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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情感加油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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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动物比喻,叶锦某些时候是一只兔子,披了刺猬皮的一只傻不拉唧的兔子。但有风吹草动,兔子便迅速回窝,还一兔三窟地不打算再从原地儿探头出来。
赵尘刚呢?
他拿出电话拨打叶锦的号码,不出乎意料的,电话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也许到了时间人就关机,但今天……赵尘刚扯了扯嘴角,想笑,可眉头皱得很难释缓,想无奈,心里又缓涌出一种让他比先前稍感轻松的什么情绪。
电视的画面在眼前一闪一烁,变得跟心跳的频率没什么两样。在深夜新闻过去,已然无聊的电视购物开始之后,赵尘刚终于翻找出老太太家的号码。
电话四五声之后才有人接起。
“你好。”电话那头是琴姨温和的声音,“请问找谁?”
似乎还有京剧的铿锵声。这两老夜生活还真是丰富,这么晚了还有劲儿看京剧。
“琴姨,是我。”
“唷,尘刚啊!”自从赵尘刚和叶锦的关系被老太太和琴姨撞破后,琴姨对他就换了称呼,其实也没怎么换,琴姨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语气,可省略掉一个“赵”字后,他这个听者的心境跟以前不一样了,“琴姨,叶锦……回来了吗?”
“嗯,回来好一会儿了,你找她?”
老太太的声音在空隙处传入听筒:“找什么找!有什么好找的?电话给我!”
“老太太……”
“给我!”一接过电话老太太就收起笑,板起脸,“赵尘刚,我让你见我们家叶锦了吗?你现在事业有发展,人也脾气硬了呵,老太太我的话不起作用了啊?今天叶锦晚回了家六七个多小时,说吧,是不是你!哪儿去了,给我老实交待!”
赵尘刚揉上太阳穴:“吃饭,看电影。”
“就吃饭,看电影?没干其他的?”老太太的话让赵尘刚嘴角抽搐。
听见电话那头无声,似乎尴尬,这边的老太太冲琴姨挤眉后又怒了起来:“既然吃饭、看电影,为什么不送她回家来?害得她夜半一个人回家,要不是我小孙子,你下辈子也甭想见叶锦!”
琴姨瞥了老太太一眼,心想这老太太还让不让人活,明明是你不让人出现在家门口的,这会儿反倒责骂起别人来,真是越老越嚣张!
“奶奶。”
赵尘刚揉了太阳穴的不适后,倒在沙发上,并奇迹般的对老太太换了称呼,称呼得老太太眼睛眉毛与心脏齐齐一跳,跳得笑意蹦上五官,掩都掩不住。
“我找叶锦,她电话关机了。”
“找什么找什么有什么好找,还没把话说完?有什么话跟我说,她睡了!”
“我们……可能闹了点小矛盾。”
“嗯?什么叫‘可能闹了点小矛盾’?不就吃个饭看场电影,能闹出什么?怪说她小堂哥送她回来的,你又怎么欺负我们叶锦了?”
“小敏回来了。”
“你说什么?小敏,哪个小……叶锦看见小敏了?赵尘刚,是不是你难忘旧情,给我们家叶锦气受了?好好好,你上次跟我怎么说的,怎么保证的?结果人一到手你就得意忘形了,你对得起我嘛你,啊!我几百年前就拿你当家人对待,你就这么回报……”
看老太太越发没形,更担心再这么“折磨”赵尘刚准得折磨出神经问题……琴姨伸手就从老太太手里抢走电话:
“尘刚,你别着急啊,我给你叫锦丫头去,你别挂啊!”
赵尘刚应了一声。
琴姨一放下电话,那特立独行的老太太又拿起电话了,不过这次不是骂,而是语重心长兼百般痛惜:“赵尘刚啊赵尘刚,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小敏这事都过去三四年了你却还是放不下,唉,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可这过去的事一直挂在心上,值得吗?啊!这人啊,都是往前看的,她小敏那会儿就是看得太远看到了别人身上,你呢?你倒一直守在原处。我们家叶锦是有些倔脾气,这我回头就说她,可是她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不分场合的给你气受,我是说她今天回来怎么蔫兮兮的,我琢磨着你们去约会了,至少人回来该是高高兴兴的啊。”
琴姨冲老太太使了个颜色,老太太立马掐断话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都是你们自己该做主的事,别人帮不了忙。”
拿过电话的琴姨问“尘刚啊,你在哪儿呢?”
