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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玉似鳞 ...

  •   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行的话我抱着你看。”唐禹丞脱口而出,在说出后才意识到他竟让姑娘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围着的人群爆发出响亮的掌声和欢呼声,似乎演到了精彩的地方。

      只见那姑娘指了指他的脖子,把脸扭到一边。她没带兜帽,脸上什么表情唐禹丞看的一清二楚。

      这姑娘可能以前没少被她爹架在脖子上骑过,面色平和,心气平稳,就是两手抓着唐禹丞的头发不肯松开。唐禹丞怕她摔下来,两只手在姑娘两小腿上虚握着,似是在犹豫该抓哪里。犹豫了片刻,唐禹丞小心的握住姑娘的裤子,害怕碰到她的小腿。

      “你看的到吗?”姑娘问。

      “他那点把戏我看了几百遍都会背了。话说,你非要把我头发揪乱吗?”

      “我可能是习惯这样做。”

      习惯,真是万能借口。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姑娘入神得看屠蛮子的傀儡戏,唐禹丞战战兢兢的把自己当成一根柱子。

      他突然忍不住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父女吗?”

      话是如此,从来都是爹爹把孩子架在脖子上玩耍。再转念一想,唐禹丞的“抱”似乎也更倾向于爹爹抱孩子的那种“抱”。

      “你……”姑娘抓着头发的手一用力,把唐禹丞头发抓断好几根,

      “把我放下来。”

      她的脚在唐禹丞胸前乱踢。

      “你想疼死我。不放。”

      姑娘不敢乱动,两手在唐禹丞头上乱摸一通。任那姑娘如何刁难,唐禹丞两手不敢腾出来去制止。有那么一瞬,唐禹丞竟觉得这姑娘是被挑衅了在报复他。

      屠蛮子摊前人头攒动,时不时爆起一阵欢呼。那姑娘算是刁难累了,又乖乖的看起戏来。唐禹丞偶尔调侃她重,却再没激起多大的浪花。

      “看的人真多,都围到街对面了。”

      屠蛮子演罢将要收摊时还有一堆人聚在那里意犹未尽。蛮子边向观客道谢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唐禹丞。

      “啊?”唐禹丞抬头看姑娘,“你看错了吧!围的人连街中央都没到,怎么可能到对面了?”

      “是……是我看错了,你放我下来吧。”

      唐禹丞蹲下让她下来,刚要再起身时突然觉得后颈一凉。“护身符吗?”随着姑娘手向后移动,一个精致的香囊贴到唐禹丞的喉结上。

      唐禹丞双手把它摘了下来,打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片白色的东西展示给姑娘看:“算是。”他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脚,竟兀自讲起了那白东西的故事。

      “听我爹说七月半那天产婆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天,结果我娘愣是生不出来。他在院子里从白等到黑等的焦头烂额,结果到了晚上竟遇上了鬼借道,他说那些鬼声势浩大的从院子里穿过,快的让他来不及害怕,末了竟有一片白玉躺在地上,随后他就听见产婆大喊‘生了!生了!’。是不是很荒唐?”唐禹丞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爹特地叮嘱我娘做了个香囊让我带着做护身符。”

      “鬼送的玉,不怕是邪物?”那片白玉躺在姑娘手里,薄薄的边缘白的略微透明。“我总觉得,它更像鳞片。”
      “哪有这么大的鳞片?”

      “一面光滑一面有细细的规则的纹理,哪有这样的玉。”

      姑娘摸了摸又把它递给了唐禹丞,“那个大汉好像在找你。”

      唐禹丞看到屠蛮子背着箱子四处张望,两手叉腰似乎正压着即将窜出来的怒火。“我这时要凭空出现他保准把我杀了,还是直接走捷径回破庙吧。”

      “破庙?”

      “那庙好像是和你一起出现的。说来也怪,可能是供奉的那位神仙显灵了,任淹城多热那破庙比外面都凉快许多。”

      他边走边整理被揉乱的头发。

      “那破庙里应该住了不少人吧。”

      “就我和蛮子。”

      “没准就是我这个神仙显灵了。”姑娘手拢在袖子里,刚说了这句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话说回来,今晚有很多人上山,是出事了吗?”

