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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常

　　“刘涵、李子铭、杨笑天、晓昕……”
　　陈老师按照试卷的排列顺序念起了名字。看样子试卷的顺序并没有被刻意地按成绩的好坏整理，因为每个人上讲台的取卷子时的表情不都一样，时好时坏，而且落差很大。
　　“樊玥！樊玥！”
　　“老师，樊玥这节课请假了。”贺子琎起身回答道。
　　请假？
　　我看了看我旁边空着的座位，感到很奇怪。明明只是去换衣服，却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和她同在舞蹈组参加排练的女生也感到很不可思议，小声议论起来。
　　“好了，安静！有什么好说的！”陈老师呵斥道。他摆了摆手，示意离讲桌近的学生把樊玥的试卷放回到她的桌子上。
　　我对课业成绩毫不关心，每次考试过后的试卷都会被我当做废纸扔掉，一次小小的月考我更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樊玥的成绩我倒是特别好奇，这个整天在我身旁打瞌睡的家伙课业究竟怎么样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朝樊玥的座位探了探身子。两个红色的数字映入了眼帘——61。
　　即将要掉入无底深渊的分数。我默默地笑了起来，若是她能少睡一会的话，说不定分数就会更高了。
　　“是凡！”
　　正当我感慨时，老师突然叫到了我的名字。我站起身来，走到了讲台前。
　　陈老师看了看我，瞥了一眼手中的试卷，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说“这孩子没救了。”类似的话语。
　　我没等他把试卷放到我手里，而是从他手中飞快地拿了过来。这时，所有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我这里，用看待异类那样的眼神盯着我，传达着不同的讯息。
　　我没理会他们的眼神，因为我没必要猜测他们在想些什么。拿到试卷后，我很快地回到了座位。
　　我打开了试卷的正面——46。一点也不意外的成绩，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甚至比预想的还高一些。
　　无所谓。我心里想着，把试卷放到桌子下像往常一样揉成一个褶皱的小球。
　　“我们先看一下大题吧……”
　　老师话音刚落，教室后面就传来了物体碰撞到金属簸箕的声音，原本很微小的声音在此时却被无限的放大。我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老师，接着随便撕了一张作业本上的纸当做画纸，拿起画笔在上面随便画了起来。
　　褶皱的小球在簸箕上打了个转后，稳稳地立在了上面。

　　铃铃铃……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陈老师收拾好东西，从前门走了出去。陈老师前脚刚走，樊玥后脚就回到了教室。感觉很像是刻意这么做的。
　　樊玥换回了学校的制服。与中午的白色纱裙相比，还是这身学生制服看起来更加自然，符合她的气质。
　　她一回来，同和她在舞蹈队的女孩们一齐围了上去。
　　“樊玥你去哪里了？”其中一个女孩问。
　　“是啊，怎么突然请假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哎呀，没有的事。我只是去舞蹈室换衣服的时候碰巧见到程老师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程老师临时要求我给校舞蹈队拍一段舞蹈宣传视频，然后就拖到现在了。”樊玥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你可真是幸运。”一个女孩愁眉苦脸地说道。
　　另一个女孩接过话来：“嗯嗯，你不在的这节课里陈老师提前把月考试卷发下来了，还说不及格的要把错题抄十遍进行总结呢！”
　　“什么！”樊玥瞪大了眼睛，感到十分吃惊。
　　“我及格没有啊。”樊玥的神色慌张起来。
　　“卷子给你发下来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一行人到了樊玥的座位旁。
　　“61分！我及格了，不用抄那10遍的总结了！”樊玥在我身旁大叫起来，身旁的女孩们也一齐为她庆幸。
　　我专心地画着自己的画。画中的人物是动漫中穿水手服的少女。
　　“那我们先去打水了。”
　　“嗯。”
　　不知樊玥和她们说了什么，那几个女孩在招呼过之后便陆续地走出了教室。
　　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你这是在画哪个动漫里的人物啊？”
　　“不知道，随便从网上找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
　　“你不是说要画我吗？”
　　我顿了顿，接着回答道：“那个是真人素描，与虚拟二次元人物不一样，要花很长时间的。除非你接受了午自习的那一幅画，不然我要画很长时间才能画好。”
　　“好吧。”樊玥噘着嘴，感到有些无趣。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数学月考成绩及格了没有啊？”
　　我没有回答她，埋头继续晃动着手中的画笔。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立刻笑着说道，“没有关系的，我这次只是侥幸，侥幸而已了。”
　　笑声在空气中逐渐变得僵硬起来。我还是没有做任何反应。
