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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折翼的天使 ...

  •   纽约。

      希尔顿酒店,总统套房。

      早晨八点。

      Bill站在门外,手指敲了又敲,扣了又扣。

      “咚咚”……

      “咚咚”……

      金碧豪华的套房内除了安静的空气,只有凌乱的被子耷拉在床的一角,沙发上的抱枕摔得满地都是,地毯上散落着衬衫、T恤、袜子……以及,从浴室方向传出的朦胧模糊的水声。

      还是没人回应,他们的行程快要来不及了。Bill不得不又扣了两下门,唤道:“Michael?We\'re gonna be late ! ”

      十五分钟后,Michael衣冠整洁地开了门,他看上去冷峻挺拔,仪表堂堂,看不出一丝的仓促与凌乱。而夏初,她平静地跟在他身后,还保持着五英尺的距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夏初有时候还是会经常恍惚,恍惚自己已经不再是chu/nv这件事,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肉眼不可见的、由内而外的变化。直到有一次她要去抱Bubbles,Bubbles伸着头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后自己走开了,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她的气味改变了,人们感觉不到,但神奇的动物们可以。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她不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了,而成为了一名女人。

      这种感觉很复杂,她不知道是该感慨欣喜还是该怅然若失,只是一直迷迷顿顿的,常常会发愣出神。

      她甚至简单地本能地想到了结婚、生孩子这种事。Michael特别喜欢孩子,他说自己一定要拥有很多个孩子,但不是现在。他对于自己音乐事业的追求好似一片星辰大海没有尽头,而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他没有精力去结婚,没有精力去生孩子,即便他再喜爱孩子,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不负责任地对他们,一旦选择要孩子,他会准备得万无一失,当时间、陪伴、保障一样都不会少时,那才是他们出现的最佳时机。

      她只是想想,从没有提过,但她感觉得到Michael目前对婚姻仍有恐惧感,他还不想结婚,他很喜欢现阶段的状态,自由且舒适,他知道自己终会结婚,但他不打算是现在。

      夏初没有因此不快,她甚至有些庆幸。因为她自己也在犹疑,她还没有想好,也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她爱他,想永远陪伴他,谁也不能将她从他身边赶走,可她很矛盾。一方面因为缺乏安全感她很想拥有真正的丈夫和家庭,但另一方面她又深深知道,一旦她真的跟他结婚,真的成为了永远躲不掉舆论、狗仔、镜头、闪光灯与汹涌人潮的女人,那么她将彻底、永远、绝望地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自由。

      她也会恐惧,也会害怕,更会不安。

      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了最基本的自由,至少对她自己而言,她是极其可悲的。她不想要戴上这份令人窒息的枷锁。

      她有些愧疚,她产生的迟疑和犹豫使她觉得有些辜负Michael,即便他现在不想结婚,但是他说他终有一天要结婚的。Michael是一个渴望被爱的敏感之人,如果他知道她因为他的身份而害怕不愿意跟他结婚,他一定会失望透顶,伤心欲绝的。

      “你在想什么?”Michael一直在背后搂着她的腰轻轻摇晃着,脸不时埋进她的发间闻她的香味,他喜欢闻她的头发。

      自从他们真正“拥有”彼此之后,进入关系新阶段的Michael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跟她谈恋爱时的样子,特别的粘她,一步也不想离开她,还经常会幼稚地在她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来引起她的注意,例如手指比V的胜利手势,悄悄拉一下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她回头之前迅速藏起来……

      嗯,有点傻傻的。

      “我在想……”她靠在他怀里歪头道:“我们以后生男孩儿好呢,还是女孩儿好呢?”

      他笑了一下,搂紧她:“都要。”

      “那如果……”她又问,“我们以后……不小心有了孩子怎么办……”

      “生下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并诚恳地道,“你知道我现在不打算要孩子,因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没有合格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好他们,但是如果有了,那就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我们应该去感恩和珍惜,那是我们的责任。”

      夏初很安静,没有接话。

      他瞅向她:“怎么了,你不想为我生孩子了吗?”他歪头盯着她,有些像是在撒娇。

      夏初淡定地摇了摇头:“我是在想如果生了男孩儿该取什么名字,如果生了女孩儿又该取什么名字呢?”

      他随意地道:“男孩儿就叫Michael,女孩儿就叫Shiloh,我们要生一窝的小Michael和小Shiloh。”

      夏初低头笑出声:“你真敷衍。如果男孩儿女孩儿都有好几个的话,那该怎么叫?”

      “那更简单了!”他的下巴戳在她的肩膀上随口道,“生多少个就叫多少号呗。Michael1号,Michael2号……Shiloh3号,Shiloh4号……”

      夏初好笑又恼怒地转头瞪他:“你怎么不叫桌子、椅子啊?”

      “那好!”Michael一本正经地道:“1号叫被子,2号叫毯子!”

      就这么决定了!

