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死者 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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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不死者 004]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二分阴阳，人鬼殊途。
人有人规，鬼有鬼矩。
祟及无辜，天道自出。
自古以来，阴阳两界井水不犯河水，除非恶鬼作祟，才有天师以天道之名铲奸除恶。
但如今，人类不信鬼怪之说，香火祭祀断绝，天师之道没落，鬼怪渐不为人所知。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神秘而危险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在陆眠眼前呈现。
末班车半个小时前离开了，工作人员一走而空，地铁站内电闸关闭，只有“安全通道”的提示灯还亮着，为空荡荡的站台添加三分恐怖气息。
白天人来人往的喧嚣落幕，站内安静极了，但事实上——
挤挤挨挨的人在垃圾桶前你推我抢；
有人在地上打滚，享受着白日行人踩过的气息；
有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脸陶醉地嗅着地上的烟头；
甚至还有一个人大爷似得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身材火爆的女人，吸食着别人孝敬上来的烟。
“呵。”陆眠笑起来，“挺热闹啊。”
“谁？！”
坐在椅子上的老大警觉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很快就锁定了陆眠的方向，神色戒备。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些胆小的家伙尖叫一声消失了，更多的却是朝老大聚拢过去，一缕缕灰色的气息从他们身上冒了出来。
见状，陆眠打了一个响指，夜视监控红色的光芒闪了闪，连同“安全通道”的绿光一同熄灭。
切断电源后，他揭下隐身符，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陆眠笑得特别无害，说话时还摆了摆手，热情招呼说：“你们好啊。”
“人、人类？！”
接二连三地叫喊声响起，众鬼七嘴八舌，一下子炸开了锅。
“他看得见我们？”
“他是在跟我们说话？”
“真的假的？”
“不是来抢地盘的吗？”
“屁话！他活着呢，跟我们抢什么鬼地盘！”
倒是他们的老大眼力很好，上前问道：“人类天师，你此来所为何事？”
见他一脸防备，陆眠摆摆手道：“别这样，我没恶意，就是找你们打听点事。”
说着，他拿出手机，摇晃了两下。
——一根燃烧的蜡烛出现在屏幕上，一缕青烟袅袅而起。
香烛的香气让群鬼疯狂，但惧于长衫鬼的威严又不知陆眠的底细，没敢扑过去，只能拼命地咽口水。
青烟很有目的性地飘到了长衫鬼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醇厚的口感让他发出一声喟叹。
当真好些年，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东西了！
直到一根香火吸食殆尽，他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
好奇地看了一眼陆眠的手机，长衫鬼边琢磨这是什么法器，边上前来行了一礼：“您请说。”
正所谓吃人的嘴短，他既拿了陆眠的好处，自然和之前是两个态度。
陆眠在手机上划了一下，把失踪儿童的照片拿给他看，说道：“有人看见你们这儿一个老太太，把这孩子抓走了。知不知道人在哪儿，还活着吗？”
长衫鬼闻言大惊。
伤及无辜已经是不小的罪过，对未满七岁的幼子出手更是大忌！
他没想到手底下竟然有鬼如此大胆，当即转身厉呵道：“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众鬼吓得连连摆手。
之前坐在长衫鬼腿上的女鬼开口道：“二少莫动气，这事同我们没什么干系。那个总是蹲在铁道里不与我们来往的老太婆，你记得么？就是她做的。”
长衫鬼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对陆眠解释道：“如果是那一位，并不归我管束。只是……她一直守在她孙儿丧命之地，诸事不问，怎么会突然对无辜稚子下手？”
说着，他询问地看向女鬼。
女鬼穿着一身艳红旗袍——穿红衣自杀的鬼怨气非常重，她道行不浅，因此不像其他小鬼一样惧怕长衫鬼。
这时候，她也没急着开口，而是笑盈盈地看着陆眠。
陆眠闻弦知意，当下也给她燃了一根香烛。
女鬼飘上来，一边吸食一边发出满足又勾引人的叹息声。
