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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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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苒从前不怕打雷,自从离开了乌云楼,杀人的手法愈发狠辣不留余地,某方面胆子却小了很多。
乌云楼,乌云楼,常人若听说了这三个字,就是炎炎晴天也要吓得以为头顶有黑云摧城,雷声爆裂。
暮春的夜晚,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桃花的香气,是因为北地气候的缘故吗,这个时节还有桃花盛开?
夜风卷起酒旗,吹得钱记酒家大门外的一排纸灯笼直打圈圈。
今夜月色不好,云层散得到处都是,黄粱镇的百姓鼻子比狗灵,傍晚时就嚷嚷着夜里要下大雨,一入夜就真的躲得一个都不见了。
钱记酒家的钱掌柜人老眼花,天稍微暗一点,就撑不住念念叨叨地回后院歇息去了,剩下一个伙计李四并一条老黄狗作伴,睡眼朦胧地靠在柜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偷偷打量着坐在窗边的唯一女客。
按说他们这镇子是西出玉门的必经之路,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其中更是不乏舞刀弄枪的江湖人,杀人如麻的和尚道士都见过不少,何况只是一个持剑的小小女子……
嗯……李四半掀起耷拉的眼皮偷窥一眼那紫衣姑娘,心想他这是有多久没见过漂亮姑娘了?上上个月县城里打西边来的那几个胡姬虽说妖里妖气的,可那通身雪白的肌肤,金丝猫似的魅眼儿想起来就让人躁得慌……唉,只可惜还没看个熟眼,就叫南边来的大爷买走了,一想到这,李四就倍感惋惜地暗暗叹气。
突然,一阵急风噼里啪啦扑进了门,卷裹着尘土摔到李四脸上,他蓦地惊叫一声,双手一阵胡乱挥舞,嘴里顶不住地呸呸往外直吐口水。
两扇门被风刮得嘎吱乱响,李四一边揉眼睛一边起身去关门。谁知他才刚一站起来,脚边的黄狗突然就挺身扑上前去,照着乌漆嘛黑的门外就是一顿狂吼。
“叫什么叫。”李四气呼呼地作势踢了那老狗一脚,那狗委屈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一路小跑回原来趴的土坑里。
“平日里不见你看门护院这么卖力,这会子大半夜的装给谁看……”李四关好门,回头指着黄狗就是一顿骂。
这厢话音刚落,大门忽然被人从外狠狠震碎,一时间木屑翻飞,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刺入李四心口,他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瞬间没了生息。
李四的尸体砰地摔落地上,扬起一阵尘土。黄狗顿时惨叫一声,弓着腰浑身发抖地直往里窜。但它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身后杀气腾腾的剑。
生死关头,一根筷子飞射而来,打得黑衣人的剑偏了几分,就在这须臾的空隙间,黄狗一个飞跃冲进了后院,躲过了这死亡一剑。
黑衣人顿时改了进攻方向。大风迷眼,窗边的女客像一只最灵敏的雨燕一样展翅飞出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出现了一大群黑衣人,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屋顶、巷弄全都是黑色的身影。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不错嘛,这次来的比前几次快多了。”
“燕苒,我劝你不要再徒劳抵抗了,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就别怪我不念同门之谊……”站在对面屋檐上的一个黑衣人仿佛高高在上的君主对匍匐在脚下的贱民赏赐什么了不起的恩惠似的那般说道。
可笑的是,紫衣女子根本不等他说完就不屑地冷嗤了一声:“你有资格同我说这些话?”她盯着那人冷冷地讽刺道:“要不是姑奶奶被除了名,你能连升两位吗,甲七?”