      “不瞒你说,在山路一边的草丛里死了两个人,听蛮子说可能是烧死的。话说初五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唐禹丞摸了摸下巴:“就是昨晚。”

      “眼前漆黑一片,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

      “无事。”

      姑娘在前,唐禹丞在后。漆黑的巷子里,只有看到头发才知道那姑娘还在身边。

      二人一起向北走,窄长的巷子三言两语间就到了尽头。唐禹丞心里颇有“路逢倾心万丈短”之感。

      唐禹丞两步出了巷子,并没立刻离开,转过身来对姑娘说:“我,想带你出去。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吧……”断断续续的说完后面的话,唐禹丞觉得脸发烫。幸好看不见她的反应。

      姑娘站在巷子口,抬起手在空气中摸来摸去。刚好能摸到脸。

      看到唐禹丞走远了,姑娘心里腾升起数种莫名的情感。

      迷惘。恐惧。欢喜。不舍。

      一步步向南走去,巷壁上的黑色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她向南移去。忽而一阵阴风吹来,巷壁上的烟痕又聚拢成黑色的人形。

      周身凝出冰锥齐刷刷的向黑烟人刺去,毫不留情。

      一开始黑烟人被刺出几十个窟窿,后来随着姑娘攻势的加大,被冰锥刺中黑烟人竟毫发无伤。

      那东西的胳膊伸长变细变成黑鞭子,伴着刺耳尖锐的鸣叫向姑娘袭来,挥舞出的狰风把她的斗篷从身上击落。几道风刃落到了她身上把裙子破了好几道口子。

      见势不妙,冰锥做掩护,姑娘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精巧的匕首向黑烟人刺去。巷子阴暗,匕首刃露寒光。

      一招,两招,三招……四十七招……疲惫和疼痛并行,不敢懈怠,招与招之间不留缝隙……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七十。黑烟人最终伴着刺耳骇人的尖叫声向巷子两边消散。

      巷壁完全变成黑色的了。

      不停的喘着气,一步步走到了巷子南头,倚墙坐在巷口,双手抱着腿把自己缩作小小的一团,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心里突然有了委屈感。

      被风刃击到的地方不仅衣服破了,而且

      伤了皮肉。幸好不深,只渗出一点血珠。

      第一次只是一团黑烟,毫无攻击性。第二次聚成了人形,但很容易驱散。第三次聚成的人形攻击防御都增进了不是一点。第四次……

      以黑烟人的成长速度,接下来要面对的,会多可怕?

      或许是唐禹丞给她带来了希望,又或许是她擅自让自己相信绝望总会过去。原本生活在地底,自从看了一次日出就爱上了太阳,哪怕自己会被灼伤也想拥抱它,从看到光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厌恶自己的过往、厌恶黑暗。

      在这个无形的牢笼里困了四天,她恐惧的源头或许就是无知。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对身处何地一无所知,对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无所知。

      如果她有过去,那过去的她是否见过唐禹丞。

      那人的眉眼笑起来真好看,真熟悉。

      街道上唐禹丞口中的大汉早已消失不见。也应该回去了。

      身上的伤口丝丝的疼,连绵不绝。她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感了。这黑烟人可是真会挑时间,都不给她一点捂脸欢喜的时间。

      破庙。

      “你怎么先回来了?让老子一顿好找。”屠蛮子卸下箱子,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唐禹丞:“怎么看你不太高兴。”

      唐禹丞倚着神像坐在供桌上侧脸对着屠蛮子一言不发。

      “魔怔了?”

      “蛮子你相信前世吗?”

      信!老子都跟你几百年了!

      屠蛮子心里把他骂了一遭后嘴上说:“那你是让前世的仇人盯上了还是让旧相好缠上了?”他刻意加重了“旧相好”的语气。

      “就是问问您,怎么听您说的跟您想杀我似的。”唐禹丞从供桌上跳下来。“跟你坦白,城西有道诡异的巷子。”

      “我见城西除了铺子就是墙,半道巷子也没见过。”

      “初五晚上我在城西发现了那道巷子,还遇到了……邪灵。最邪门的是有个东西拍了我一下那邪灵就退去了。等我回过神来就看到地上有个将烧尽的傀儡,那傀儡应该是你做的,但它有瞳仁。”唐禹丞边说边看屠蛮子的反应。他右手摸着下巴两眼一弯:“谁知是不是旧相好?倒真有位姑娘,神通广大就是技术有点差。”

      这个动作,略显轻浮,但任几个姑娘看到都得看的入迷。

      屠蛮子心想:看他那表情,十之八九是他旧相好了。竟真让穹瑗猜对了?

