热烈的欢迎走进来，还会吃到精心准备的小点心和晚餐。而不是像现在——阿圭罗没忍住打了个打喷嚏，他该多穿件外套来的。

　　【安静点，坎迪！】阿圭罗把他的精神体——一只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罗威纳犬，从窗沿边捞了回来。

　　坎迪小声呜咽着，阿圭罗怕他弄出什么大响声，把他塞进了怀里。

　　【我知道这很蠢——】阿圭罗气急败坏的说【但我们现在下不去……】

　　里奥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小混蛋。

　　阿圭罗趴在窗户上努力往里看。里奥现在正背对着他睡在床上，亚瑟窝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整个狮子四仰八叉着。

　　坎迪和阿圭罗保持一样的动作也往里看。他瞅见了他的好伙伴亚瑟，最近几天他们都没怎么在一起玩了。坎迪欢快的用爪子巴拉着窗户，阿圭罗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们成功把里奥弄醒了。

　　【谁在外面？】

　　阿圭罗瞪了坎迪一眼——小家伙还在傻呵呵地巴拉窗户。里奥起身拉开了窗户，坎迪身手矫健的蹿到了他怀里。

　　【坎迪？你怎么……】

　　里奥差点没认出来，在怀里拱来拱去一团漆黑的毛茸茸。坎迪舔了他一口，火急火燎地扑向了床上的亚瑟。里奥抬头，看到了蹲在窗沿上的阿圭罗。

　　【所以你为什么大半夜扒我家的窗户？】里奥皱眉问。

　　他现在很不舒服——他刚刚给自己打了一针，浑身上下疼的厉害。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被这个傻瓜给吵醒了。阿圭罗最好有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今晚的行为——里奥气呼呼地想，不然他会忍不住要揍他一顿的。

　　阿圭罗傻乎乎的笑了，厚着脸皮说【不先让我进去吗？】

　　里奥瞪了他一眼，还是把人放了进来。阿圭罗刚跳下来就往床上钻，他太冷了，急需一点被窝的温度。

　　里奥的小床有阳光的味道——阿圭罗幸福的想。在里奥的死亡凝视下，肆无忌惮的打了几个滚——把黏糊的坎迪和亚瑟一屁股挤了下去。

　　两个小家伙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声，但知道惹不过，老老实实的跑到亚瑟的窝里去了。

　　里奥忍住心中的怒火：这个混蛋是专程来睡他的床吗？

　　【我都半个月没……哎呦！】阿圭罗的话还没说完——背部被什么东西咯到了，他伸手摸了摸，从被子里找到一根黄色的管子。

　　【这是什么？】阿圭罗好奇地举着管子试图看清楚些。

　　【还给我！】

　　里奥嗖的一下扑了上来，就要去抢。他自然抢不过人高马大的阿圭罗，后者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按在了身下。

　　【别白费力气了，你打架从来没赢过我，小不点！】

　　阿圭罗笑嘻嘻的说。他压着里奥不断挣扎的身体，借着月光总算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一根注射器。

　　【你用这东西做什么？】阿圭罗问。

　　被压在身下的里奥好久都没动静。阿圭罗以为他憋坏了，赶忙把人拉了起来。里奥低着头不肯理他，阿圭罗强行捧起他的脸，才发现小家伙竟然哭了。

　　这是阿圭罗第一次见里奥哭。

　　他虽然喜欢招惹里奥，但从没见他哭过。阿圭罗曾一度认为里奥有些感情缺失——除了足球，他几乎不会对别的什么事情有过多情绪。

　　而现在，他哭了。

　　里奥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如果不是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阿圭罗甚至感觉不到他在哭。

　　他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把注射器还给里奥。里奥拍开了他的手，只是哭泣。

　　阿圭罗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他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来，蹲在里奥腿边，搂着里奥瘦小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的道歉。一遍遍的说着自己不对，还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惹里奥生气了。

　　但里奥就只是哭，他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咬着嘴唇固执的默默流泪。

　　正玩闹的亚瑟和坎迪感觉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也跳了过来。一黑一白两个小家伙一起往里奥怀里挤——坎迪仗着个大，先一步挤进了里奥怀里，小心翼翼的仰着脖子去舔里奥脸上的泪水。里奥看着怀里乖巧的小狗，他的主人还搂着他不停的道歉，黑夜里他们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努力呼吸了几口气，尝试让自己平复下来。终于他能控制自己的眼泪不再往下掉，里奥推了推阿圭罗想让他起来。

　　【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阿圭罗感到里奥的动作，把他搂的更紧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不再缠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里奥轻轻地说。

　　阿圭罗难过的抬头。里奥扯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把一直哼哼唧唧的挤不进来的亚瑟抱进了怀里。

