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年少时》尧曰

26、误会

　　前菜很快端上桌来，宁为开了瓶红酒，替两人都斟上，一杯酒下肚，唐要的话匣子随之打开：“我跟我前任的事儿，得从十三、四年前说起……”

　　“老大？”

　　可惜唐要酝酿半天，刚起了个话头，就被突如其来的王小给打断了。

　　“真是你呀！”王小表情轻快，惊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额，今天刚回。你上这吃饭？一个人？”

　　“不是啊，今天工作室交了个大单，夏老大说请大家吃饭。”王小指着正向他们走来的一行人：“喏，都来了。”

　　唐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见为首的夏啟和他身后的一众熟悉面孔，夏啟也早就注意到了他，径直朝他走来，走近后，浅笑道：“回来啦。”

　　然后他对着宁为叫了声“宁哥”，宁为向他颔首示意。

　　“你俩认识？”唐要短暂地意外，随即想起来宁为跟盛杨关系匪浅，这些年又同处一个城市，理所当然应该往来密切，认识对方身边的人也不足为奇，奸笑着问夏啟：“盛杨介绍的？”

　　夏啟避重就轻地说：“我在宁哥公司工作过。”

　　得，差点忘了，这主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难得凑到一起，唐要真想坐下来跟两人好好八一八背后的故事，不过考虑到还没安顿下来的众人，只得咬牙放弃。

　　夏啟他们人多，预定了两桌，不过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过来得晚了些，到店里时服务员歉疚地表示划了张桌子给别的客人用，他本是打算让所有人挤一挤的，不过在见到那桌客人正是唐要和宁为这两个熟人后，就决定先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看介不介意一起吃。

　　唐要在夏啟开口说明原委前就已经招呼着让所有人落座了，他让人拿酒添菜，安排好后才对宁为歉意地笑笑：“看来咱俩日后得另外找个时间好好喝两杯了。”

　　宁为倒也不介意，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中途，宁为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说有事提前离席了，等他们吃完，夏啟去结账时，前台告诉他，老板早有吩咐，只要是跟宁少一起来用餐的，一律免单。

　　又欠一个人情。

　　夏啟走回餐桌，王小看看扒着桌沿的唐要，又无措地看看他：“老大醉了……”

　　“我没醉！”某人闻言弹起上半身神志不清地嚷了一句，接着又重重地趴倒下去，脑袋与桌面相碰撞的声音响亮得让王小听了都觉得疼。

　　夏啟和人合力将另几个染上了醉意的同事送上出租车，又让王小她们先走了，剩下已经昏睡过去的唐要，有些头疼地拿出手机。

　　盛杨很快赶了过来，见到休息区中绷直腰身坐得端正的夏啟和他旁边烂醉如泥的唐要，顿时了然，自己只是被叫来充当司机的。

　　他笑着走过去，果然听见夏啟略无奈地说：“唐要醉了，我不知道他家地址，你帮我送他回去吧。”

　　夏啟想要将不省人事的唐要扶起身来，盛杨却拉住他，掏出了手机给另一个“司机”打电话。

　　盛杨自以为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殊不知，当后来唐要得知今时今日将宁书远叫来接走自己的罪魁祸首正是盛杨时，却恨不得一口咬碎了他。

　　宁书远原本在加班，接到电话后，心急如焚地火速赶到盛杨告诉他的饭店门口，进去时已经不见盛杨和夏啟的身影，只有靠墙那侧的长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让他骤然安心的人。

　　次日，唐要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太阳穴胀得厉害，胃部也有些不适，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抱头回想昨晚的事。

　　他和宁为去吃饭，没多久夏啟带着工作室的同事们加入了他们，然后他就白的红的都喝了些，宁为离开后，他们自己人彻底喝开了，挨个儿地都来敬他这个甩手掌柜，不知不觉就被灌醉了。

　　靠，好像也没喝多少啊，这酒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唐要郁闷地揉着一头乱发自我嫌弃了会儿才想起个应该关心的事：昨晚谁送他回来的？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艰难地再次睁开干涩的双眼，等了半分钟才适应投入满室的光线，入目所见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简单整洁得像是酒店，却又比酒店让人觉得舒服顺眼。

　　唐要又认真想了想，工作室中是没人知道他家住哪儿的，包括夏啟，最大的可能，是他被夏啟带回家了。

　　他这么猜测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掀开滑落到腹部的凉被，发现自己上身赤裸，下半身则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及膝睡裤，心想夏啟也太会照顾人了吧，还帮他换衣服。

　　难怪盛杨一直死缠烂打舍不得放手。

　　唐要耳尖地听见门外有塑料袋摩擦的细微声响，也没多想，拉开房门大喇喇地走了出去，转过过道，猝不及防地与一个并不面生的女子目光相接，一个“夏——”字就那么生硬地卡在了喉间。

　　他的记性不算很好，又有点轻微脸盲，通常要和别人见过好几次面才能抓住对方的面部特征将人记住，但眼前这位，他只匆匆见过一面，就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这个孕肚愈发明显的女子，分明是那日他在不知名的山头墓园中见到的那位，宁书远的……身边人。