“在家。”
“哦!锦丫头睡了,怎么敲门都不开,要不你明天晚上过来,琴姨给你熬汤啊?”
“好。”赵尘刚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针,只能应允。
第二天晚上能不能到苏老太太家的关键,依然取决于叶锦。
次日,一到公司的赵尘刚就一直受困于杂七杂八的大事小事各类事情中,直到下午四五点才彻底抽身重新拨打起电话。
对比昨夜关机又不肯接电话,今天,电话很快接通。
“喂……”
“是我。”电话突地传来叶锦的声音,赵尘刚忽感觉咽炎又有些上窜。
“哦,有事情吗?我现在正赶着组织一个会呢。”那边的人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让赵尘刚更有种失控感。
他捂住额头:“明天周末,有什么安排。”
“啊?马上就周末了啊!我的天,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啊,完了完了不跟你说了,不然周末又没休息了。”
“叶……”
赵尘刚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皱眉。
完全不属兔子的叶锦真有那么忙?似乎吧,在赵尘刚没有打一个电话就在她办公室楼下等,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看到她的身影。
跟同事招呼着分开的叶锦正欲招手出租,旁边已经有一个人过来,在她还没有抬头的时候就已经牵住她的手上了旁边的一辆车。她再迅即湮灭了诧异后挤出笑容,与平日无异的笑:“你怎么电话都不打啊!”
赵尘刚上车后才说:“吃饭没有?”
叶锦点头,忽然瞪眼:“你……别告诉我,你等到现在!”
“陪我去吃点东西。”
“哦,走吧,晚上吃得少,我也正好饿了。”
从晚饭到送人回家的一路上,生肖并不属兔子的叶锦真成了兔子一样窜得飞快,当人刚想提起昨天,她就立马转了一个娱乐话题,比如突然讲起冷笑话,讲一只叫小黄的鸭子过马路差点被车撞,于是它“呱”叫了一声……末了,她还问赵尘刚你知道鸭子后来怎么样了吗?
赵尘刚哪儿知道。
叶锦自娱自乐似地挡不住笑:“小黄‘呱’!呵呵呵……我觉得冷笑话堪称笑话中的极品啊,有时候难听得让你想哭,觉得这根本不是笑话嘛,结果又冷得……哇噻,飕飕的凉风啊。不过听多了冷笑话后,你还真觉得其它笑话一般,就算那种再好笑的笑话都没有冷笑话来得荡气回肠,百转千回……”
一路上,她真成了以前告诉过赵尘刚的“和张晓亮差不多”的样子,不停地呱呱呱,呱呱呱,简直一只呱噪的鸭子!
这一天,赵尘刚出师不利。
怎么说……从表面上看人根本不为那天的事生气,别说生气了,连点该有的基本情绪都没有,俨然一正常的爱说爱笑爱胡闹爱冷笑话的大姑娘,可细细一听,又觉得那话里行间透着一股堪比冷笑话的幽凉。
直到人下车离去,各自反方向后,人冰浸入骨的真实一面才在看不见的地方展露出来。
赵尘刚掉转车头朝自己住所的方向驶回。
在疾驰如飞的路程中,他的无奈才更明显。和叶锦的关系不算正式确立,可现在俨然触礁的状态。
也怪自己,怪他不知不觉中走了神。
老太太说得话不是没有道理,向前看,谁不会这么告诫自己面向未来忘记过去?可记忆不是开关,想打开就打开想关上就关上。他的过去毕竟是一场有感情付出的过去,虽然这段感情再也没有弥合的可能……
叶锦的表演算什么?
一点都不关心这个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的过去?还是说对他仅仅是靠近,靠近一完,大家各自拆伙回家?