见陆眠无动于衷，她啐了一声，收起了搔首弄姿的姿态，直说道：“我知道她躲在哪里。只是，她虽没什么道行，陪葬里却有一样宝贝。那玉佛有点来头，她在的地方，我们近不了身。小天师若要问罪，得劳您自己动手了。”
陆眠点头表示明白，“前面带路。”
女鬼应了一声，正要行动，就听一个小鬼飘进来说：“二少，红姐，又有两个人朝咱们这边来了。”
“哟。”
女鬼摸了摸红色指甲，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眠说：“今儿可真是热闹呢。”
陆眠一想，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往身上拍了一张对人不对鬼的隐身符，撤去屏蔽电源的法术，他转头对长衫鬼说：“帮我拖住他们，稍后自有答谢。”
长衫鬼闻言眼睛一亮，其他小鬼也来了干劲，待二少一声令下，纷纷行动起来，争先恐后。
开着微弱的手机电筒，躲避着摄像头前进的两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哥，你有没有感觉突然变冷了？”
高卫安说着话就被大哥拉到了身后，后者停在原地，警惕地看着四周。
高卫安不明所以，“大哥？”
高卫民压低了声音，语气有点虚：“距离不对。”
“什么？”
被他提醒，高卫安这才发现，走了这么久，几步路之外的转弯路口竟然还在前方！
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好似怎么都走不完，没有丝毫改变。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紧张地朝高卫民靠近了一步。
兄弟俩在原地团团转的时候，陆眠已经在女鬼的带领下到了她口中的地铁站禁区。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果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
女鬼站在几米开远，笑着说：“小天师，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你多保重，可千万别死了哦。”
陆眠朝她点头致谢，随即点开手机桌面上的卡牌标志。
只见三个Q版小道士跳出手机屏幕，欢快地转着圈圈，分别是：进击的祖师爷，守护的祖师爷，帅破苍穹的祖师爷。
这是原身的得意之作，陆眠来之前给它做了升级，现在已经是二代黑科技驱鬼道具了。
此时，他戳了戳进击的祖师爷，神态热血的小道士扬手，三十几张卡片状的符箓凌空而现，绕着陆眠旋转起来。
陆眠选中其中一张，三个Q版小道士立刻退到他身后，呈守护之势。而那张卡片放大，射出耀眼光芒，转瞬化作七柄金光小剑，一字排开，剑锋对准前方。
“破。”
陆眠单手结印，一声令下，七剑朝前冲去——
扎入那道无形的屏障后，金剑去势受阻，发出嗡嗡铮鸣，一往无前地刺进去。
不堪攻势的屏障出现灰色光泽，显然法器的持有者也出手了。
可惜老太太的道行尚浅，没撑过两分钟，灰障就像龟裂的劣质玻璃一样，裂缝蜘蛛网状扩散。
最终不堪重负，破碎，消散在空气中。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付我？”
干瘦矮小的老太太藏无可藏，怨恨地看着陆眠。
她身上绕着深灰色的鬼雾，陆眠见状松了一口气。
鬼气没有变黑，说明老太太身上的业障不重，那孩子一定还活着。
人死而知之，很多事不言而喻。
陆眠便对老太太行了一个天师礼，收起身上浮夸的龙傲天气场，说道：“得罪了，只是你抓的人我要带走。”
老太太脸上一慌，大声否认道：“什么人，我不知道！”
“呵呵。”
女鬼笑嘻嘻地走上来。
老太太依仗的法器已经损毁，她没了顾忌，当下便道：“老太婆，你说这话自己信么？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吧。”
老太太盯住她，阴森森地质问：“是你找他来的？”
女鬼哎呀一声，“瞧你这话说的，可太抬举我了。不过，我吃了人家的香火，总要说句公道话。再说了，人家孩子同你无冤无仇，你就害他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老太太怒道：“你胡说！他是我的孙子，我怎么会害他！”
女鬼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管你是真疯了还是装傻，我也得告诉你，你孙子早就死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同你能有什么关系？”
“我孙子活的好好的，你敢诅咒他！我杀了你！”
老太太被激怒，浑身灰气猛地凝成一簇簇灰白的火焰，恢复了难看的死相，赤目张口就朝女鬼扑了过去。
陆眠出手了。
他两指拈着一张定魂符按在她的眉心，符文金光闪现，老太太蓦地定在原地，外溢的森森鬼气也被逼了回去。
不多时，一道道灰色符文从她的眉心螺旋而出，顺着陆眠的手，导入手机中。
老太太的生平在白底红字的虚拟屏幕上显现。
姓名：王莲。
性别：女。
死亡时间：丁酉年二月廿八，享年六十二岁。
死因：恶疾。
怨气值：48（较重。）
功德值：67（平生无劣迹，心怀善念，亦有善举。）