被称作甲七的黑衣人阴沉沉看着她,慢慢露出个森然的冷笑。
“动手。”他冷酷地命令道。
刹那间风云色变,无数黑色的影子像饿虎扑食一样飞扑向燕苒。
燕苒凝眸低头,厄自屹立不动,四下里只听得猎猎的风声,桃花的幽香混杂着飞尘窜入她的鼻腔,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就在敌人的剑杀到眼前时,只见一道银光一闪而过,短兵相接,燕苒的眼中杀光乍泄,短短瞬间,她挥动利剑挽出无数的剑花。
乌云楼的杀手是怎么杀人的,她最清楚不过。
这其中有些人她认识他们,他们也知道她,前不久他们还是同伴,而这一刻他们已经是欲至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谁都没有留情,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想活命只有一条路,杀人。
暗夜来临,风停了,雷声像隆隆的战鼓,一阵阵,越来越近越来越紧。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半个天幕,燕苒看清了包围自己的敌人数量,那些人也看清了她溅满鲜血的脸盘和一双如被逼至死路的野狼般嗜血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电光划破天空的这一瞬,又一个黑衣人倒在她脚下,燕苒想也不想拔出插在他胸膛的剑,一转身又解决了一个偷袭她后背的人。一剑封喉,她的剑无声划过那人的咽喉,离开时泛着寒光的剑身没有留下丁点血迹。
甲七站在屋顶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底下唯一的紫色身影。
突然一个炸雷从头顶落下,燕苒被惊得手一颤,对方的剑趁势直插进她肩膀,鲜血迫不及待地狂涌而出,她咬牙硬吞下剧痛,双手握紧剑柄,剑身横压插在胸膛的利剑,一时间对方想走却走不了,被逼得不住后退,趁着慌乱她一剑挥出,瞬间斩断了对方的头颅。
燕苒一张煞白的脸上被喷得全是浓稠的鲜血。她抬头望着屋顶,挑衅地一笑。
倾盆的雨伴着雷声一瞬间淋下来,燕苒的面貌又再次变得清晰无比,像一道最刺眼的闪电直戳痛甲七的双眼。
疯狂的大雨让这场打斗暂时停歇了下来,六个侥幸还活着的杀手各自散落在街道一隅,燕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转向长街,她随手举起剑指向前方,这些人的心跳马上就不受控制地狂跳如擂鼓。
时间仿若凝固,就在他们以为燕苒的剑马上就要朝他们杀去时,燕苒却突然调转了方向直朝屋顶飞扑去。
甲七仿佛预感到了,他没有闪躲,这情况下他也不能闪躲。
这次,燕苒一出手就是杀招,手中剑直取甲七咽喉。甲七不动如山,剑到跟前他突然不屑地冷笑一声,轻轻一闪避开了燕苒,一个飞跃过肩,冷不防已身在燕苒背后,他的武器细如发丝,常人难以察觉。
燕苒感觉到脸颊被什么轻轻一触,她极快速地侧身倒下,剑身划过夜空,带起一串火花四溅。
对方的武器像一条灵活无比的毒蛇,带着疯狂的嗜血渴望缠住燕苒的剑,锋利的尖刺直扑她心脏。
乌金丝,燕苒从前只听说它杀人于无形,这晚倒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徒手接住致命的尖刺,她的眼睛因为这个发现放出愈加夺目的光亮,嗓音里透出隐抑的兴奋之情:“好极了。”
她持剑的手一震,刹那间飞身而起,全速退开,甲七仿佛预料到她有次一举,乌金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寸步不让地追在她身后。
燕苒总在最危急的关头调转方向,让追在后面的毒蛇只能跟随着她的脚步转变方向。屋檐下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身影在这片茫茫水幕中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地飞跃来去,就是不再与甲七发生正面冲突。
渐渐地,甲七也察觉到了,自己似乎反过来成了被耍弄的老鼠,他不声不响地停下了攻击。
燕苒立在一角高高翘起的飞檐,轻慢地笑问道:“怎么不继续舞你的钢丝了?本姑娘还没看够呢。”
甲七眼皮下沉,冻住的面皮不受控地隐隐抽动几下,随即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他爆吼一声冲向燕苒。
雷声震得燕苒的耳膜剧烈地鼓动着,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地在跳,手中的剑也突然仿佛走了自我意识,她着魔般地死盯住眼前朝自己冲来的身影,耳旁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乌家十三式,这是最重要的后三式,今天交到你手里。”
“钉钉”两声,恍然间甲七已经攻到眼前。燕苒身影一动,旁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身形奇诡地避开想缠住她身体的乌金丝,轻巧地落在另一头的飞檐上。
“这乌金丝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上?”她目光发直地盯着甲七喃喃念道,话音落下,她的剑已经劈开雨幕直指甲七。
不可思议地,前面发生的那一幕再一次重新上演了,钢丝与利剑又交缠在一起,那尖刺就如毒蛇的牙齿等不及要咬住她。
就在这时,燕苒突然把握剑的手一松,反手捏住乌金丝顶端爬上自己手背的尖刺,几下翻转,她的剑飞向半空。
电光火石间,甲七凌厉的目光与她带笑的眼神一交汇,顿时暗叫一声不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拼命要收回乌金丝时,随着燕苒的剑落下,她顺势翻身飞起一脚,那把剑就像一支满弓射出的箭矢,瞬间没入甲七的咽喉。
燕苒手一抖,失去主人的乌金丝便收入她的囊中。甲七的尸体滚下屋檐,掉在被雨水淹没的泥地里,溅得剩下那几个杀手一身污水。
“多谢你的礼物。”燕苒笑着朝地下说道。她一面用指腹轻轻擦过绷紧的乌丝,一面朝那几个止不住浑身发抖的前任同门问道:“你们谁有兴趣来陪我练练手?”
黄粱镇的百姓有先见之明,夜里这一场暴雨直下到凌晨才停。天光微曦时,这个西北边陲小镇的空气中漂浮着难得一遇的清新水汽,早起的人们一打开门,还来不及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被眼前炼狱般的恐怖画面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一夜大雨冲走了满地淋漓的鲜血,却冲不走那数不清的冰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