　　“不好意思！”

　　唐要手忙脚乱地回到房间，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叠整齐的衣服，胡乱地抓起一件T恤，边兜头往身上套边往外面走去，并未注意到有张满是温柔叮嘱的纸条被衣服带落到地上。

　　“你，你好，我、我叫唐要，是书远——宁书远的朋友。”再次来到客厅，他的声音中依旧难掩慌张。

　　季岚没想到宁书远屋里会有人，尤其看样子还是留宿在这的，起初有些惊讶，不过随后很快想起曾与这个叫唐要的人有过一面之缘，便也放下戒备，合上被她带来的新鲜食材塞满的冰箱门，面向唐要，温和地笑道：“你好，我们之前见过。”

　　“嗯，嗯，打扰了……”唐要垂首杵在原地，手脚无处安放。

　　季岚觉得他的反应过于局促，却也没有多想，边叠着身前餐桌上的环保袋边熟稔周到地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包了饺子，你稍微坐会儿，我马上给你煮一碗。”

　　她早上是在楼上窗台处看着宁书远坐上姜路东的车一起去公司上班的，知道书远不在家，而这人一看就知道是醉过酒刚醒的，于是主动揽起了照顾客人的责任。

　　“不、不用了！”唐要压了压不自觉地拔高的声音，双手握拳，尽量柔声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有急事，这就走了。”

　　“啊，你急着走？”

　　唐要完全不敢直视季岚，胡乱地点点头，脚步错乱地往门口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在玄关处换鞋时，季岚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两个蛋黄派和一盒牛奶给他：“你路上将就着吃点吧。”

　　唐要不经意地抬头，被她脸上温暖柔和的笑容给震得脊背一凉。

　　“谢谢。”他哑着嗓子双手接过，打开了防盗门。

　　“不客气，以后常来。”

　　唐要身形不稳地跨出屋门。

　　在他走后，季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似乎是穿着宁书远的睡裤就出去了，不禁摇头失笑，这些神经大条的男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搞笑。

　　宁书远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能再见到唐要了。

　　那日宁书远天还没亮就去公司赶好了前一晚留下的工作，然后少见而果断地跟公司领导请了假，回到家时发现唐要已经不在，他留下的纸条随意地躺在地上，厨房里熬制的小米粥也没有动，看样子唐要是醒来就有事离开了。

　　宁书远当下没有多想，在重新回去上班的路上给唐要发了微信，然而等了一天都没有收到回复，晚上下班回到家，他直接给唐要打电话，那头却提示对方已关机，他回到卧室坐了好久才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床头柜上他为唐要准备的一套衣服还在，只是只剩下裤子，T恤貌似被穿走了，同时屋里也没见到唐要昨晚穿过的睡裤。

　　唐要是个很注重个人仪表的人，尤其着装方面，干净整洁是最最基本的要求，同样的衣服鲜少连着穿两天，并且他本人在服装搭配上也很有自己的审美和心得，哪怕住着的房间乱如狗窝，出门也一定会将自己拾掇得光鲜体面。

　　宁书远缓了缓神，去浴室看，唐要的衣服裤子还原封不动地搭在洗衣机顶盖上，那是他昨晚帮唐要擦澡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放在那里的，摸了摸，唐要的手机就在裤兜里，已经没电了。

　　看来走得很急。

　　他找来充电器把手机电充上，想着那个精神恍惚的醉鬼清醒过来后应该会主动联系他的。

　　可他一连等了三四天，唐要始终杳无音信。

　　事情散发着蹊跷的气味，宁书远决定等轮休那天去唐要的工作室找他。

　　过了两天，宁书远又被临时派出去出了趟差，回来后有两天假，因为不是周末，考虑到唐要可能在上班，宁书远临近中午饭点才抱着焦急而不安的心情出发去往唐要的工作室，结果路上接到一通电话，姜路东在那头语气急迫地说季岚要生了，但他人还在外省，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让他赶紧回去送季岚去医院。

　　季岚当天夜里就生了，顺产，龙凤胎，母子平安。第二天，宁书远和连夜飞回来的姜路东一起在医院陪护季岚，期间季岚不放心地说，等出了院还要回家坐月子，暂时没办法替他采购一应生活用品，叮嘱他千万照顾好自己，宁书远醍醐灌顶，终于想通问题所在。

　　看来唐要误会了什么。

　　他问过季岚，确认了两人那天早上打过照面。落实了心中猜想后，他不再急于去找唐要见面，而是抱着好奇和试探的心理，静静等待。

　　他想知道，当唐要误以为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后，是否还会和他一样，凭着那份历经十年的分离不仅丝毫没有变淡反而愈发酿造得无比浓烈的爱，飞蛾扑火般地想要做一些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疯狂事。

　　然而他又等了整整十天，唐要始终没有动静。

　　宁书远在唐要看似无限期的沉默和逃避中缴械投降。他等怕了，他得马上见到唐要，他要向他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