罪孽指数：0.5（轻伤一人，受怨气侵扰昏迷，一月可恢复。所伤者未满七岁，从重从严，记此一过。）
看过之后，陆眠放下心来，撤回对王莲的禁锢，退开一步。
他道：“老太太，你的孙子确实已经死了，节哀顺便吧。”
王莲满脸血泪，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你胡说。我孙子活的好好的，他没死，他没死……”
女鬼啧了一声，不耐烦道：“生死有命，你又何必执着？再说，他若果真活着，你会舍得将他擒来？不过是别人家的孩子，弄死了也不心疼罢了，装的什么慈悲。”
王莲浑身一颤。
谎言就此打破，她再不能狡辩，跌坐在地上大哭出声。
“小豪，我的心肝儿啊！他才那么小，那么小，就这么没了！他死的那么惨……呜呜，老天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两年前的夏天，她带着小孙子去动物园游玩。
回来的路上，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可爱，甜甜地说：“奶奶最好了！”
可就在他们下地铁的时候，她买给孙子的小猴子玩偶掉在车里，孩子挣开她的手跑回去拿，却就那样被关在闸门和开启的列车中间。
车子开走了，留给她的只剩下男孩破碎的尸体。
老人的世界，在那个瞬间被撕裂。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她自责而死，死后仍然无法释怀。
陆眠看着也不好受，掐指算了算，宽慰道：“老太太，你孙子没做过坏事，又是小孩子。意外横死夭折，天道自然会补偿他的。我刚才算过了，他已经重新投胎，这辈子家境富贵，长命百岁。别再自责了，放下吧。”
“真、真的吗？”
王莲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看着他。
对上这双血淋淋的眼睛，陆眠顿觉吃不消，无奈地点头说：“我犯不着骗你。”
“就是，他们天师重口业得很，骗你有什么好处？”
女鬼附和了一句，而后感慨道：“你孙子有福了，哪像我们？哎，现在的人啊，真是脑子坏掉了。不是结了婚不想要孩子，就是在搅基。再这么下去，我们哪年哪月才能投上胎！”
陆眠瞅了她一眼，没接话。
王莲也没理会她的抱怨，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陆眠则道：“快把那孩子放了吧，他家里人急坏了。”
王莲这次没有犹豫，很痛快地把封锁在自己鬼气里的孩子放了出来。
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脸，王莲慈爱地看着他：“这孩子也叫小豪呢。和我孙儿一样爱笑，真讨人喜欢。”
女鬼翻了一个白眼，“那你就能抢了？”
陆眠把孩子接了过来，从手机的纳物格中取来上等的朱砂，在孩子额头上画下驱邪符咒和固魂符咒。
女鬼看得新奇，忍不住问道：“小天师，你这是什么法器？我竟从未见过，当真了得。”
陆眠也没藏着掖着，展眉笑道：“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现在这世道，干我们这行的不跟上潮流，都混不下去。”
女鬼被逗笑了。
见陆眠停手，王莲惭愧道：“他没事吧？”
陆眠放下孩子，说：“还好，没有大碍，就是以后可能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王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撇开了头。
陆眠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指一点，王莲脖子上显现一条业障锁链。
他的指尖凝出一道锋芒，在锁链上边刻印边道：“罪业孽障，自有天罚。今有天衍宗第七十八代掌门天华子，姓陆，名眠，字子燊，收鬼祟，授枷锁。敬告天地——印！”
念罢，悬浮屏幕上王莲的“照片”栏凭空出现了一个金色大印，上书“天衍”二字。
契成。
陆眠收手，道：“你的信息已经收录在我这里，以后遇到别的天师，他们不会再对你出手。你的投胎资格已经注销，等赎清罪过，脱掉功德锁，你才能重新排队投胎。希望你好好反省，不要再犯事了。”
王莲连连点头，赌咒发誓绝不再伤人。
陆眠回头给饥肠辘辘的小鬼们投喂了一顿香火，没有逗留。
同一时间，迷障撤去，终于脱困的高卫安兄弟不敢在原地停留。
但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阵哇哇大哭声传来。
是个孩子。
高卫民脚步一顿，同弟弟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哭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不死者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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