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烟雨思微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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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烟雨思微微（下）
“说实话，你哪儿找来的这房子？”我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边吮着手指边半开玩笑的调侃他。
“不要说你没看出来啊？这些可是你钦点的啊，我努力研究过领导的意思之后才弄的，怎么了？领导视察后不满意？”他接过我手里的鸡骨头，眼睛都不挪一下的看着我。
“满意！满意的很啊！这么好的房子······”我瞬间又冲口而出。转而又懊恼起自己的冲动起来，因此更是心虚不敢看他，夸张的四下瞅了瞅抓了纸巾胡乱的擦起来。
“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得意的嘿嘿笑起来。
“瞧你那小样儿······”看他无良的憨笑样儿，我当下就想拿着油腻的纸巾挥手扇他脑袋，让他一躲，我给扑了个空。
“我们结婚吧。”
冷不丁的他抓了我挥舞在半空里的手，看了我认真地说：
“我们去美国，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疗。如果是在那里，如果是跟我一起，一定，肯定会有办法的。”他看着我，眼里是焦急，也是紧张，还有担心。他越说越急躁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指甲都嵌进了我的手掌里。
还是那么好看的模样，不夸张的说，秦安阳面孔生得好，家境又好，除了性子八卦一点，拖沓一点之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公人选。可这样的他，我能拥有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同样认真的看着他，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一定可以在我的眼里读到同样的悲伤。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释然而悲怆的笑了。
“芙伊？”安阳带着询问的口气急切的想知道此刻的女人是怎么想的。他怕，他真的怕，怕她会拒绝，会不愿意和他走，更怕她放弃。
“阳阳，我没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要和你结婚就必须要治病？还是要治病就必须要和你结婚？或者是什么？同情？因为同情我要死了，所以带我去治病？因为同情我现在没人敢要了，所以要和我结婚？”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眼里所喷射出来的怒火和失望。
“不去。”我躲开他的注视，抓抓脑袋，皱皱眉说：“医生都说了，这是史上没见过的病症，现在的技术还解决不了，没必要跑大老远的去治了。”
听着我胡乱敷衍的理由，他额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不是没见过他生气。别看他外表文文绉绉的，有时候生气起来活像个黑脸张二飞。不过那最多是生的小气，一时半会就恢复了。相反而言，表情恐怖的这样沉默却往往最令人惊慌。在他强烈的目光注视下，我活像是被活扒了一身皮肉一样，那视线刮在身上生疼一般。头皮越发的发麻，我甚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要将我四分五裂了一般。
忽的，那种压力消失了。我抬头正迎上他温柔的目光。
“芙伊，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么？你不是说要和我一直一直都在一起么？你要做我的新娘，我的太太，我的孩子他妈，我的老伴。不是么？”他深吸了一口气，长叹道：“去美国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有时间。芙伊······”
最终他是没说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满眼底的悲伤在蔓延。
我看了他一眼，撇开头：“去美国要花很多钱吧，我不好意思花你的钱，以后我还不了你。不想欠你的，也不好意思和你结婚。你会被我拖累的。”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钱。”
“是，你不在乎钱，我也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在他们眼里，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
“什么时候你开始在意起别人的感受来了？管他们他妈的怎么想啊，你是我媳妇不是他们的！”这话里带着强压抑下的愤怒，有决绝的执拗。
“从知道我有病的时候开始。”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沉默，沉默。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一定要将现在停住，永久的停住。在这幅时空的画布上，有着一个女人的悲观和绝望，一个男人的怅然和爱恋。在这个时间里，女人同时明白着两件事，一件关乎于生命，一件总是关于着爱情。
宝玉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笑他痴傻，笑他疯狂，却不能笑他没用。弱水三千，我是你的那一瓢么？
“······丫头，别瞎说那些浑话了。我知道现在你很难接受，我不怪你这么说。我们都好好的静下来考虑一段时间吧。”他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怀里。
他总是一认真起来就叫我“丫头”这点让我很是受用。因为比他大着一岁，所以常常下意识的就感觉他还是个孩子，看他的眼光也总是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般。而这样的他。偶尔表现得很男子汉，也会很“男人”一回，而就他生气这点在我眼里就表现得很爷们。
“哦？你怎么就认为我很难受了？”看他改了态度，我突然就想调侃他，顺势从他怀里坐起，脱口而出：“考虑个屁啊！我才不难受呢。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男人，我活着该满足了。反正我也没啥大的理想要实现了，前半辈子许的那么些愿望实没实现，我也不计较啦！也暂时不考虑投身社会为祖国做啥贡献。人嘛！到头来横竖都是一个死，我妈生我时就没人管过我的死活，我现在死了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还是那双笑起来就会弯弯的眼睛，直直挺挺的眉，嘴角的小酒窝也还是浅浅的。只是此刻听我说着，他却完全没了调侃的心情。那俊俏脸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额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心下一阵猛颤，我竟不知死活的笑了。
