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意，娇龙无情》慎安

21、幽静有忆

　　“熟记《清心经》于修习、练功大有裨益。一庚的时间，把卷一和卷二背下来，背完找我检查。”

　　“有东西来了。”连清支着脑袋偷瞥窗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徘徊。

　　“你先读着，我去去便回。”说完连江起身离去。

　　《清心经》共五卷，密密麻麻的满是字，整本书比墙还厚。把前两卷背给父亲……怕是没五个月背不完。一庚背完前两卷……太抬举她了。

　　连清趴在经书上发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脚步声，不是父亲，是长生。

　　“来的是什么东西？”知道来的是长生，连清没有立刻端坐起来假装认真读书，一见长生一手一盘点心她顿时来了精神。“这么多！”

　　“地界狐狸精。”长生把五盘点心都摆在连清面前。“知道你嘴馋，我就拾倒麻利了点赶紧给你送来了。”

　　“谢谢长生。”连清毫不客气的抓起两块点心塞到嘴里。“阿爹教吗？”

　　“大人他当然不惜教狐狸精。可那狐狸精死缠烂打的缠着大人不肯离去，念在他有几分天资，大人就把他留下了。”长生打了个呵欠。“天不早我去休息了，有事摇铃。”

　　“这就走了？”

　　连清看着长生把门带上，心里空落了许多。她趴在窗户里努力往外看，外面黑咕隆咚的，半点狐狸精的影子也看不见。不知怎的，她对那狐狸精充满了好奇，竟片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或许是存有会被“狐狸精”听到的侥幸心理，又或许只想发泄一下，连清用最大的嗓门对黑夜喊出“狐狸精”三字，一连喊了十多遍才停止。

　　反正没人听得到。

　　连清才不相信长生的鬼话：父亲出门落锁，来的只能是天界的家伙。

　　…………

　　现在连江没有别的愿望——不奢求千年，只要能再多活三十五年就行。

　　不教她刀剑，只让她整日在经书中蹉跎岁月，那种拘禁式的保护不是长久之计。如他设想过的，连清果然会反抗，只是那反抗来的太快了。

　　或许就是坤黎那颗石子激起了连清的一潭死水。当年连清边哭边说自己不娇惯，不想被天界的神仙笑话，更不想诸神仙“捧一个踩一个”时被踩的那个是她。

　　他记得从出生起连清就不爱哭，上一次哭的那么厉害的时候……真是痛苦的回忆。

　　看目前的情形，不出五年他就可以回去了。三十年，足够好好的为清儿准备生辰宴了。

　　一想到连清，连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这时有人撩帐进来了。

　　来人眼角一颗痣。“您不必紧张，等赢了也不急。”

　　怎样才能让父亲相信她绝不会与天界神仙有半点交集？

　　李四一提到留国她就觉得那尸体可能与望舒神女有关。天界神仙……自然要回避了。以前在青垣山，什么姐妹司鉴神女，她能避就避。

　　随便甩烂摊子确实不道德，然而她隐姓埋名出来乱逛已经违背父亲的意愿了，再招惹是非的话……

　　这里的很多花草游若都没见过，她摘下一朵和她手掌一般大小的花，它已经是最小的了，轻轻的嗅了嗅。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萦绕在游若心头，她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模糊时总看见有团东西站在她对面，清晰时眼前什么也没有。她把花扔掉，用力的搓揉双眼，那种感觉却难消去。

　　幻觉，只能是幻觉。

　　游若摸索着走到窄缝前。她侧着身子穿过窄缝，眼前豁然开朗，强烈的阳光照来她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并赶紧穿上了斗篷。再睁开眼时那时清时浊的感觉消失了。

　　那幻觉的时效意外的短暂。游若长舒了一口气。

　　李四把三具尸都“请”出来了。他又化回了李四的样子，无奈的坐在地上看着三人。

　　留国女似死未死，两姐妹都已凉透。

　　魂魄不会识错他们的肉身，两姐妹指明要让游若他们把留国女挖出来，她们与留国女应该有某种紧密的联系。

　　留国女是真的被埋了三百余年还是有人故意将她打扮成这样？想来要解决这破事，还得从流岚公主的过往入手。

　　但望舒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

　　李四又打退堂鼓了。

　　大家都不是人，没有疲惫困倦之说。昨夜望舒来后连清没挨多久就又乖乖去睡觉了，剩下的那些当然吃喝聊天到天明。

　　连清睡得不好。反正她也习惯了。趁着太阳还没升高，她跑去向众人道早安。

　　“望舒姐姐早。”

　　两姐妹和司鉴连夜离开了，屠一穗上街去搜罗话本、画册了，屠自古去做饭了。望舒独坐在桌边，脸上竟少有的露出了难色。

　　她此次下界，去东海查看是次要，解决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是主要。

　　“早。”望舒勉强笑了一下，对连清摆了摆手。

　　“姐姐可还舒服？我的衣服……都有些小。”

　　“舒服，自然是舒服的不得了。这件裙子我借走了，改天我请织女给你做件新的。”

　　连清微微笑了一下。改天哪天？就是改天。

　　“姐姐平时那么忙，为什么还要养月昙啊？”

　　“那你说为什么自古他放着好好的阴官不当，非要跟着你爹去打仗？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我要让那些神仙知道我也是有雅趣的。我给你说个秘密。”望舒凑到连清耳边说：“自古他以前没少被你爹掰断手指。现在他见了连江大人还会下意识的缩手。”

