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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赶鸭子上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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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又是一年清明时。
唐要独自一人开车从桃园镇回来,刚到家就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公司——他现在在唐志海的雄海建设集团上班,暂任职于设计部。
董事长办公室里只有唐志海和他的秘书在,唐要一进去,唐志海就让何秘书递给他一份任职书,他快速扫了一遍,不确定地问:“你要任命我为工程管理中心总经理?”
唐志海坐在办公桌后,神色肃然,点头。
“怎么这么突然?”唐要有些接受不能:“我才进公司工作不到两个月,本来这个设计总监的职位就是空降来的,现在又一下子连跳两级,不太好吧。”
“刘总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于昨夜凌晨辞世了,我们也是刚从他家人那里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何秘书解释道。
他口中的刘总,正是唐要即将要顶替接任的前工程管理中心总经理。
“这……怎么会这样?”唐要想起前两天那个儒雅而极有风度的帅大叔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说他一定能给老唐长脸,怎么冷不防地就离开人世了?
“人年纪大了,发生什么意外都不足为奇。”唐志海表情沉痛地开口:“只是没想到,你刘叔才刚年过半百,居然性急地赶我前面去了。”
唐要知道刘叔在他爸手下干了二十多年,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上下属,不如说是志同道合的老友更贴切,突闻此噩耗,他爸心里不好受是必然的。听到唐志海语气感慨而苍凉,唐要忍不住担心地安慰道:“爸,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别太伤心了,相信刘叔在天有灵,也不希望见到你为了他而伤神、伤身的。”
唐志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知道。”
唐要又瞧了眼手里的任职书,看向何秘书:“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唐要如今虽然有意为唐志海分忧,但他毕竟才刚接触自家产业,很多基本的东西都还一知半解,怕太冒进会毁了老唐同志拼闯数十载而创下来的基业。
何秘书又递给他一页纸,上面写了好些人的名字及在公司担任的相应职位,每个名字都被圈了起来,然后有的旁边画着数量不一的问号,有的直接被横线杠掉,唐要指着其中某个只画了一个问号的名字问:“我们设计部的张占松张总,也不合适吗?”
张总是他的直属上司,平时接触比较多,以他有限的阅历还是能看出,此人各方面的能力都很突出,而且也为公司卖力了许多年,是忠诚度很高的老员工了。
唐要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那个唯一的问号是出于何种考虑。
“张经理今年四十八了。”何秘书再次出面为他答疑。
“爸,男人四十多岁不算老吧,正值中年,家庭稳定,不用操心太多,正是全力发展事业的好时期,再说——”
“我看你最主要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吧?”唐志海丝毫不留情面地一言戳破。
“额……”唐要心虚地低了低头,嘀咕道:“我也怕影响不好啊,董事长兼老总破格提拔自己亲生儿子什么的,太容易引人非议了,我倒是还好,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会让你的信服力下降啊。”
“这是公司的战略人力资源管理。”唐志海从皮质座椅上起身,伸手端起办公桌上刚泡好不久的瓷质茶杯,唐要见他这动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唐志海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说来也是我的部署不周,现今公司的中高层基本都是早年跟着我的那批人,而我虽然几年前就意识到公司人才断层,却也一直没有抽出精力来重点培养、提携新人,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于是乎,唐要就这样在他爸美其名曰人力资源战略调整的忽悠下赶鸭子上架地升任成了堂堂一介总经理。
正式任职后,唐要的生活一下子被工作完全填充满,得益于新年前后的旺季已过,他现目前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花在相对基础的本职工作的业务提高上,暂时不用忙于和外面的工程建设团队及相关的政府职能部门打交道,每天主要都是在家与公司这两点一线间往返,因此总的来说,他过得充实而又不至过度劳累。
唐要偶尔还是会偷闲地想想宁书远。
和宁书远断了联系后,唐要将工作室全权交给了夏啟打理,自己则报了个MBA研修班,只身前往美国,老老实实地重回课堂发奋刻苦学习了三个月,新年一过,唐要就对唐志海提说打算去他公司上班了,唐志海本来还以为自家儿子只是脑子发热随口说说,倒没想到唐要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主动要求他将他安排进公司设计部,然后一直踏踏实实地工作至今。
而宁书远,说来也让人有些费解,唐要居然是从盛杨口中得知宁书远在与他那次见面后的不久就向任职的公司申请调任至千公里之外的一个三四线城市去了的消息的……
不过也好。唐要不无自嘲地想,这样跨越空间的惦念,总好过近在咫尺却又想见不敢见。
就是不知道突然换到陌生的城市生活,宁书远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照顾好自己,会不会……也像他这样,明明都已经选择了放手,却终究无法真的放下。
四月中旬,唐要的应酬陡然增多,一连数天,他几乎是每夜都在不同的局上和人喝到凌晨两三点。
这天,唐志海做东,亲自宴请国土局的陈局长,唐要和公司另一位高层一同随行。到了饭店,对方还未赴约,等待的间隙,服务员先送上来了唐志海提前点好的酒,唐要一脸菜色地说:“我怎么一看到酒,这胃里就翻江倒海的,那么想吐呢。”
“你最近应酬得太频繁了,今晚少喝点。”坐他旁边的唐志海发话说。
唐要想起童年时期刚有记忆那会儿,自家老爹就是常年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扛着送回家的,不禁心有所感,偏着头问:“爸,你以前也是这样,上了饭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酒当白水喝的么?”