看他山雨欲来的黑脸，我想说点什么弥补，可一脱口却是：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于以后我确实还没得打算，一开始听你那么计划的，有点烦。念在咱俩好歹曾经也算是恋人吧，你就别再让我去那鸟国瞎折腾了。关于结婚，还早嘛。那个，我们再考虑一下，也许你会遇到比起喜欢我还要喜欢的女孩儿呢？现在这段时间，干脆就委屈委屈你让我在这住段时间，我呢，可以义务帮你打扫打扫卫生，附带按摩推拿，逗乐聊天。想听什么笑话都行，我还很擅长讲荤段子哟······”
“够了！你他妈再这么不知好歹的，死了也是白死！没人可怜你！”男人一时火大，突兀的打断我的话。
“轰。”我只觉得耳膜一阵轰鸣，大脑一片空白。脑筋像断掉一节，正好卡断了我的思路。我呆呆的望着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想说点什么又想不起要说什么，结果就只是虚着张了张嘴巴。
男人心下一番悔恨和心疼，见状想过来把我搂在怀里，却被我一个激灵挣扎的推掉了。
“是，我不知好歹我没志气我天生贱骨头行了吧······所以你也别再可怜我了。就像以前一样，你突然走掉就好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别再回来了。我不可怜······也，也不要你们可怜！”我尽量做着深呼吸止着颤抖，但说到后头眼泪还是委屈的在眼眶儿打着转儿，语不成句，嗓子眼儿堵得慌。
不是说没有感动的，看到这间房的时候，我差点就认为我真的可以只依赖着他过一生一世了。听到他的求婚，我甚至还有一霎时的恍惚。做他的新娘，他的妻子，他的太太，给他生孩子，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曾经的曾经我梦想过好多次，他向我求婚，我再骄傲的把手递给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这些现在看来却像是个笑话。一个谈不上将来的人，没有未来还一心沉醉在和别人的山盟海誓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时间都没了，哪里还有资格和你携手到老呢？
颤抖止不住，反而气是越出越急，到后来竟然一个劲的抽泣起来，眼泪也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丫头，是在怨我当时没能在你身边么？”男人柔柔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怜惜，温柔的俯过身硬将我拉在他怀里，边伸出温热的手掌来抹掉我脸上挂满的泪珠。
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淡淡的体温，隔着他薄薄的毛衣袭上我的心头。上大学的那几年里，在我哭泣，无助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用这样一个宽广而温暖的怀抱让我得以依靠，给我安慰。此刻男人身上那股特别的烟草味，还有浅浅的刮胡水的薄荷味，带了安神的作用让我缓缓地平静下来。
秦安阳，为何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可以决绝的消失掉，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去承受，去哭泣？
“我能怨你什么呢？”我吸了吸鼻子，挣脱出来抬头看进他清澈的眼眸，轻轻的说：“你是怎么了？这么不潇洒。曾经爱过的女人要死了，回来向她表示一下最后的慷慨么？还是要做给现任女友看看你有多么的善良，可以不计前嫌······”
“啪！”意料当中的一记清脆耳光扇的我耳中轰轰作响。
“你这丫头怎么可以故意来气我呢？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的么？你都感觉不到的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一直都那么不爽快，你······唉！”男人使劲叹口气，话说了半截就硬生生的止住不说了。
我们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要一直不分开。不是么？
我们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要一直不分开。不是么？
曾经的我们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要一直不分开。
不，是时间要让你比我先走一步，我累了，而你又走的太快，我追不上你，我拼了命进去还是追不上。然后我放弃了，我仅仅是累到放弃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我慢掉的那一拍，输给了时间。
心太累了，所以它决定停下来了。不是我不体谅你的难过，是因为我不值得你去难过。
女人摊开手掌，那里蜿蜒着纠结的曲线。视线模糊了，掌心被水渍打湿了，我合拢手掌，又摊开。合拢又摊开。合拢又摊开。
是谁曾经告诉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就握紧手掌吧，把心蜷缩成一个小拳头，把你爱着那人的感情严严的保护在里面。觉得快乐的时候，就摊开手掌吧，让心舒展开来，装载更多你爱他的感情。
“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没说的我也知道。真的，我们不是都分开了么？没事，就当我欠你一个耳光。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不用为了我搭进自己。”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他笑，想着措辞说：“不管你又回来是出于什么想法，我累了，我不想再爱了，也不想再四下游荡居无定所。”
“芙伊······”
“阳阳。”我打断他的话，“我是个孤儿，把我养大的妈妈只是我的养母，况且，我读大学时她就去世了。我没告诉过你，是因为我不想因此而让你同情我，看来我错了。你还是同情我了，不过是换了一个理由······
我能住在这里么？或许有一天我会让你带我去个地方，不太远，也不会打扰你很久，在离开之前，想安安静静的过一阵子。”
男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女人倦怠的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他伸手过来，她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伸出在半空的手滞住了，良久他收了回去。
终是没说什么。
那一刻他眼神里闪动的是什么？是愧疚？是痛苦？是怜惜？是不甘？是同情？是不忍？或许还有一点点的眷恋？兀的想笑，又觉得乏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我就住下了，你先走吧，我累了。”
女人下意识摸了摸左脸脸颊，那天的那个耳光的温度似乎还疼留在脸上，不疼了已经。伤过后才知温存，你未了的伤疤开出了鲜花。
芙伊笑了笑躺倒在沙发里，不禁又有点犯起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烟雨思微微(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