      哪有这么敷衍的爹啊!夏初恼火地挣扎转身,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他则好笑地钳制着她,卧室里朦胧地传出一阵亲昵的打闹声。

      可平静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心情愉悦,总要出现一些令人一想不到的事——Diana Ross结婚了,而且没有告诉Michael。

      这位他最亲近的女人之一事先没有将要结婚的任何蛛丝马迹透露给他,而自己则是可怜地在电视上看到报道她结婚的消息的。

      Diana Ross是怕Michael得知她要结婚会孩子气地不高兴,或者又像她第一次结婚时那样伤心透顶,于是这次没有立即通知他,而是准备以后再告诉他这件事情。

      可Michael却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外人,被她推到了千里之外。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以前以为自己对她跟谁结婚这件事已经淡然了,但很可笑的是,他还是做不到所谓的淡然。

      寒心、失望、生气、冷漠占据了Michael的心脏,夏初看见他将遥控器扔进了沙发里,然后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起身上楼,所有的情绪几乎被漠然掩盖一空。

      从那晚起的一个星期里,Michel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后来,他借故也没有去参加Diana Ross的婚礼。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已经贯穿了他的生命,那种感受超越了亲人与情人之间的屏障。就是特别重要,及其重要,所以,Michael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反应。

      1986年1月27日,第13届全美音乐奖颁奖典礼上,Michel一身黑色军装静静地坐在嘉宾席观望着台上,而他的身旁坐着的是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裙的Elizabeth Taylor,年过半百,依旧雍容华贵。

      台上的Diana Ross身穿性感的黑红色开胸透明纱衣,外搭一件长款黑色毛绒披肩,看上去艳丽动人,风情万种。她作为颁奖人正在颁发全美音乐奖年度歌曲的奖项,侃侃而谈。

      Michel坐在台下,脸色静漠,没有笑容。

      众望所归,《We are the world》获得“年度歌曲”奖项,代表该歌曲所有幕后人员上台领奖的是歌手Harry Belafonte,美国乐坛的传奇。当他手持奖杯站在话筒台前提到Michael的名字时,镜头里年轻的Michael回应似的笑了笑。

      那是一种很淡的、礼貌的、很容易消失的笑容。
      随后,Diana Ross邀请他和Lionel Richie、Quincy Jones一起上台,他依旧像以前任何一次颁奖典礼一样与她拥抱、贴面。他温文尔雅地笑着,可是他这次的笑容里甚至连一贯的腼腆都没有,转头间,望向她的目光几分寂寥,平静而充满意味,然后收回。

      直到几十位歌手被邀请上舞台,现场全体起立,会场内众人合唱,充满着美好大爱的音乐声中,Michael脸上挂着文静的笑容。但你能感觉得到他一整晚都在强颜欢笑,而且心情跳脱,就像头顶被一片乌云笼罩着。因为那笑容时有时无,前一秒在笑,下一秒突然收敛,神情淡漠,而他一整晚都是这样的状态。

      夏初知道他不开心,他绝对可以因为这件事生Diana Ross好几年的气,你能拿他怎么办?你拿他没有办法,他就是生气了而已,他不打你不骂你,就是很简单,很直接——在我生气的期间内,我不要再理你。

      2月25日,第28届格莱美颁奖典礼也如期上演。《We are the world》依旧不负众望,表现亮眼,获得了\"年度制作\"、\"年度歌曲\"、\"最佳短篇音乐录影带\"、\"最佳流行合作表演\"四项格莱美大奖 。

      3月13日,又在第12届人民选择奖上获得“最受欢迎新歌”奖。

      但这些,都不足以冲淡Michael隐藏着的沮丧的心情。可日子总要继续,他每天都很正常,会认真创作,会开心大笑,也会和夏初亲昵,但就是会在某个瞬间想到Diana Ross的时候,偶尔隐隐泛出几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失落。又过了好几个月,他才逐渐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

      但Diana Ross觉得他只是在孩子气,所以没有管他。对她来说,她的Baby Michael永远是个孩子。她是对的,但又不对。

      而Michael,他也无能为力,他只是很无奈。

      夏初不会因为Michael太过在乎Diana Ross而生气,她理解每个人生命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白月光,因为她自己也有。能令她生气的事情只有一件——Michael的沉默。

      Michael和夏初不经常吵架,但他们确实也会吵架。只要两个人一产生矛盾,当Michael还没有真正生气的时候,她跟他说话,他就坐得远远的冲她笑几下,企图蒙混过关,偶尔理论几句;而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强搂”、“强吻”这种强迫式的报复性戏码根本不可能上演,因为他一个字都不会再跟你说,不想听了的时候,扭头就走了。

      沉默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武器。

      这真的是一个所有女孩子都讨厌的坏习惯。而只有当你真正成为跟他最亲密的人的时候才能看见,其他人什么也看不见。她们只会看见他很文静,很腼腆,很温柔,而看不见他的固执、赌气和逃避。

      只有恋人看得见,只有夏初看得见。

      Michael在面对感情问题时的连锁习惯——不争吵,不交流,不示弱,不哄人,太自我。

      他觉得,他不想用言语伤害到彼此,只是想让彼此都平复一下心情。

      可夏初一直都很冷静,她不是那种会随意争吵的人,所以她知道这只是他逃避问题时的借口罢了。

      他的这种解决方法令夏初觉得很心累,她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教他,教他改掉这个毛病。

      当他们闹别扭的时候,她经常会站在他面前注视他,及其平淡地开口:“说句话。”

      他靠坐在床上没有抬头,只是随意地翻着书。

      “说点什么行吗?我在跟你说话,Michael。”她平静如水。

      不严重的时候,他会叹口气抬头看她:“我不想说话。”

      而严重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失去听力的人,连动也不会动一下的。

      夏初则缓缓点着头:“好,那你一辈子都不要说话了。”然后转身离去,淡定地关上门。

      一开始她会感觉有些受伤,可次数多了,她就习惯了,她不想跟一个爱耍脾气的孩子计较,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所幸每次的小冷战都不严重,僵持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又或许因为到底只是一些小别扭,所以没过几天他们自己就会逐渐忘记还在跟对方生气这件事。

      当夏初洗完澡瑟瑟发抖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本能地拿上浴袍将她裹住,她也就原谅他了;当他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的时候,她习惯地过来帮他吹头发,他也就不生她的气了;当两个人在楼梯口对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对方,他们也就和好了……

      她躺在他腿上,仰面看着他叹息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真正教上道呢?”