这难以言喻的情绪缠绕着赵尘刚,缠得他又掏出一支烟。
烟支夹在手指间,赵尘刚想起叶锦,想起她,他没来由地失笑出声。这女人现在的脾气就这样,要真正确立关系,说不定猴子翻山无法无天……
表面上虽然笑,心里却沉甸甸的。
难道是自己“过敏”了,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可叶锦下车离去的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见……那天晚上,他到底是忽略了叶锦的感受,置她于她最反感的冷漠境地,以至于她当场就反弹,虽然反弹得平静。
她的表现现在来看,太过平静。
那一次……
赵尘刚想起和张晓亮在一起的叶锦来,想起那个眼珠子滴溜乱转,抓着张晓亮的手极其摆谱地闭着眼睛,挺起头甚有架势说要吃哈根达斯,尔后又故作老沉地说什么岁月催人……
也是那夜,在消夏演出上,他又看到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明明媚媚,笑无法不闪光无法不刺入眼睛的女人。
明明是一个很惹人注意的女人,却经常顶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说他不容易接近,时常一副别人欠钱似的拒人千里,叶锦何尝不是?可惜,她并不认为自己是。
也许,真实的她的确不是。
跟张晓亮在一起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地笑,月牙一般的眼睛又明又亮,整个人神采飞扬……
她能跟张晓亮“一见倾心”,证明她是一个不放过生活乐趣的主。
所以,赵尘刚对叶锦,怎么说,一开始的时候不想去注意,可后来,越来越多的后来她偏偏在你面前晃悠,晃得你不得不注意。一注意,就被她那种纯粹得过份的笑给吸引住,没有了极尽挑衅,也没有嚣张,仅仅是眉眼一弯,嘴角一起……
那样的含笑脉脉,让旁人无法不动容。
叶锦的笑不同于张晓亮,后者是真正的少爷,没什么心计,像长不大的孩子;而前者,刚开始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月牙一般的眼睛会沁出哀伤,沁出让人痛惜的脆弱和故作的坚强,所以她用力的笑……
赵尘刚不知道自己对叶锦的注意是怎么开始的,或者说这段关系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尽管,现在的两人已然到了关系过份亲密的地步。
也许自打灌酒那次之后,两个人到现在都暂还没有男女的那种“爱”,顶多是好感,不互相排斥……但他解释不出自己想抱她、想把她抱入怀里更深嵌入骨头里的强烈欲望,只觉得她的那双眼睛像磁铁,越来越吸引他,吸引得越渐越深,似乎不能自拔。
他,想保护她,慰籍她……
其实两个人要走得路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周末。
海城东南部有一座白云山。对于急切想逃离城市并避开喧嚣的城市人而言,这里可是休闲度假,怡情养性的最佳去处。
清晨,山峦笼了点似有若无的薄雾,又似水气,加之那翠得逼人的植物树叶,潺潺斜斜的水流,沟壑深切的奇峰,点滴阳光透过树叶折射到眼前……这晨烟熏绕的一幕让心胸陡然开朗,凡尘俗事瞬间就远离肉身,踩在沙沙作响的小径上,脚步许许生风,不多时就来到白云寺。
叶锦没有宗教信仰,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信天主基督……但她还是左手点燃三根香,面对佛香似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这种心无旁骛,三千烦忧已在身后的安静与专注让自己心神安定,没了焦躁没了惶恐,只有安静,四周都安静了,安静的鸟啼虫鸣声声入耳更幽幽静心。
她插好香,双手合十朝着佛像三鞠躬,在旁人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祈愿的尘世香客,但叶锦自己知道,她很早的时候就让自己无所求,不要求,不求,便不会有得与失的经经计较,没有这些计较,便不会有身体发肤乃至心上的苦。
生母的骨灰,曾经寄放在这里一段时日。
这是生母的遗愿。
青灯古佛,洗濯执念,免得来生再受这轮回之苦。
后来彻底回国后,叶锦在远哥帮助下,重新选择了一处地方让生母安安静静地长眠。可这个地方,她自己却有了感觉起来。
人生,沧沧渺渺几十年,来得来去得去,谁会记住谁又谁会在意谁?