　　“姐姐怎么知道？”

　　“坤四乱扣帽子，缩手的是他。”

　　望舒摆出说悄悄话的架势，结果她的声音五尺之外都能听到。一见屠自古来了，她咧着嘴对他摆了摆手，脑袋后的发带竟无风自动，像两条活鱼似的来回乱摇。

　　操控死物的法术被这样用的恐怕只有她望舒神女了。

　　“我怎知殿下他会骗我。再说战神他对手下可不是一般的严，你看你，当年多孔武有力啊，你看现在……”

　　见望舒露出羞涩的表情，两手来回搓捻裙子，发带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乱飘，连清咬住嘴唇忍笑离开了。“叔叔，我没睡够，回去补觉了。”

　　司鉴他们都离开了，连清怎能辜负了他们的初心。

　　“活了这么久，整日和花、兔子、海打交道，到最后也没多少雅趣，为人大大咧咧，厚脸皮赖在这里，吃饭吃的多，喜欢混吃混喝，喜欢借东西不还，嫦娥嫌我不矜持，我嫌嫦娥太娘们……我怕以后说不了了。”

　　“良马配好鞍。我去盛饭了。”

　　望舒瘪了瘪嘴。

　　她此次下界，去东海查看是次要，此事是次主要，解决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是主要。

　　该去流岚镇了。

　　姐姐的话，一定会支持他们，说不定她还会像屠一穗他们一样去起哄。

　　连清背倚在门上，心里来回思索“良马配好鞍”的意思。

　　懂不了。

　　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李四这人。他把三人都移到阴暗的角落里，施了迷障就逃之夭夭了。

　　镇子七十里外有山，从山顶俯身下看可见一幽谷。

　　李四从山顶下望看见许多奇怪的花，或许连花神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他纵身跃下幽谷，原以为是因为这谷不深才导致那些花草看上去比寻常花草长得茂，现在置身其间才发现它们竟然都已没过李四的腰。如果让花神见了她必然会惊掉下巴。

　　真是一方宝地。不知晚上这里会是怎样的景色。

　　屠自古端着汤不知该不该进去。屋里寂静无声，不知望舒她是离开了还是在……还能怎样呢？他不值得她那样。

　　他硬着头皮进去了。

　　竟然走了。

　　灵界灵界，没有天界的“让仙喘不过”气，没有地界的烟尘气，没有魔界的浊气，没有冥界的死气，没有煞界的邪气，真是六界无上的好地方。

　　通川连接魔地灵煞四界。才从地界逛完的坤黎拎着三大包地界特产三两步跳上一条空船。“灵界，船费先欠着。”

　　船夫早就和这个爱四处欠债的千面神仙打成了一片，听坤黎此言，他只是回了句“记下啦”。

　　“您这又要去拜访哪位大人？”

　　“听说最近连江大人赋闲在家，自然是去他府上叨扰一番。”

　　“这可近啊。不过小仙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送，您要吃了闭门羹我可不负责接啊。听说黑龙族长连深大人瞪瞪眼就能吓出你半条命来。”

　　船夫没划几下桨那船就行的飞快，没几句话坤黎就能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建筑了。

　　“殿下要拜师来即可，为何还要带这些？”连江单手接过三大包，那重量竟和屠自古耍过的大刀有的一比。

　　“师傅，这些是拜师礼，哪有空手求您教我的道理？”

　　“没有天赋的，送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教。点心留下，其他的都拿回去吧。”

　　“这……”

　　“那个蜘蛛仙喜欢。”

　　坤黎顺着连江的目光看去发现了正在打扫院子的六手女长生，再回过头来时连江一掌拍在他身上，他不经思考的出手防备，险些被连江击出三尺外。

　　“谁教你的？”

　　“兄长。师傅你能收我了？”坤黎揉了揉疼的快没了知觉的胳膊。

　　“我若再加重力道，你还能撑住？”连江把手拢在袖子里，看样子没有要再试探坤黎的意思。

　　“能！”说是这么说，坤黎知道再来一下他的胳膊一定会废掉。“师傅！”

　　“好好休息，明天日出黑脊崖，不准迟到。迟到一次，断一根手指。”

　　“师傅，什么时候可以出师？”

　　“打败我为止。”

　　这是不可能出师的意思吗？

　　“长生会为你安排一间屋子。这里虽不是军营，让我抓住你夜间闲逛，先断了你一根手指。这里不是天界，没人给你说情。明白？”

　　“徒弟明白。”

　　空屋很多，但长生偏给他安排了一间极其偏僻的。

　　连氏地界地广人稀，连江又专挑了极偏僻的地方居住，坤黎能进黑龙地界已是幸运，能找到连江的居所可真是幸运中的幸运。在灵界呆了九百多年，自己求师的成果如何不说，他成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天赋——连清从一个毫无基础的新手开始，用四百多年就达到了和他一般的水平。

　　这谷太静了，他八庚的事此时满满填在脑子里，这说来，那时可是他第一次见连清。

　　一眼误终身说不上，但就一眼连清的样子再难从脑里抹去。

　　当年叛军攻陷留国后，主帅大兴土木，大小城池一律改名重建，唯有茱萸镇只改了名字。听说是主帅贪恋流岚的美貌才留了她封地的一座镇子来纪念她。

　　流岚镇的茱萸酱远近闻名，那可是从三百年前就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