      他调皮地低头瞅她:“你在说什么?”

      “将你调教好,是我目前唯一的愿望和志向。”她两个巴掌不轻不重地夹上他的脸,好好蹂躏了一番。

      他无谓地笑道:“连Shiloh Grande都不行,那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有这个能力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鄙视地瞅着他:“你很自豪吗?”

      他扭住她的脸#@蛋在她变#@形的嘴#@上“吧@#唧”@#亲#@了一口,一脸天真:“没有啊。”

      随即他又低头亲#2上去,手伸长摸向了床边的柜子,打开抽屉,在里面摸索着什么。夏初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推开他爬起来就跑。眼看她都已经光脚逃到门口了,又被眼疾手快的Michael从背后拦腰拎了回来。

      哭丧着脸的夏初双脚悬空像只小狗一样在他手里挣扎,Michael坏笑着朝床边走去:“想跑?你往哪儿跑……”

      哼,又是辛苦的一夜。

      尽管他们做了安全措施,但夏初还是经常担心自己会怀孕,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一想到如果怀孕了就要生孩子,她就本能地产生一种恐惧感。

      她还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她在电视上看过产妇生产时的画面,很触目惊心,所以她对于这件事很害怕。

      仿佛能感受得到她的紧张和担忧,还躺在床上的Michael会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别多想,我们做了措施的。”

      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好像正在一步步发生。

      有时候吃着晚餐,夏初好端端地会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然后就会冲进洗手间干呕,还会感到胸胀和腹部疼痛。Michael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连忙惊讶地跟进去扶着她,担心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最近为什么经常这样?”

      夏初喘着气,摇了摇头。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自己的例假已经推迟了一个星期了,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下她更害怕了。她不敢将自己怀疑的事情告诉Michael,因为她不确定。

      她偷偷翻了一些关于怀孕初期的书籍,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很多反应都跟书上描述的很相似。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敢确定。所以她挑了Michael和保镖都不在的一天,自己去外面的商店里买回了一根验孕棒回来测试。

      她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第二天清早Michael已经出门了,“休假”中的夏初将自己关进洗手间,锁住门。她有些紧张,她从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所以她非常仔细和严谨地阅读了使用说明,生怕漏掉一个字,并严格按照要求执行着。

      一条红线是阴性,没有怀孕。

      两条红线是阳性,表示怀孕。

      她想让自己放松,但是这好像很困难。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它,接着,在极度的安静中,她看见了结果。

      两条红杠。

      阳性。

      她……怀孕了?

      夏初在马桶上呆坐了有半个小时,在这麻木的半个小时里,她面无表情,神情还有些空洞和呆滞。

      她怀孕了,怎么办?她怀了Michael的孩子,怎么办?知道结果后,她的紧张、不安还有恐惧通通都不见了,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剩下的只有……迷茫。

      她还没有准备好做妈妈。他和她现在都是不准备要孩子的,现在这个孩子突然出现,他们该怎么办呢?未来的计划是不是都会被这个小家伙搅乱呢?它会不会影响Michael的事业呢?它又会不会成为Michael现阶段的负担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在密闭的空间里发了很久的愣,最后,打开门,拿起Michael给她买的手提电话,再重新进了洗手间,重新锁上门。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通了号码。

      “嘟……嘟……嘟……”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声音,是Bill。

      她问Michael在旁边吗?

      Bill说Michael正在谈事情,可能不能接电话。他问她有什么事吗,他可以帮她转达。

      夏初淡淡拒绝了,说她半个小时后再打来。

      当她第二次再打过去的时候,隔了有五分钟Michael才接上电话,他问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她久久没出声。

      Michael看了眼手提电话,还以为是电话出了问题,他再次询问:“喂?hello?”

      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她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口:“我好像……”

      Michael静静聆听着。

      极致的安静中,他听见她平淡地说:“我好像……怀孕了。”

      当Michael抛下所有事物不顾一切火速赶回家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卧室门口,看见夏初正一个人抱膝缩靠在墙角。她抬起眼,望向他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清澈和无助。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慢走近,在床边坐下,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别怕,我在呢。”

      夏初愣了很久,微微张开了口:“可是……你不是不准备要孩子的吗?”

      这个孩子的出现,会不会不是那么令人欣喜呢?

      他抚摸着她的侧脸,淡淡微笑:“原先我是不准备要,但既然它还是不听话地来了,我们怎么能不要它呢?你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如果有了孩子,我们就把它生下来。”

      “如果……它会成为你的麻烦呢?”她望着他。

      “它不是。”

      “如果……我们不能很好地养育它呢?”她担忧地问。

      “怎么会呢,傻瓜。”

      她仰望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童,她宁静的眼神里充满着不安和忐忑:“那现在……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即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在她脸上疯狂地一阵乱吻。他结实臂膀有力的搂住她的身子,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中,他压制着内心想要呐喊的狂喜和冲动,激动地说:“我开心!我简直要开心死了!我不敢相信我有孩子了!我要做爸爸了!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你愿意为我生孩子,我应该发自肺腑感谢你不是吗?谢谢你Shiloh,谢谢你为我带来这个孩子,谢谢你让我成为了一名父亲,并愿意成为我孩子的母亲……”

      “可是……”她脸贴着他脖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黯然和忧郁,“我能做好一名母亲吗……”

      他感慨又感动地用下巴磨砂着她的额头:“我们都是第一次啊,我们以后努力学习做一名好父亲、好母亲,好吗?”