就算血缘至亲,也要面对生老别离,一瞬间当然难以接受,但时间是最好的忘魂汤,久了,除了一个名字一张遗像,什么也不剩下了。
活着的继续活着,活得幸福美满没什么大的愁,死了的没人念叨的就如同从来也没有到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这来易来,去难去,让人享尽富贵荣华也尝尽悲欢离合的人世,让人心再有执念不肯放手又如何?死后一捧浅白的灰,合着骨头的残渣一并埋入黄土,流经多少年多少岁月后,还有什么可以留下?
所以,去为情烦躁是不值得的。
“叶锦?”
身后一声清朗的呼唤讲她唤回现实。
叶锦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棕黄色僧袍的和尚。她又见到了这个和尚,远哥的一个挚友,也因为他,母亲才得以寄身佛门。
“好久不见了。”
俗世中人的招呼方式都大同小异。
和尚徐徐眯了眼,看着叶锦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个月了,还以为你云游四方去了呢。远哥说你佛法精进,还要去印度寻什么……”
把人当玄奘了。
“今天怎么有空来?”
“来随便走走。对了,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母亲……”
“你又客气了。”
叶锦总觉得这个清俊面容的和尚不像是和尚,倒像是越发让人贪恋红尘的一面镜子。因为跟他在一起说话很困难,并非高僧大德,却总是两眼要看穿一切似的,让她有种从头到脚的不安。
今天,更加不安。
和尚说:“你比那次回来变了些了。”
她笑:“黑了,瘦了,丑了,脾气看似不暴躁实则还是暴躁的,上班了也实在是找不到目的……”
和尚的眼光突然一转,转向了另外一边。和尚静寂悄然地说:“万法皆有缘,顺其自然,不然,苦苦阻挡也是一种执念。”
说得她心头“咯噔”一下,赶紧回头。
一转身,眼睛撞上另一双来自尘世、城市的眼睛,带着点笑又带着点探究,带着点认真又带着点玩味……
和尚在身后说:“你跟以前的我一样,差一个追求少一种坚持,有了坚持或者追求,你就不会觉得游离,觉得孤单。”
我慕释迦真义,你贪人间情爱。
每个人都有所行之路。我,只不过想让更多的人看清脚下的路,因为当年,我也如是陷入迷障般的痛苦。
和尚声音如风,徐徐来,缓缓去。
皮鞋衬衣的赵尘刚满身是汗,他快步走到叶锦面前,扑来一股尘世间的汗味:“那个人是谁?”
“帅和尚。”叶锦背上背包,从其身边绕过。
“你刚才跟他聊天?”赵尘刚朝那个正消失的背影看去,“你信佛?”
“我信我自己。”叶锦往另外一条上山的路走。
“叶锦……”某人伸手要抓她,她无视,继续朝前,“劳烦先生让条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夜之前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夜之后却又真相毕露。
和尚的话是点拨也是点破,让她陡然明白不安的源头。
“跟个和尚聊了天,应该更慈悲才是啊,怎么一脸冷冰冰的?”赵尘刚看着周围似乎无人,干脆在小径上横霸着,“把包给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劳烦,让路!”
“为那天的事情吃醋了?”赵尘刚忽然笑。一笑即惊醒某人,也冷了某人的眼神,“呵呵,没看见和尚都要跟我搭讪?难道世界就只有一个男人?”
赵尘刚被这句傻话逗笑:“是是是,不止我一个,这庙里就好几个。”
“你……简直亵渎佛法你,滚开滚开!”
“不是不信佛?”
赵尘刚开始伸手去拉叶锦,叶锦冷瞪了他一眼后上了斜坡,意欲抓着树枝从斜坡上绕开她。她说不清究竟是哪种情绪被搅出,就觉得胸口一团闷气,上不去下不来火烧火燎的。所以不想说话更不想去问人怎么找到这里的,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太太……
真实越老越多事!
人心一浮躁就会失去基本判断。
叶锦脚底一滑,砂石混合着人声惊了挡在面前的赵尘刚,连忙揽腰抓住她,把她从下滑的地儿猛往回拉的同时也拉到了自己怀里。
“放手!”叶锦咬着牙,长牙舞抓地掰着赵尘刚交叉在自己腰上的手。
“我今天本来约了人谈事情,知道你来这里,我改了时间就过来了。”某人在她耳朵旁低声。
“放手!”叶锦被热气熏得一颤,分贝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