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不死者 0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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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其实于晟和青年鬼的只言片语里，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陆眠心里也有猜测。
但真正听于晟说来，陆眠才知道，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而且难堪。
一千多年前，适逢乱世，八方割据，大动兵戈。
于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不算普通却也不怎么起眼的军户人家。
那时候的在籍军户是世袭，每家每户都必须有男丁服役。
战火纷飞的年代，每天都有大量士兵牺牲，于晟的生父也是没有幸免，在他十二岁那年战死。
这个噩耗带来的灾难，几乎让于家分崩离析。
并非于家人丁稀少，相反，于家那一代香火旺盛，单只于晟父亲那一辈就有七八个兄弟，其下同辈的兄弟更不少。
只是，谁都不愿意送死。
几房叔伯用尽手段，最终把丁役的名额落实在刚刚丧夫丧父的于晟一家。
于晟的母亲见丈夫刚死，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儿子去送死，整日以泪洗面。
他的兄弟也都惶惶不安，唯恐噩梦降临在自己头上。
只有于晟不同。
比起别人对烽火的畏惧，他却天生对战场有些向往。
他主动站出来道：“我去吧。”
于母和兄弟们在一阵惊讶过后，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也都为此松了一口气。
事实，也证实了于晟在军事上的天赋。
十二岁入伍后，他立下无数战功，越来越多的人为他折服，向他投诚。
短短八年时间，他就将己方的领帅取而代之，成为一方诸侯。
那时候，他堪堪弱冠。
后来，就像青年鬼说的那样，于晟征服各方割据势力，一统中原后建国，成就传奇四野的帝王之尊。
但他没有因此停止脚步，常年率兵亲征在外。
这不意味着，他对国家的掌控力降低。
相反，国政兵武沉沉地压在身上，他却处理得游刃有余，像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认识他的人，都畏惧他智多近妖，暗地里没少了人说他性情古怪。
因为除了公事，于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钱权财色，似乎都不在他眼中。
哪怕站在权利的最巅峰，他对于握在手中的天下，仍然漫不经心。
他一生未娶，后宫空虚，由侄子承嗣也十分坦然，并不在乎自己征伐而来的国家落在他人手中。
如果不是……或许他会名垂青史，成为历史洪流中的又一个庞然大物。
但终究事与愿违。
听到这里，事情的发展都在陆眠的意料之中，直到这时，他才坐直身，追问道：“如果不是什么？”
于晟微微一笑，没有再对他隐瞒。
“我不老，不死。”
他说。
“嗯？”
陆眠眉头狠狠一跳，眼里还有疑惑，但电光火石间，却又似乎已有明悟。
于晟贴心地解释道：“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没有老去。没病没灾，精力旺盛，可不是让人吓坏了吗？”
他嘴角上扬，勾起一个看似温柔却冷到骨子里的笑容。
“他们太害怕了，以前那些当我是神的人，也渐渐将我视作妖怪。等啊等啊，怎么也耗不过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我下手了。”
“你中招了？”
陆眠紧紧抿着嘴唇，“怎么会？”
于晟笑起来，觉得他皱着眉，诧异不解的样子十分可爱。
“为什么不会？神也有打盹的时候。”
陆眠还是无法理解，但联想到魂灯里的那些人，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
果然，于晟说道：“我的生母也很高寿，活了近百年。临死之前，她将我喊到床前，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最后，亲手把刀子捅进我的心口。”
“什么！”
陆眠的眉眼陡然冷厉起来。
这些混账——该死！！
于晟看在眼里，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接着说：“可是很遗憾，我没死成。”
“我那些兄弟侄儿吓坏了，趁我虚弱的时候，胡乱拿刀子捅我，几乎把我的血放干了。就算是这样，我却还活着。”
于晟笑了笑，“我还记得他们当时的样子。”
“比我这个身中几百刀的人还要可怜，吓得又哭又叫，屁滚尿流。最后没办法，他们只好把我关起来，用铁链绑着，不给一口水，一口饭，让我自生自灭。我也想着，这下子，我该是要死了。”
“只可惜……”
于晟顿住，结果已经无需赘述。
看陆眠冷着脸不作声，他碰了碰他的眼睛，低低地笑起来：“现在我倒是很庆幸，老天让我活下来了。”
陆眠却因为这一句话，心里有些刺痛，很不好受。
他并不愿意去深究这些情绪，只是冷冷地说：“后来呢。”
“后来啊……”
于晟回忆了一下，才道：“我看怎么都没法成全他们了，一个人呆着也很没意思，就出去了。”
“短短三年，我的兄弟侄子自相残杀，所剩无几。
见我回来，没吓死的，也都赶在我动手前自杀了。
其实我并不想杀他们，可惜他们动作太快，让我想退位让贤，都找不到人。没办法，我只好又做了一国之君。
一年又一年，不说我的臣民，就是邻邦都畏惧于我，纷纷来投效，我想打仗都没得打。
至于国政，自有部下兢兢业业，没有人敢把难题留给我。
想当昏君都没什么机会，做暴君也找不到乐子，无聊得很。
我干脆甩手不干了。
我把国土分封出去，让他们各管各的，退居幕后看他们勾心斗角，反而有些热闹可看。”
听他这么说，陆眠满心的杀意也没了释放的机会。
无语片刻，他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道：“无聊。”
于晟乐了，笑着说：“起先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后来看我真的不管他们了，就开始各显手段。只不过他们斗得太厉害了，生死簿都乱了套，阎王没办法，就找上门来了。”
“他主动找的你？”
“嗯。”
于晟给了肯定的答复。
陆眠也有些乐了，“他的后半生都在为这个决定忏悔吧。”
引狼入室根本不足以形容于晟给阎王造成的伤害，没看现在他见了于晟还夹着尾巴做人——哦不，做鬼吗？