      可是夏初竟然轻轻地抽泣起来,他惊慌地安抚她:“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害怕!”她哭得像个小女孩,可怜又呜咽地抹着眼泪,“没生过!不知道该怎么生!”

      她坚强得连被疯狂歌迷攻击都不怕,此刻居然因为这种她无法预知的恐惧而奔溃,她这种孩子气的反应令Michael觉得心疼又好笑。她当然没生过了,要是生过那还得了!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Michael轻抚着她的背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

      夏初含着眼泪已经哭红了鼻尖,乖乖指向已经被擦拭干净放在床头柜上的验孕棒,脸藏在他的脖间鼻音厚重:“两条杠。”

      Michael看了眼那东西,确实是两条红杠。可他还是温柔地道:“你现在有了孩子了,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们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好吗?这样对你和宝宝都好,我也能放心。”

      她仰着纯洁的楚楚可怜的又茫然的脸望向他,突然智商回线地问:“你怎么去医院?如果你去产科被狗仔拍到的话怎么办?不行,你不能去。”

      他笑了笑:“傻瓜,我们去私人诊所。”

      “不行。”夏初还是警惕地摇头:“我自己去,你不能去。你知道任何看到你的人都可能会走漏风声的。”

      “可是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检查呢?不行,Shiloh,我必须得陪着你,我是孩子的爸爸。”Michael严肃地道。

      预约完毕后,第二天到达那家私人诊所附近的时候,Miko将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离诊所大概还有一两百米。

      “怎么停下了?”Michael问道,“Miko,再往前开一点儿。”

      夏初阻止道:“不行,不能再靠近了,离远一点儿。”

      因为经过了一整晚,夏初还是坚决不同意他陪自己进去,无论 Michael怎么劝说,她都不愿意让他陪着自己。她害怕被媒体知道Michael Jackson是她孩子的父亲,更怕被媒体知道她是Michael Jackson孩子的母亲。

      Michael叹了一口气,牵住她的手:“你自己可以吗?”

      夏初点头:“我可以,你们已经为我预约好了不是吗?在车里等我吧。”

      小心地查看四周没有可疑人物后,夏初下车并关上了车门,大步朝诊所方向走去。

      一天过去,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理智和镇静。几分钟之后她站在诊所门口,呼了口气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她自己也搞不懂,她又不是来流产的,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的是,面诊时医生告诉她的话是——她没有怀孕。

      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极度的安静中,夏初仿佛突然听不懂英文了似的,呆坐在椅子上。面前金发碧眼的女医师四十岁模样,手拿刚刚到手的报告单,十分淡然又心平气和地重复了刚才的话:“你没有怀孕。”

      夏初发了将近一分钟的楞,问:“……我没有怀孕?”

      “是的。”女医师优雅地交叉着手指,司空见惯地道:“你的验血报告还有超声波检测报告都表示你没有怀孕。”

      夏初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她瞥了一眼已经被放在一边的检测报告,当时她已经认定自己怀孕,所以根本就没那个心思看。而现在,那些秘密麻麻的字倒映在她的眼里,已经全部成了天文。

      “可是……”她终于回过了神来,缓缓发问,“验孕棒上显示是阳性,阳性不是代表怀孕吗?”

      女医师静心回答:“验孕棒的准确率也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通常还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例如温度过高、试纸受潮,都会导致检测结果出错。”

      夏初摇了摇头,不可能,她可以确定它很正常。

      大概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疑问,女医师询问道:“你回想一下,告诉我最近几天你吃过哪些东西。”

      夏初想了一会儿,垂眸道:“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她将那些食物的名字一一告诉了她,突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抬起头,怔怔地道:“我……我前几天因为手臂的皮肤上起了不少红疹,吃了一些过敏药。”

      “什么过敏药?”女医师问。

      夏初仔细回想才将那些复杂古怪的药名说出来,女医生这才恍然大悟地道:“你吃的这些药里含有大量的激素,这些激素会影响你体内的hcg值,这也就解释了验孕棒为什么会呈阳性结果。”

      虽然她的确还没准备好做妈妈这件事,但得到最终结论时,夏初的心底却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可……既然我没有怀孕的话,那为什么我会出现一些怀孕初期会出现的症状呢?”

      “恶心、头晕、胸闷甚至是月经推迟……这些?”女医师盯着她问。

      夏初点头。

      女医师耐心解释道:“你这是假孕现象,许多女性都出现过。这些人大多由于环境和心理因素所致,内心十分渴望能怀孕,压力太大,精神过度紧张,所以身上就产生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通常这类型的假性怀孕,体内的绒毛膜性腺激素并不会上升。”

      夏初不解地盯着她:“可是我并不渴望怀孕。”

      “那么你就是害怕怀孕了。”女医师继续道,“害怕怀孕跟渴望怀孕两种心理造成的作用是一样的。”

      女医师一直和善地微笑着,夏初却丝毫都笑不出来。直到游离出了诊所大门,她还是懵然的状态。

      尽管最初得知自己怀孕时,夏初并没有那么开心,可是现在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怀孕时,她却还是不怎么开心,这种心情难道不是矛盾的吗?

      可是……Michael怎么办?

