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录——清颂篇》名曰西山

2、王府儿啼

　　“存勉。”皇上领着太子，步入偏殿，坐定，对着大殿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喊道。
　　只见一个穿蟒袍的的王爷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站在前头：“皇兄。”皇帝颔首，扯过一旁发愣的太子，指着底下的弟弟：“庆祐，这是你的嫡皇叔，朕的亲弟弟。”皇上将嫡亲二字咬的很重很重，似乎要告诉儿子什么一般。
　　太子点头，要给王爷作揖行礼，吓得王爷赶忙跪下。
　　皇上便有些不悦:“这里又没有旁的人了，庆祐是你的亲侄儿，给你行个礼又怎么的？让他拜罢，左右这也是朕欠了你的。”王爷这才战战兢兢的受了侄子一拜。
　　先帝只有这两个儿子是嫡出的，但太后生皇帝时只是个贵嫔，生这位固宪祐忠亲王时却是中宫了，一个是庶子变嫡子，一个是生而为嫡，孰贵孰贱谁都知道。只是先帝走时，亲王才六岁，皇上才得以继承大统。现在说一句欠他的，也不为过。
　　“朕的憾事，便是你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一个儿子。”皇上叫身旁的太监给弟弟搬了一个青绸宝莲墩子来坐，“你膝下，也止得禗慜和禗慧这两个女儿吧。”
　　“臣弟的王妃，近日也要生产了。”说到府中的妻子，王爷不免得嘴角上扬。
　　皇上扫了殿中一眼，叹了口气：“忠宗一脉，嫡嗣凄凉，这要是个男胎最好不过了。今日是祈谷日，你这孩子若是生在这几日，也是个有福气的。”
　　又吃了一会子茶，皇上假托回宫料理政务，便让王爷回去了，还差了两个御医稳婆随他去了王府。
　　晌午，王爷便回到了府中，这一家子的人坐在一块儿吃饭，好不热闹。佑宁公主也抱着儿子来了：“进哥儿，你说婶母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是弟弟！”小小的孩子笑得很灿烂，像年画里的胖娃娃似的。
　　正欲夸这孩子呢，王妃的肚子却赶热闹似的痛了起来，于是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幸好一切早早安排下了，稳婆也都在偏房准备着，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府里人来人往地，王妃的呼痛声着实吓着了进哥儿，孩子闹个不停。“啊呀，是个哥儿，是个王子啊！”里面报喜。
　　德昌二十五年四月初三申时一刻，固宪祐忠亲王妃顺利诞下一子，是继皇太子之后忠宗一脉的第二个嫡胤，身份极其贵重。
　　皇上在宫中听见这个喜讯，也是兴奋的不得了，立马坐了轿辇过来，什么规矩都不去顾了，抱着侄子一个劲儿地夸赞，直说这孩子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富贵天然。
　　“皇上。存勉的儿子是嫡长子，又在祈谷日出生。”佑宁公主抱着进哥儿凑了上来，“这孩子怕是有些来历，您给赐个名字吧。”
　　皇上恰好有此意，思索片刻，开了金口：“就叫庆丘吧。丘者，田垄也；田者，社稷也。这孩子是忠宗一脉的嫡系，也算是江山社稷多一个后了。”
　　“丘，倒是个好名字。圣人孔子，名字也是个丘呢。”佑宁公主逗着怀里的儿子。
　　其实名字也是个代号罢了，真正的命运，还是要靠这个小小孩儿自己去挣。
　　宫中十八皇子还染着风寒，皇上也不好久留，哄了皇侄半会儿，就要离去。走到门槛处，顿了一下，抚着那鎏金铜首门环悠悠开口：“洗三礼朕抽不了空，这宫里庆祹还病着呢，朕会派秦川送来贺礼。但庆丘到底金贵些，他的满月礼和周岁礼还是在紫宸殿办吧。”
　　这是个天大的殊荣了，王爷大喜，忙跪下谢了恩。
　　过了几日，到了小王子的洗三礼。这孩子是王爷年过而立才得到的嫡长子，自然尊贵，府里上下是没有人敢怠慢的。这不，晨光熹微时，孩子醒了，乳母保姆们很是伶俐，给孩子换了一身鹅黄色缂丝盘螭云锦衣裳，又裹在石青色八宝银线团福纹的锦被里头。小王子脸色红润，生得白白胖胖，让人见了欢喜。
　　皇上御封了小庆丘世子之后，洗三礼便开始了。
　　太后特地派了嬷嬷，将太子十四年前洗三用的红雕漆盆送来，里面倒满了长流水。太后身边的嬷嬷抱着小庆丘，做这恭洗人。
　　来得宗亲们按着次序给世子添了盆，“添盆”后，嬷嬷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着：“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又脱去了孩子的襁褓衣裳，将他放到盆里去洗一洗，孩子碰到水就“哇”地哭出来，嬷嬷堆出一脸的笑：“恭喜王爷王妃，哭声洪亮是吉祥响盆呢。”
　　嬷嬷沾上一些水，拍洗婴儿：“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小世子很快的止住了哭声，笑吟吟看着在场的人，嬷嬷将他抱出来，用锦被裹好梳洗一番，口中振振有词：“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佑宁公主递来一捆葱，交到王爷面前，王爷拿起蘸蘸水，轻轻地打了孩子三下：“一打聪明，二大机灵，三打万事俱成。”打完，就叫人将葱丢过了房顶。嬷嬷又先后用秤砣、锁头、元宝、镜子在世子身上比划一阵。
　　最后，众人对供奉的佛像和祖宗拜了三拜，才算礼成。
　　小小的孩子被这样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行，早早就睡下了。王爷和王妃就坐在内厅清点贺礼，一搭一搭地聊着体己话。
　　“庆丘平安出生，你的苦日子也是到头了。”
　　“可不是。”王妃用帕子抹掉眼泪，“这些年总是被别人笑话，说我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又独占着你不放，摆明就是要断了你的后。”
　　“这下旁人不敢再嚼舌根了，咱们是生的出儿子的。”王爷看了看身旁睡得很酣的大宝贝，欣慰的笑笑。月上，风起，吹过庭院，惊落了三四朵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