唐志海不置可否地淡然道:“你呀,还是太年轻。老章,回头帮我多带带他。”
“小唐性格耿直豪爽,跟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十分乐意与他深交,光是这点就比我强多了,哪里还需要我带。” 营销策划中心的总经理章驿成笑着说。
“他现在是耿直过头,来者不拒。”唐志海摇摇头,不赞同的口吻。
“对了,章叔,能教教我怎样才能把酒量练到你那么好么?”唐要托腮问道。
随着应酬的增多,他是愈发意识到自己酒量大不如以前的这个事实了,而他既已选择了混迹商场,便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练酒量?”章驿成看了眼唐志海,笑道:“酒量这个东西主要是靠遗传,你有你爸爸这么强大的基因,还担心自己不能喝?”
闻言,唐要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是真不太能喝。”
成年前,刚开始碰酒这东西的时候,唐要仗着遗传,是真的以为自己就像唐志海一样天生海量的,事实上,在他三不五时就要招呼上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胡吃海喝一通的年少轻狂的时期,他的酒量也确实是能碾压大波同龄人的。是在认识宁书远后,唐要的人生目标才陡然从吃喝玩乐升华到追求幸福这么虚无缥缈的高度上的,也是打那时起,他自得其乐地日渐被一众酒友排挤出朋友圈,殚精竭虑地在宁书远这个烟酒不沾的新世纪绝佳青年面前扮演着乖宝宝的角色,虽然他的酒鬼属性还是很快就在和宁书远的朝夕相处中暴露,但在几次和旧友因无节制的狂欢而酩酊大醉害得宁书远担心操劳后,他便真的动起了戒酒的心思——虽说最终也没能真的彻底戒掉吧,但唐要至少做到了尽量远离。
和宁书远分手后,刚出国的那两年,唐要起初还时常自己戳开心尖上那道难为外人道的伤疤,落寞地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顾影自怜,一次次地企图用酒精麻醉自己,但在一不小心就去鬼门关遛了一圈回来后,唐要总算是恍然顿悟,原来在那段看似一厢情愿的感情里,所有的伤害都是来自他的自私骄纵和不作为,从始至终,宁书远都在倾尽所有温柔待他,而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反而日益地恃宠而骄,贪得无厌,甚至事后还倒打一耙,心怀怨念地给宁书远贴上了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的标签。
得益于那场有惊无险的车祸,唐要终于渐渐释怀,在所有能回想起来的有关宁书远的记忆全都是这个人润物细无声地对自己的好时,他也终于彻底醒悟,善待自己,才是他眼下唯一能弥补心中对宁书远那份缺憾的方法。是以,在后来的那几年,唐要总会以宁书远就在不远处监督着自己为假想前提,无论是生活作息,还是学习、工作,他都习惯以宁书远为范本,参照宁书远的那套立身处世原则来严于律己,尽管他到底还是没能把自己活成第二个宁书远,但总的来说,他原本有些阴暗的心理乃至破败的身体却都因此获益不少,最直观的体现便是——
他的酒量基本已与多年前的宁书远持平。
“唐要,你记住,不管是朋友之间的来往,还是虚虚实实的生意场上,真诚,永远都远比酒量来得重要。”唐志海显是不提倡他此时此刻的想法,早早地抛出了过来人的经验总结。
唐要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打算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