“他自找的。”
于晟一点也不同情，看陆眠的情绪终于缓和过来，便笑道：“后来的事你也应该猜到了。”
“并没有。”
陆眠觑着他，哼声说：“比如生死簿上你是什么样的，我就猜不出来。”
于晟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名字，出生日期。”
“除此之外？”
陆眠看着他。
于晟笑了笑，“你猜？”
陆眠眨了眨眼睛，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除了名字和出生日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前世。
亦没有来生。
……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陆眠转过脸，低声说：“那些魂灯里的……也被你注销了？”
“嗯。”
于晟言无不尽：“我看过生死簿后，发现他们都还没有投胎。在阎王苦苦哀求之下，我答应他不再插手人间的事，代价就是那些人的魂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头疼道：“除了我之外，于承霖是和他们因果线最深的人。也怪我当时没看仔细，顺手就把他的名簿也抹去了。”
于承霖就是青年鬼。
正是因为于晟一个不留心的举动，才造成他生魂难返，脱离了轮回。
原本这些沉重的过往他无意让陆眠分担，但是无巧不成书，到底还是开诚布公了。
于晟正有些感慨，就听陆眠“咦”了一声，接着像是偷了腥的猫一样笑眯了眼睛。
“怎么？”
于晟不解地看向他。
陆眠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着贴在他面前，拉长语气道：“所以说，你根本就还是活生生的人喽？”
于晟挑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陆眠笑得更坏了。
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的符箓根本对你无效，嗯？”
“……”
于晟终于明白他的得意从何而来了。
陆眠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挑衅地看着他：“禁欲，高冷，不给睡，嗯？”
虽然眠宝宝早就洞若观火，可是真枪实炮的第一次，这家伙要不是被“定魂符定住不能动”，他也没法子霸王硬上弓。
现在看来，哼哼，神他么的定魂符。
这家伙根本就是享受得不得了好吗！
于晟也忍不住笑起来，完全不以为耻，问他：“我这么配合你的表演，不奖励我吗？”
“切。”
吃亏的人是谁啊？
他坐在上面不费体力的吗？
陆眠不买账，但于晟是强买强卖的鼻祖，根本不给他“赖账”的机会，直接按倒领奖。
等陆·奖品·眠被提取了一次又一次，透支额度上限之后，才被放过。
在拥抱着他的男人睡着后，陆眠静静地睁开眼睛。
【眠眠？】
见他对着黑暗发呆了很久，忙着剪辑“蠢宿主烧肾一百式”的系统分给了他一点关注。
【哦。】
【？？？】
系统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怎么了？】
陆眠转眼看了看于晟，怕惊动他，只用意识沉入系统空间中。
“给我根烟。”
陆眠说。
系统给他点了一根，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脸上，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等陆眠沉默地抽完了一根，又开口要第二根的时候，系统开口道：“眠眠，你在心疼他？”
虽然是疑问，但系统的语气满是笃定。
“没有。”
陆眠否定得很干脆。
不可否认，于晟的经历确实让他很受触动。
于晟为什么不老不死，别人不明白，他却很清楚是为什么。
因为……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见系统不相信，陆眠看了他一眼，吐出烟圈缓缓地道：“我承认，此时此刻，我是有点喜欢他。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你可真够渣的。”
系统撇了撇嘴，一点面子都没给宿主留。
陆眠呵呵笑出声来，闻了闻烟草的香味，感叹道：“喜欢又能怎么样？这不表示后半生对着同一张脸，我不会腻。我没有信心，在漫长的余生里都能让这一点心动和激情停留在保质期内。你明白吗？”
“哦。”
完全不明白。
系统毫无诚意地搭了一句腔，问他：“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陆眠弹了弹烟灰，唔了一声，“我只是在反省。”
“咦？！”
系统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反省？
宿主认识这俩字吗！
面对它完全不信任的表情，陆眠笑了笑，说：“我在反省，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偏爱我，给我盛世美颜，让我迷倒万千。都怪我魅力太大，要是真的生生世世都追着我不放怎么办？我承受不来啊。”
“……呵呵。”
系统翻了一个白眼，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过它也没有勉强宿主剖白自己的心路历程，只说：“你就愿意让他生生世世追着你？”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犀利。
陆眠顿了一下，没说话。
但沉默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系统有些头疼，哀叹一声，说：“你就不怕他哪天想起来所有的事？”
“……”
陆眠的表情僵了僵，咳了一声，说：“说起来，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执着于我？”
系统想了想，说：“大概，除了等你，他也无事可做了吧。”
“…………”
陆眠退出了系统空间。
系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它真切地感受到了宿主的情绪。
难过。
陆眠在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不死者 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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