      他那样喜欢孩子,尽管很突然,但他已经准备好迎接这个宝宝了,他已经欣喜地准备做一名优秀的爸爸了。昨天晚上他还躺靠在床上,怀里搂着夏初的身子,兴奋地轻轻摇晃着。他憧憬地说:“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他们会长得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呢?一定非常漂亮……非常可爱……我简直迫不及待要把他们抱在怀里了,我要教他们跳舞,教他们唱歌,教他们做他们一切想做的事……”

      仅仅一天时间,Michael就几乎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他看上去那么开心这个孩子的到来,可如果她现在告诉他,一切只是个乌龙,她没有怀他的孩子,也不能亲眼看到它出世,没法陪伴它长大,因为它根本不存在!如果这样,他是不是会很伤心很难过呢?

      是的,他一定会心碎的。

      仅仅两百多米的距离,夏初花了半个半小时也没有走到Miko停车的地方。她漫无目的地踏着无力的步伐,目光几分空洞,仿佛找不到方向一般。

      她该怎么告诉Michael这个残忍的事实呢?她突然不忍心起来。可是她无法欺骗他,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是吗?

      当她坐在车内告诉Michael检测报告显示她并没有怀孕时,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震惊,还有他眼里逐渐流露出的失望。

      Michael怔怔的神情让夏初心里感到一阵失落,一种她亲手打碎了他愿望的失落。

      Michael愣了很久,问:“为什么会这样?医生怎么说?”

      夏初将女医师告诉她的话冷静地给他重述了一遍,揭开了Michael心里的迷雾。他努力勾起唇角的弧度,尽量以一种没有受伤的样子安抚夏初,神情苦涩又温柔:“没关系,别难过,Shiloh。”

      明明最难过的人是他自己吧,他却反过来安慰她不要难过。夏初心中触动悲伤一笑,捧住他的脸,目光温和:“我们都别难过,好吗?”

      当沉静的夜晚渐深时,Michael搂着夏初静静地靠在床上。自打从诊所回来后,这一整天里他的精神都有些浑浑沌沌的,好像无法将思绪从孩子这件事上抽出来。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掩饰了,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越难过,对夏初就越伤害,但即便如此,他的神情里还是有隐藏不住的空洞和伤感。

      他说:“你知道吗Shiloh,就算这是一场误会,可我还是有一种这个孩子真的来过的感觉。它给我的感觉这么的真实,我甚至想到了以后,想到了它的未来,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我……”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说实话,我真的有些难过,就好像……真的失去了一个孩子一样……”

      夏初只感觉欣慰又无奈,欣慰他如此坦诚,无奈现实的无可奈何。她淡然勾唇,几分涩然:“可能时机不对吧,所以它才没有出现。其实我都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好迎接它了,没想到却……”她叹了口气,“我们以后还会有的,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们都会在你最合适拥有他们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你一定要坚信这一点。”

      “是吗?”他轻问。

      “是啊。”夏初安慰地道,“他们一定知道你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们很贴心地打算过几年再来找你。”

      Michael笑了一声:“你哄我的口气可真像在哄一个三岁孩子。”

      她也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不是吗……”

      他抱紧她:“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吗?”

      她有点害羞:“我怎么知道。”

      他问:“你想生几个?”

      她忍不住笑了下:“两个吧,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被子’和‘毯子’?” Michael找死的问,立即换来了夏初的一记死亡斜视。

      他是忘不掉这两个皮到家的名字了是吗?明知道她不喜欢还要说。

      “两个太少了。”他立即转移话题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我想生十二个。”

      十二个?!夏初震惊又恼怒地仰头瞪住他,不可思议地道:“你想凑齐一支足球队吗?”

      “不是啊,我想开一间幼儿园。”

      夏初只当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冷笑了一声:“好啊,你有本事就自己生吧。”生一百个她也不拦他。夏初无语地推开他去洗澡,今晚她打算抛弃他自己睡。

      看着夏初离开的背影,Michael郁闷地盘腿托腮,他是真的想生出一间幼儿园的孩子啊,天使这么美丽他怎么会嫌多呢。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他有些忧郁又感伤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许久,呢喃般地自言自语着:“我真的想拥有自己的孩子,拥有属于你跟我的孩子,Shiloh……”

      但心胸博爱的Michael已然将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他真的做得到。当你看见他那样温柔地对待那一个个天真稚嫩的孩童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他对孩子的爱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浑然天成的,这种爱早已经融进他的灵魂和血液里,成为了他生命无法切断的一部分。
      可有时候旁观者夏初却会替他感到担忧,喜爱孩子能从他们身上获得最纯真的快乐,这是他的福,但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变成他的祸。

      周三无事,天空阴沉下着微雨,当Michael和夏初撑着雨伞踏进圣玛利亚儿童医院的时候,他们还没进病房,就感受到了不好的气息。他们在走廊里撞见了他们认识的护士Helen,她正在慌张地跑来跑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夏初拉住她:“Helen,你在找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Sheila!”Helen有些手足无措,“Sheila不见了!我之前只是给她去换了一瓶药,回来以后她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她爱去的地方也找不到她,怎么办,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她不能感冒……”

      Helen害怕极了,Michael紧张地问:“她不见多久了?”

      “大概……呃……”Helen有些语无伦次,“呃……大概……有二十分钟了……”

      “快去通知大家,所有人一起去找!”Michael嘱咐道,Helen立即点头,然后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随即Michael一行人大步踏进了Sheila住的病房,其他的孩子们还一无所知地围在一起玩,一见到Michael来了,全部都很兴奋。可现在Michel没心情和他们玩了,他躬着腰放柔了声音问:“你们有没有看见Sheila?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孩子们纷纷摇头说不知道,想来也是,Sheila一般都很沉默,不怎么跟他们说话,也不跟他们有肢体接触。

      夏初走到Sheila的病床前,看到她的拖鞋还摆在床边,输液瓶的针头耷拉着,上面还沾着血,好像是被人硬生生从血管里拔掉似的。

      这上面的血沾染艾滋,所有人都不能碰,这里还有其他孩子,这些东西很容易造成危险。夏初立即拿出一块手帕,用帕子包住手,去拿输液瓶和输液管。大家都看到了针头上的血,Miko第一个拦住了她:“不能碰!”