　　樊玥把笑容敛了回去，接着很正经地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抄错题的。”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接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还是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可是……”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上课的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不停地晃动着笔，描绘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物，揣摩着他们身体轮廓；构思着他们在画中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不知名的噪声。
　　像是远处隆隆的雷声，又像是一辆呼啸而行的列车，伴随着嘈杂的风声从我的面前掠过。由近至远，驶向了远方。
　　嘈杂的人声扰乱了我的思绪，我被迫停下了手中的笔。一抬头，锐利的灯光便刺进了眼睛里。
　　天色相比之前暗淡了不少，大片耀眼的阳光在此时变成了零散的黄色光斑，在教室灯光的照射下，便立刻逃跑了。
　　我把目光转移到了讲台上，讲台上站着一位年过六旬的历史老师。苍白的头发稀散地分布在他的头上，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变得松弛，他的背有点驼，躯体弯曲的程度近乎一个倒写的字母“L”，身体的各个角落都弥漫着被岁月侵蚀的气息。
　　他瞪着眼睛，把目光来回地在书本和教室之间转换着，同时嘴里不停地讲述着课本中的内容。想要以此缓解教室里嘈杂的人声。
　　没有人接受这份威慑，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这是他们面对这个老人的一贯做法。
　　老人抿了抿嘴，脸上表情有些愠色。我本以为下一秒将会迎来他的呵斥，但结果却与之相反。愠怒的表情在面向他手中课本的一瞬间变得温和起来，那速度与舞台上变脸演员变脸的速度一样快。
　　我看了看手表。指针指示的时间是六点。怪不得会这么吵，原来是快下课了。
　　躁动声越来越大，就像是被逐渐按压的弹簧一样，逐渐积蓄着能量，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大家安静……先布置了作业再下课……”
　　学生的嬉闹声就像是老式收音机中收不到信号时发出的“嗞嗞”一样，轻易地盖过了老师的叮咛声。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作业布置了下来，之后便摆了摆手说了声“下课”。在收拾完讲台上的东西之后，最后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老师一走，几个女生率先站了起了来。互相指着对方嬉笑着。
　　“你真心话输了，快告诉我们你是不是隔壁班的那个男生好上了。”
　　“说啊，哈哈哈。”
　　听到这样的问题，那个女孩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她怯怯地坐到座位上，默默地垂下了头，面对众人的疑惑她只能以沉默回答。那娇小的身躯很快在一片哄笑声中被逐渐埋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这局韩信带飞！你们快来看我战绩。”
　　这边的段宸在看到老师走后更是肆无忌惮地把手机从桌下放到了桌上来玩。
　　“哇！可以啊，十分钟就8–2打穿对面了。”
　　“嗯嗯，段宸真厉害。”
　　“哎！三杀！一波了！哈哈哈！”
　　段宸身边很快便围满了和他一样的游戏爱好者。哄笑声如装了喇叭的扩音器一样在整个教室回响着。
　　这样类似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呢。
　　我松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回了自己的课桌。借着这个时间把放在桌子边缘画好的一沓画夹在画册中。
　　桌子正中间是没画完的半成品，我正想添两笔时，耳畔传来了贺子琎洪亮的喊叫声：“快点去操场！别迟到了，要查人的！”
　　贺子琎一面说着，一面朝大家招着手，目的是示意所有人去操场集合。每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初、高中部的学生都要集合在操场上做操。
　　“真扫兴！”段宸嘟囔着，把手机丢到了一边，走出了教室。身后跟着和他一起打游戏的男生。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走吧，出去上操。” 女孩们挽着手一齐走出了教室。
　　人声逐渐消散，积蓄满的能量在此终于是刻消耗殆尽了。
　　这时，我身旁熟睡着的生物渐渐地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嘴里喃喃道，“该死，怎么又要出操……”
　　后面就是“很糟糕，好无聊”之类抱怨的话。她认为做操会浪费她很多时间，为此她总会在做操前抱怨一番。也会很
　　换做是我的话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因为我不用出操。
　　学校有一个免出操的名单，一共有两栏。日常请假这一栏，下面的名字每天都会更新。而“特殊体质”这一栏的名额却是固定的。我的名字就在这一栏的最后一列。
　　但我的身体其实很正常，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可我还是被挂上了特殊体质这样的“头衔”。多半是我父亲搞的鬼，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他做过的最对的事情。
　　因为这个所谓的特殊体质，我至少不用把半个小时的时间都用来做那些滑稽的肢体动作，而是做对于我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情。
　　“你要去艺术楼吗？”樊玥一面整理着头发，一面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把挂在课桌侧面的画袋得取了下来，离开了座位。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快离开教室的时候，樊玥又叫住了我，“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点了点头，把画袋后面的皮带拉长，挎在了肩上，迈出了教室。
