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肆幺尔

5、第五章

　　“韩又，麻烦你把我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妈，让她不要再来我家门口吠了！”

　　吵了一早上，韩母哪还有理智可言，猛一听知非骂她是狗，顿时火冒三丈，大步跨朝前想来抓人，“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黄溪个头高、力气大，一把抓住她的手甩开，身先士卒地挡在知家母女前，“你他妈还想打人？不分青红皂白，大早上跑人家门口撒泼，你还有理了？问问问，怎么不去问你儿子，来这儿显摆什么屁的优越感，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整个一泼妇德行，难怪教出韩又这种孬种怂货！”

　　“你，你……”韩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指着黄溪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哪来的小贱货，竟然敢骂我儿子……”

　　听到好友被骂，知非回击的话才到嘴边，黄溪就先她一步怼了回去：“呵，你又是哪来的老贱货、臭婆娘？我告诉你，要不是你骂街骂到知家大门口，就你儿子这种人渣，我他妈提一句都嫌脏了我的嘴。”

　　韩母彻底气疯了，不管不顾地再次冲上前，想要撕黄溪的嘴。

　　知非和知妈一左一右拦着不让她得逞。

　　拉扯间，韩母一时重心不稳，被反推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她又疼又委屈，再也不顾什么脸面不脸面，气急败坏地对着知非她们破口大骂，满嘴生殖器官，用词恶毒，言语粗鄙，说出来的话简直比大粪还恶臭。

　　从她口袋里砸出来的手机在地上响个没完没了，她也不管不看。

　　以前去韩又家，韩母给知非的印象可以用知书达理四个字来形容，如今亲眼看她上演歇斯底里的变脸术，知非忽然很庆幸没跟这种人成为婆媳。

　　而一旁的韩父看到妻子如此，臊得满脸通红，试着拉她起来，却被殃及池鱼骂了好多难听话。韩父没法，只得丢下她先去捡地上的手机，接通在旁边说了几句话后，复又折回来拉她。

　　这次态度比刚才强硬了好几倍，“别哭也别骂了，小又刚打电话来让你赶紧回去，别在人家门口闹了。分手的事，你回去他全告诉你。”

　　“闹？你说我闹，我是为了谁啊？这大清早的上这里挨骂受气，我为了谁？你们爷俩有没有良心？说我闹……”

　　“行了！”从来到现在，韩父第一次拿出了男子气概，生拉硬拽把人从地上提起来，“还嫌不够丢人，赶紧给我回家！”

　　“丢人？你嫌我丢人！韩凌波，你没有良心……”韩母开始调转枪口开喷自己丈夫。

　　韩父充耳不闻，硬拽着人离开了宿舍楼。

　　世界清净下来，知妈跟打了场硬仗似的，疲惫不堪，“没想到她内里是这种人，平时装成人模狗样，真难为她了。她说的话，你俩别放在心上。”

　　走在路上被恶狗吠了两句，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只有傻子才会记在心上。

　　可要放下难堪的事，忘记不值得的人，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忘记最好的办法是马上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其次是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到脚不沾地，挨着床就睡的状态，哪还有时间去伤春悲秋。而时间也确实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在之后忙忙碌碌的两年里，知非在不知不觉间拔出了韩又这根刺，彼此相忘江湖。

　　两年中，遵循东方不亮、西方亮的原则，情场失意的她在职场找回了场子。她不仅用辛苦赚来的钱还清了家里大部分欠款，还从公司普通小职员晋升为影视宣传组组长，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空降兵截胡，她今年甚至还能升任部门经理。

　　受此委屈之所以没有拍屁股走人，是因为公司及时良心发现给出了重赏——职级保持不变，但年薪、福利与部门经理齐平，如果能替公司拉来客户，还可以获得5%的绩效提成。

　　傻子才会跟钱过不去，她当即撕毁了打印好的辞职报告，继续留在PALY营销卖命。

　　“《惊涛》的宣传方案，演员那边怎么说？”小组例会上，完成复盘后，知非开始问新项目的进展。

　　负责与媒体、艺人对接的苏沫看了眼自己的电脑，“两位主演都给答复了，赵可会全力配合宣传。可是歌尧那边，不愿意配合。他们工作室的司航直接说他们没有必须协助宣传的义务，看在导演的面子上，他们可以帮忙发几条宣传微博，但其他活动概不参与。”

　　“什么叫没有协助宣传的义务？他可是男主啊。”天天埋头写文案的居然同学不懂了，“《惊涛》没加完特效的绿幕版我们都看过吧，故事可是围绕着他那个角色展开，全片占了一半以上的戏份，他怎么一点都不重视？这都是签了合约的事，白纸黑字写着，他怎么就没有义务配合宣传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饭圈十级学者周若眨眨眼，有意卖关子。

　　居然诚心请教：“你说，愿闻其详。”

　　周若说前看了眼知非，见她也好奇，便放心大胆地科普起来，“你们也知道吧，《惊涛》是吴导回归华语电影的野心之作，还没开拍，很多人就盯着这块肥肉了。吴导钦定歌尧演男主后，竞争更是直接白热化，多少女明星挤破了脑袋想争女主跟歌尧吵CP。赵可也不例外，现在去百度搜还能找到几十页她争女主的通稿呢……”