　　【所以，你必须注射这个……什么生长激素，才能长高吗？】阿圭罗心疼的问。

　　亚瑟和坎迪赖在里奥怀里睡着了，他们躺在里奥的小床上，互相看着对方说话。

　　里奥已经不哭了，轻轻地点头。他背对月光，阿圭罗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能看清楚月光把他整个人的轮廓照的更瘦小了。他蜷缩着躺在那里，一点也不像九岁的孩子。阿圭罗叹了口气，忍不住伸出手臂把人搂近了怀里，心里弥漫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和怜惜。

　　【对不起……】阿圭罗叹息着说。

　　里奥趴在他怀里没有再说话。阿圭罗也缄默了，用手抚摸着里奥单薄的脊背，希望能给他些安慰。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躺着，过了一会儿，里奥动了动身子说【阿KUN，谢谢你。】

　　阿圭罗低头，发现里奥正在看他。

　　【谢谢那天你扔的砖头。】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砸在阿圭罗心上。

　　他一瞬间明白了那时里奥的固执——这个倔强的孩子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他却幼稚的一遍又一遍把他的伤疤拔出来看。

　　【别说这个了……】

　　阿圭罗心里难受极了，他搂紧了里奥，把脑袋搁在他的头顶上，努力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我从没把个子矮这种事放在心上——】里奥小声说，因为整个人都埋在阿圭罗怀里，声音闷闷的【他们拿这个嘲笑我也无所谓，我不在乎。但是后来，我意识到我会因为这个不能踢球……那时候我才知道，就算我进了再多的球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太矮了。】

　　【你会长高的……】阿圭罗小声说。

　　【以前我也总这么对自己说。】

　　里奥无声的笑了继续说【好在我还有希望。爸爸说只要我一直注射生长激素，虽然会比别的孩子慢一点，但总会长高的。我想，如果我偷偷长大了，那些孩子再欺负我时，就不用KUN总站出来保护我了。】

　　可是我想保护你，不管你是高还是矮。

　　阿圭罗郁闷的想，没把这话说出来。

　　里奥在他怀里蹭了蹭，叹了口气【阿KUN你知道吗？施瓦茨泰因医生告诉我可能不会再长高时，我好害怕……】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带着微微的颤抖。阿圭罗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扯住了。虽然里奥努力说的平静，但他能想象得到，那个时候的里奥是有多么彷徨和无助。

　　【不会的——你是足球的精灵，没人会比你再好了。上帝都不忍心让你不能踢球的。】

　　里奥听完这话害羞的红了脸，好在他在阿圭罗怀里，对方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见里奥没有说话，阿圭罗以为他不信自己。于是捧着里奥的脸，严肃的说【我是说真的。还记得我那天的话吗——当我看到你时，就想一定要你一起踢球。不管你能不能长高，我都要和你踢一辈子。】

　　他这话说的或许孩子气，里奥却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在阿圭罗手掌里眨了眨眼，情不自禁的笑了【我们现在才九岁，你就要说一辈子这么久的事吗？】

　　【我可是能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的男人。】阿圭罗骄傲的说。

　　里奥被他得意的表情逗乐了。阿圭罗急了，摇着里奥反复申诉，他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

　　【阿KUN我相信你……你再摇我要吐了。】里奥被他晃的头晕，忍不住开口。

　　阿圭罗这才哼哼着松开里奥，低头一看，三双黑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都把亚瑟和坎迪弄醒了。】里奥不满地说。

　　醒了正好，省的碍事。

　　阿圭罗大手一伸，直接把两个小家伙从里奥怀里扔了出去。

　　两个肉团在地上滚了半圈，坎迪站起来不满的叫了几声。阿圭罗直接扔了个枕头给他，让他安静。

　　【你别老欺负他们了。】里奥无奈的说。

　　【别管他们了，让他俩自己睡去。】

　　阿圭罗拉着里奥重新躺回床上。他们肩并肩睡在一起，月光通过窗户被分割成整齐的格子投射在地板上，阿圭罗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他侧着头去看身边的里奥，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他们很久都没有再开口——里奥几乎要睡着了，他忽然听到头顶阿圭罗的声音【疼吗？】

　　【什么？】

　　【注射这个疼吗？】

　　里奥沉默了片刻，他张开嘴巴想把那些说了无数遍的话再说一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阿KUN的话，应该可以吧……

　　里奥这样想着，有些委屈的说【有一点。】

　　他说完后，突然有一种轻松感——像是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石头被人拿走了。

　　阿圭罗伸手抱紧了他，坚定的说【以后……我陪着你。】

　　【……嗯。】里奥轻轻的点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