      “明晚你带我去看看。”

      明天七月初七,屠蛮子自然不会留意这种节日,但刚说到“明晚”他竟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略沉重的七夕。

      不管唐禹丞说的巷子里的那位姑娘是不是连清。他屠蛮子都算是违背了当初对连江的承诺。

      “那个傀儡,是我做的。”

      到了此时,没必要再隐瞒了。不知接下来的八天是否还会有精彩的事发生。这个猴子,在人间玩了七百多年该消停了。

      “它怎么会凭空出现?”

      “它一直跟着你,是个替死鬼。”

      “替死鬼?难怪那个傀儡被烧成了灰烬。那,它们也是吗?”唐禹丞指着庙里一具女傀儡和两具与唐禹丞面貌相似的傀儡。

      “目无瞳仁,只是普通傀儡。”屠蛮子走到傀儡那里把女傀儡抱起来到唐禹丞面前:“你看这脸可熟悉?”

      “时常梦到,岂会生疏?等等,巷子里的姑娘和它很像。只是,”唐禹丞食指在眉心从上到下划了一下:“她眉间有一道红,不知是疤还是化的妆。”

      屠蛮子心一惊险些将傀儡掉在地上。“她可还有些其他特别的地方?”

      “皮肤头发都极白,看着又矮又瘦。”他用手在锁骨前比划姑娘的身高。

      “蛮子你认识她?”

      “没见过。”

      “却说那姑娘虽看着厉害,她出不了巷子,就像有道墙将她困在其中。”

      “那巷子一边通向城西街道,另一边通向哪里?”

      “草丛,不远处就是我们回庙的山路。蛮子我想不通,为什么在淹城一定要昼伏夜出?我们刚来淹城就再三的被叮嘱晚上不能在外露宿,你说是不是有鬼作祟?”

      “你是怎么遇上邪灵的?”

      “我刚发现巷子时心觉巷子有异就打算挤着人群回来,谁知刚转身眼前一黑街道成了巷子,再一转身巷子里是一片猩红,然后我就闻到了烧焦的恶臭,听到有东西在哀嚎,我被火烧的将要失去意识时就被傀儡拍醒了,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如初。”

      “你怎么又有胆进的巷子?”

      “我刚走入人潮手就被什么东西抓住,我被拽到了巷子里,又被动的向深处走,巷内极寒,在看到那个簪子时我才停了下来。”唐禹丞从怀里掏出簪子给屠蛮子看,“你见过它吗?”

      “没有。”

      “可我看你那晚很在意它啊。”唐禹丞把簪子抛在空中又用手接住,如此反复竟不怕被簪子扎了手。“蛮子,我都向你坦白了,你也说说你的故事吧。”
      “无可奉告!”屠蛮子留下这句话转身出庙,剩他唐禹丞一人在那玩簪子。“有些事,日后你会知道的。”

      天界,结缘殿。

      殿里的童子都被派去系头发了,月老只得自己向书案边堆放一摞摞的空书册,每搬一摞就得捶捶腰来明示自己的老人身份。

      又得渡河灯,又得记录生辰八字。他月老好歹是神君阶位的,凭什么那个司鉴能逍遥快活,自己就只能对灯空望。

      昨天的那些还没处理完,一会又得来一堆。这样一日复一日的结缘让月老没多少时间到自己内殿里休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司鉴神君没事就来掺和掺和帮帮忙,现在可好,好几百天了,连根他的头发都没见过。

      手脚麻利了点,难得有了一丝空隙,趁着“催命钟”没响,月老心血来潮踏入内殿看看。内殿一如过往一样整洁,两盏荷花灯摆在书案上。过去了近一庚的时间,荷花灯的花纸颜色已变得发白,上面写的字变得模糊难认,竹条脆的用手一碰就可能烂掉。他用法力对河灯进行加持,将河灯维持在了一个将烂未烂的状态。若没记错,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两盏河灯。

      第一次见时,这两盏精致崭新;第二次见时,犹如将颓的荷花。无论那灯怎样的腐去,曾在灯里躺着的两撮头发一如昨日。

      那两撮头发被许多撮黑发扎在一起,活像一条多节的虫子。

      从他担任月老以来,头一次见一个人竟与这么多人八字相符,姻缘投机。尽管心有疑惑,作为最公正的结缘人,他遵守了月老的职责。

      “当!当!当!”

      这催月老命的声音!

      新的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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