      “别担心,我不会碰到的。”夏初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和输液瓶连带输液管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随后交给了其他的护士处理。这种东西连扔进垃圾箱里都是不行的,因为收垃圾的人也很可能会因此被含有艾滋病毒的血液感染。

      几乎半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出动了,急促匆忙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地回荡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大家都心急如焚地在疯狂地寻找Sheila的踪影。然而找遍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不到那个天使一样漂亮的小女孩儿。

      这时机智的Miko突然提醒道:“调一下监控!医院里不是有监控吗?”

      所有人这才惊醒,对啊,有监控啊,他们焦急到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从不同的监控画面里,他们看见Sheila打开病房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四下无人的走廊后,穿着条纹病号服,光着小脚丫偷偷跑了出去。她在各个楼梯间都出现过,然后机灵地避开所有人的眼线溜出了医院的大门。

      她果然是自己跑的。

      可出了医院就没有监控录像可以追寻了,这让医院的人很苦恼,他们只能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Sheila是往左走的。这个方向太大了,想找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如此不易,直到下午四点,他们依旧没有找到Sheila。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阴郁黯然的天空下,Sheila竟然自己回来了。

      她光着脚丫,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几乎湿了一半溅满了污泥和灰尘,她那丝绸一般的棕栗色头发有些微湿和杂乱,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是目空一切的淡漠,洁白无瑕的脸庞上沾染着几块肮脏的印记。

      她小小的身体呆呆地站在那里,狼狈到极点,就像一个发光的白色天使被按进了黑暗的淤潭中。
      Michael气喘吁吁地冲到门口,身后还跟着一群医生和护士。他立即单腿跪在了Sheila的面前,扶着她的肩膀一阵检查和询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呢?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有受伤吗?”

      Sheila不说话,望着Michael的目光里只有静静的沉默。

      许久,她稚嫩的声音开口:“我真的必须得去死吗?”

      Michael愣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离开医院,她一个人晃荡在车来车往的社区街道,孤单地光着脚,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天空的蓝灰色的乌云压近,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一层高级灰色调,天空越是灰暗,越是过滤得天空下的建筑、马路、商店、电话亭还有广告牌五彩斑斓。她的身边全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这是她打从5岁起就没再见过的情景了。

      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进这个世界里。

      “通”、“通”几声,一个彩色的皮球跳着滚到她脚边,她本能地弯腰捡起它然后善良地赤脚走过去双手伸过去还给了那个红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

      小男孩接过气球,小男孩的妈妈温柔地笑说:“哦,真是谢谢你,你真是个小天使。Lucas,你要说谢谢,好吗?”

      Sheila也甜甜地笑起来,小男孩逐渐靠近她,笑咯咯地握住她的手想跟她一起玩。

      小男孩的妈妈问:“你怎么穿着病号服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八岁的Sheila天真而诚实地回答:“我没有爸爸妈妈,我穿病号服是因为我生病了,我有艾滋病。”这个妈妈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她是个好人,她一定不会介意自己的病的。

      然而这位刚刚还夸赞她是天使的母亲脸色猛然突变,极度惊愕地从她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孩子,并本能地将她一把推开。Sheila重重地朝后跌去,整个人重心不稳摔进了旁边坑坑洼洼的脏水坑里。她呆坐在那里,圆睁着眼睛看到那位年轻的母亲穷凶极恶的嘴脸扭曲地十分恐怖,她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躲得很远,像一头野兽歇斯底里地冲她吼道:“得了艾滋病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大街上?为什么要出来祸害别人?你想要别人跟你一起死吗?赶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赶紧去死吧!”

      赶紧去死吧!

      年轻的母亲惊吓又愤慨地抱着孩子奔走了,并十分忌惮地扔掉了Sheila刚才摸过的皮球。街道上玩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也过来凑热闹,他们抓起路边的小石子不停地往Sheila身上砸,好像在比谁砸得更多更准似的,嘴里起哄地喊道:“哦!艾滋病患者!赶紧消失赶紧去死!”

      “艾滋病患者!赶紧消失赶紧去死!”

      “艾滋病患者!赶紧消失赶紧去死!”

      “艾滋病患者!赶紧消失赶紧去死!”

      路人们纷纷侧目躲远,一些带着孩子路过的家长及时拉住了自己那好奇而想凑热闹的子女,训斥道:“她有艾滋病!离她远一点!”

      Sheila瘪嘴哭了,她哭着从脏水坑里爬出并冲上去和那群孩子厮打了起来。她很凶,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有个前一秒还在嘲笑她的孩子在接触到她以后极力弹开,伤心地躲远并哭喊道:“我被她碰到了!我要死了!我没有办法活着了怎么办!呜呜呜……”

      ……

      Sheila脏着小脸目光麻木地问Michael:“我真的……必须得去死吗?”

      Michael久久震惊中,最终,他捧起她的脸庞,带着伪装着的笑容心痛又哽咽地说:“你是天使,天使怎么会死呢?”