　　走廊里人头攒动，学生们簇拥在一起，谈论着这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不知因为一天的课程终于完成了的缘故，还是因为今天在他们身边发生的事十分有趣，而让他们忍俊不禁。
　　我朝人群相反的方向走着，一直走到了楼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窄小的楼梯口。
　　很少有人从那里下楼，只有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年，缓慢地走下楼去，最终消失在了暗黄色的光斑里。

　　天空中浮着的云朵被夕阳染成了深红色。随着风不停地翻滚着，最终占据了天空西侧的角落。从云层缝隙中透过的深红色的光覆盖了整片大地，把整个世界都变得摸糊起来了。快乐的、痛苦的、平淡的……人们各式各样的表情在其中都变得模糊起来了。
　　我背着画板在人群中行进着，可能是这样在人群中比较突兀，所以不少人向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哎，他怎么出操还背着画板啊……”
　　我听到了类似的话语。但我不予理会，专心地走着自己脚下的路。
　　出操的操场在综合楼的另一面，这块操场面积很大，跑道里的绿色地表可以容纳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所有学生。
　　大家陆续地集合到了操场中心的绿色地皮上。从天空向下看，人群密密麻麻地底聚成了一个很大的圆点。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影太过了突兀，我走到了“圆点”后的跑道上。
　　跑道外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花坛，每个花坛之间的间隔都有一条小长椅。坐在这里的学生交谈着，嬉戏着；有的跷起腿来坐到长椅上，呆呆地望着人群出了神。
　　接着，学校的喇叭播放起了一些不知名的西方交响乐曲。按照学校规定，当音乐结束时，每个班都必须在操场上站好队，否则的话会被班级扣分。
　　“杨笑天别玩了！快站到队伍里去……还有谁在厕所里没回来？”
　　贺子琎在队伍间兜兜转转着，不停地检查着人数。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会有人以各种理由迟到贺子琎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劝说他们，但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随着交响乐高潮阶段的结束，几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了厕所门口，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了操场中心。
　　从厕所到操场中一共有两道防线，第一道是负责检查的学生，第二道是主席台上体育老师的眼睛。运气好的话不会被负责检查的学生逮到，反之则会被记名字扣分，再严重点的话还会被体育老师亲自逮到惩罚。
　　今天四班运气不错，迟到的学生全都通过与检查学生的关系被放了过去。贺子琎也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不过别的班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除了四班外，其他班级加起来一共被逮到十多个人，就连高中部的学生也混杂在了其中。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一股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的让人恶心的气味。
　　站在主席台上的体育老师怒发冲冠，拿着话筒大声批评起了被抓到的学生。刺耳的怒斥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回响着。
　　紧接着，又是将近十分钟的思政课。

　　我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了橙色跑道的拐弯处。艺术楼的轮廓出现在了面前。
　　楼的一层是舞蹈组，二三层分别是声乐与美术组的教室。
　　我推开了艺术楼最靠边的一扇门，因为从这个入口上三层离我的画室距离最近，不会浪费我太多的时间。
　　我通过楼梯迅速地爬上了三楼。
　　“第三届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老师的训诫声在此刻变成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声。
　　楼梯口拐弯处就是我的画室。我急忙推门钻进画室，随手拉了一个画架立在了走廊上，接着又抓了一张板凳放在画架前，把未画好的半成品从画袋中取了出来，稳稳地固定在了画板上。
　　这是一副未完成的画，是这周的绘画作业，主题是“校园一角”，要求画出学校生活的某一个画面。
　　我挑选的是每天下午学生出操时的画面。通过艺术楼三层的窗口可以看到出操的全景，这也就是我急着来这里的原因了。
　　画中未完成的部分是学生做体操的时一个动作。
　　我扫了一眼操场上学生的体操动作，实在是不忍直视。一个个被制服包裹着的生命在此刻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疲倦地摆动着慵懒的身躯，没有一丝生机可言。
　　唯一看得下去的，是将双手伸向天空的动作。
　　“算了，就按照这个画吧！”我暗自想着，动起了手中的画笔。
　　不一会儿，画中的操场上就站满了学生，每个人物看起来都十分精神，按照广播体操的标准动作把手伸向了天空。
　　我长舒了一口气，再朝窗外看时，操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