      Sheila缓缓摇头:“我不是天使,天使不会生病。”

      Michael红着眼睛,压制着情绪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脏东西,努力笑说:“你是,你是天使,最美的天使,相信我。”

      孩子啊,你是天使,你真的是天使,最美的天使!

      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映在众人眼中,令人感动又心痛,刺酸了所有人的眼睛,年近半百的Bill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夏初明明很想哭,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两个可爱的人,唇角却慰然地勾起一抹幸福温馨的笑容。

      艾滋病,全球最著名的无法治愈的绝症。

      艾滋病病毒作为一种能摧毁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把人体免疫系统中最重要的T4淋巴细胞作为攻击目标,大量吞噬、破坏T4淋巴细胞,从而破坏人的免疫系统,最终使免疫系统崩溃。

      艾滋病病毒在人体内的潜伏期平均时长为7—10年,当患者体内的免疫系统已经被艾滋病病毒完全损坏时,艾滋病潜伏期就将结束,进入艾滋病有症状期,此时艾滋病患者就随时可能因为丧失了对各种疾病的抵抗能力而产生并发症死亡。

      如果患者是通过性/交的途径患上艾滋病,潜伏期可长达10年甚至10年以上;若是通过血液交换途径感染上艾滋病,那么艾滋病的潜伏期最多不超过5年。而5岁时因输血感染艾滋病毒的Sheila,她的潜伏期短到只有两年多,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有症状期。所以她总是很容易就生病,无法自愈,而且极有可能会因为一些常人看来极小的病症而丧失生命。

      当年轻的主治医师Aaron Davis惋惜地告诉Michael,告诉他Sheila最多只能再活一年的时候,Michael在Davis医生的办公桌前呆坐了将近一分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Michael红着眼睛,怔怔地盯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Davis医生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他也真的很心痛要再重复一遍这句悲伤的话:“如果足够小心……Sheila应该还能再活一年。”他面色凝重地抿着唇,交叉着手指,无能为力地摇着头,满脸的叹息和怅然。

      Michael的声音开始哽咽,喉咙像嵌进了难受的铅:“……一年?她才八岁啊,她只有八岁啊……”眼睛刺痛,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

      Davis医生无奈地叹说:“艾滋病病毒已经完全损坏了她的免疫系统,她现在就像一个没有皮肤的人,一个没有皮肤保护的人怎么活得下去呢?”

      Michael语塞了很久,夏初知道他是难受得说不出话,他慌张地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需要很多钱呢?我有!我来付所有的费用!我们给她转到更好的医院去!我……我会给她找更好的医生,我给她最好的治疗,我……”

      “艾滋病是绝症。”

      Davis医生不得不悲伤而残酷地告诉他事实,“全球至今没有一起艾滋病被治愈的病例,等待Sheila的……只有死亡。”

      Michael满眼酸涩地凝视着他,缓缓摇头:“Sheila会以为我是个骗子的……我跟她说她是天使,我跟她说过天使不会死……”话至最后,已然说不下去了。

      Michael无法改变残酷的命运和现实,他只能在他所剩不多的空余时间里带着假装的明亮笑容来看望和陪伴Sheila。他给她带各种玩具,各种娃娃,还有各种孩子们喜爱的零食,他和她做游戏,不停地逗她笑,他只想尽自己所能让Sheila更开心一点。每

      次Michael学着小丑的姿势扮鬼脸的时候,Sheila都会不停地咯咯发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脸纯洁露出一排洁白的稚嫩牙齿,只有Michael能做到让她笑。

      可Michael没有料想Sheila的病情发展会如此之快,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的虚弱。她穿的衣服比别人厚一倍,为了防止着凉和细菌侵入,她总是要带着绒帽子保暖还有白色口罩防菌,只露出两只晶亮的却有些虚无的碧绿色瞳子。

      她大多数时间都只能乖乖躺靠在病床上,哪里也不能去,这真的很无聊。所以她经常的状态就是静静观望着窗户外面的世界,飞翔的鸟儿,碧绿的树峰,还有不时走在林荫小道上的医护人员。
      小小年纪的Sheila除了控制不住地咳嗽以外总是很安静,幽深的目光下偶尔眨动一下浓密纤长的睫毛,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

      “Michael。”

      Sheila披着大衣靠坐在病床上,轻轻拽了拽正在给她削苹果的Michael的衣角,柔柔地叫了他一声。她看上去有些苍白和虚弱,可是眼睛却炯炯有神,声音也很清亮。

      Michael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Yes?”

      Sheila清澈又淡然地望着他,道:“我想去动物园。”

      Michael温柔回应:“不可以哦Sheila,你忘记Davis医生说的话了吗?为了你的健康,你不能离开医院。”

      坐在床边的夏初正在奉命给她的娃娃“Cecilia”挑选好看的公主套装,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接话。

      Sheila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要不到自己喜欢的玩具或东西时,往往会撒娇、哭泣、不停苦苦纠缠,乞求大人满足他们的要求。可Sheila却不会,她只是简单地向Michael提了一下,他没有同意,然后她就再没说过第二次。

      但夏初知道,她是真的真的很想去。

      因为当一个愈发沉默的孩子主动提出要求时,可见这是一个多么真诚的愿望。

      然而可悲的是,就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简单真诚的小小愿望,却都无法满足和实现。

      Sheila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坠落的雨滴发着呆,仿佛她剩余的人生只能在病床和观看窗外风景中度过。

      她的身体日渐虚弱,常常会因为各种小病而陷入危险中,而且总是出现无明显原因的发烧,全身淋巴结肿大,经常感冒。

      两周之后她因为急性肺炎差点丧命,再后来又患上了败血症。

      各种疾病的细菌还有病毒总是接轮又疯狂地进入和侵蚀着她小小的躯体,影响着她身体的各个系统。

      清明和浑噩并存,一个天真的孩子看上去竟那样忧郁和淡然,Sheila的神情每每都会刺痛Michael的心脏,他无法再看到她这样下去。

      连日来的阴霾时节就要过去,看着窗外细微渐停的雨滴,Michael展开大大的笑容对她说:“Sheila,你不是想去动物园吗?”

      Sheila纯洁的脸庞上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点点头。

      Michael摸着她的头笑说:“我向Davis 医生取得了同意,如果明天不下雨了,我就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Sheila缓缓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Michael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小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哦。”

      夏初佯装生气地道:“去吧去吧,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

      Sheila咧开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最幸福的笑脸。

      第一次去动物园,Sheila显得很兴奋,直到Michael来医院接她之前,她在病床上跳了一个早上。她看上去那么阳光和快乐,精神清爽,活力四射,就像一个健康的普通孩子。

      她控制不住地老是向给她打扮穿衣的护士Helen絮叨:“Helen,我要去动物园了。我第一次去动物园,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去过。”

      这时候Helen总是会耐心笑答:“是的,是的!你要去动物园了,你第一次去动物园!瞧你今天多漂亮呀,小天使。哦,口罩不要忘了好吗亲爱的,一定要戴着。”
      当Michael亲自来病房里接她并牵着她的手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她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出来的,活泼极了。

      临近下车的时候,Sheila孩子气地嘲笑说:“你好奇怪!你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跟我一样戴口罩?”

      “因为我们是一支队伍啊,我想要模仿你。”Michael善意地解释道。

      Sheila欢乐地笑了几声,抓住精髓地评价道:“你看起来真傻!”

      Sheila不会明白Michael伪装的目的,她也根本不会明白以他的身份陪她光明正大地逛动物园是一件多有难度的事情。

      他说过逛动物园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一大一小两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出现在动物园各个景点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的陪同,夏初和保镖们都贴心地藏在了周围跟着他们,但又不让Sheila发现。

      停雨一天的洛杉矶温度依然有些低,天空沉郁又明朗,空气清新中还有些微湿。地面的残留的雨水仍没有完全消失,偶尔还能踩到坑洼的积水。

      Michael大多数时候都将Sheila抱着,他们的身姿看上去既像一对兄妹,又像一对父女。Sheila骑在Michael的肩上,痴迷地趴在玻璃窗上观看一群野狗,它们正疯狂撕咬一块美味的肉。

      而Michael吐槽道:“你喜欢它们吗?”

      “是啊。”Sheila敷衍地应声,“它们是狗狗啊。”

      “我讨厌它们。我讨厌狗。”对于Sheila的独特的品味Michael一直碎碎念着,他只想赶紧离开这片有狗的区域。

      当他们来到考拉馆的时候,Sheila牵着Michael的手一直不让他说话:“嘘!别说话!它们在睡觉!”

      “他们听不见,有玻璃呢。”Michael说

      “那也不行!会吵醒它们的!嘘!嘘!”Sheila小手一本正经地压着嘴唇,非常严肃。

      他们看了狮子、老虎、长颈鹿、斑马……所有能看的一个都不放过,Sheila仿佛有用不完的好奇心,总是精力充沛地痴迷观赏着这些她只在儿童图画书上看到的动物。

      他们逛了一下午,快乐的时光弥足珍贵。

      Michael牵着Sheila的手走着,还在单手翻弄着园内地图:“鳄鱼馆……呃,我们应该……往左走……对,没错,往左走。”Michael说着往前探头,他没有意识到Sheila的脚步不知不觉已经慢了下来,没有之前那样跳脱活泼了,就像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人。

      “鳄鱼……鳄鱼很凶对不对……”她的声音天真又有些无力。

      “对啊,它们很危险,所以待会儿你要离远一点儿,好吗?”Michael牵着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标牌。

      “我……我小时候听过鳄鱼吃人的故事……我还做梦被……被它们吃掉了……”Sheila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Michael笑了一声,没有低头:“小时候?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吗?”

      “……我更小的时候……还没有……生病的时候……”Sheila像一具没有行动能力的木偶,她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喔,又开始下雨了。快点,Sheila。”

      “以后……每年……你都陪我来动物园好吗……”

      “当然,我每年都陪你来。”

      “不知道……有没有……天堂……Michael……”

      Michael还没来得及答话,只感觉握着的小手突然抽离了他的手掌,他本能低头,Sheila已然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陷入休克昏迷。

      Michael震惊地扶起她的上身,他拉下她的口罩,发现她浑身滚烫,额头灼烧,鼻间也没有气息了。他不停叫喊她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藏在周围的夏初和保镖立即上前围过去,可是Sheila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看上去像一个寿命被掏空的灵魂衰竭的天使娃娃,美丽,苍白,冷淡,毫无生命气息。

      绵绵细雨淅沥飞速直下,Michael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天。忘不了雨中的Miko在他背后追着撑伞,夏初哭着追在他身旁,极致的放慢中,他横抱着Sheila小小的身体像一头痛苦的狮子狂奔在雨里,满脸水珠,视线模糊,因为细雨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圈朦胧的白色雾气,却怎么也要掩盖不住那潮水般袭来的狼狈悲伤与焦急迷茫……

      绝望的世界,绝望的终点。

      Sheila死气沉沉地倒仰着没有血色的稚嫩脸庞,胳臂如生命落下帷幕般从Michael怀里悄然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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