　　“大姐，能不能直接说重点？长话短说很难吗？”居然打断她。

　　“我这不是怕你们不了解前因后果，听起来费劲嘛。”周若斜觑他一眼，“你要长话短说，那就是赵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拿下了女主这个角色，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官宣她竟然从二番女一变成了一番女主，番位直接压了歌尧一头。虽说她是大前辈，但无论是人气还是奖项，她哪有资格压歌尧。当时歌尧的粉丝摇篮姐姐为这事还跟片方撕番位撕上了热搜，说片方如果不改回番位，她们将不配合电影任何宣传，一切相关活动皆不参与，任何通稿都不认。粉丝跟片方撕这么难看，背后肯定有团队授意，所以歌尧不配合宣传也正常。”

　　听她颠三倒四说完，知非心凉了半截。

　　这么多年来，她们家一直住在一中的教职工宿舍，但由于学校扩建，这个家明年初就要被拆除。

　　这意味着她必须在今年年底给父母找一个新家。

　　国庆回家看房，逛遍整个县城的楼盘后，她看中了表哥他们小区一套精装修的四室一厅。楼层不算太高的电梯房，很方便知爸坐轮椅出进。格局、通风什么都很好，就是价格有点贵。她算了下，按照公司给的承诺，她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只要《惊涛》的票房达到片方预期的15亿及以上，她就能拿到公司奖励的10万绩效奖金！这笔钱加上攒下的工资，勉强够她凑齐首付......

　　可是现在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不配合，粉丝也不买账，宣传没开始就先自断一臂，加上电影又没达到召唤自来水的水准，不忽悠观众走进电影院，她拿头去凑首付？

　　真愁，愁到秃头！

　　怕打击到小年轻们的积极性，她不得不打断吃瓜群众的讨论，开始睁眼说瞎话：“你们仨瓜私下再吃，先说正事。歌尧不配合这事，我们作为外包出面协调不合适，所以苏沫你还是联系一下片方，让他们再去想想办法。最后看片方怎么说，如果还是老样子，那我们得换个营销方案，少贴演员多讲点服化道，多宣传制作班底，尽量往口碑营销的方向靠。”

　　看大家没什么异议，她松了口气，看了眼手表，说：“这个点也快下班了，方案我们回头再碰。最近大家加班都挺累，今天就先回去吧，好好过个周末。”

　　散完会，知非感觉头都疼了。

　　人人都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以前只当是大龄女人的自怨自嘲，等真走到这一步，她才意识到此言不虚。以前为了赶方案熬通宵，回头只要大睡一场就能满血复活。现在稍微熬点夜，第二天就精神不济，而且铁定熊猫眼，还是涂超多层遮瑕才勉强能遮住那种。岁月不饶人，想想都心痛。

　　她把笔记本电脑搁回工位，打算去趟茶水间，手机却响了。

　　“喂，张垠哥，怎么了？”

　　“下班来我家一趟，阿姨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你可以顺道顺道给我送家里去吗？”

　　“我看黄溪你们俩是真把我当苦劳力了，换平时吧，我也就大发慈悲给你送了，可今天不行！”张垠解释原因，“医院临时通知要我去德国参加一个研讨会，晚上十点的飞机，我一会儿就得去机场跟同事汇合。你赶紧来把东西拿了，都是些吃的，可放不到我回来。”

　　在经过小区保安层层询问又做了详细登记后，知非敲开了张垠家的门。

　　时间紧急，两人没像平时那样插科打诨，张垠开门见山，从厨房抱出一个半大不小的纸箱，“原本打算今天下班给你送过去，现在你只能自食其力了。东西有点小重，你不忙的话可以等一下，我去机场顺道捎你一程。”

　　知非点头同意，笑的很真诚：“好不容易回趟家，还得帮我带这么大一累赘，谢了哈。”

　　“算你还有点良心。”张垠戳了下她的脑袋瓜，自顾自往房间走，“我再去收拾点东西，你自己待会儿。”

　　张垠住的公寓装修是北欧风，简洁大气之余，价格也相当的寸土寸金。每次来他家，知非都不得不感慨，人比人真的气死人。同样是在P市打拼，张垠都靠自己能力在大城市买上豪宅了，她却连在老家买套房的首付都凑不起……

　　正计算着要不吃不喝奋斗多少年才能买得起同样的公寓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惊得她浑身一哆嗦。

　　张垠从房间匆匆跑出来，看着显示屏上的人，面露惊讶。

　　门被打开后，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身全黑，黑衣黑裤黑帽黑口罩，活像要去抢劫。由于鸭舌帽压得过低，知非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没来由觉得他的身形有点熟悉。

　　来人没跟张垠打招呼，顺手将手上的红酒礼袋搁在鞋柜上，然后鞋都没换就径直往客厅走，边走边扯下帽子随意扔在沙发上。

　　整套动作像回自己家一般流畅自然。

　　他走过知非身边，没给半个眼神。

　　知非的问好卡在喉咙口，意识到自己被人当做空气完全忽略掉了！

　　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她回头看张垠，眼神问他：“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没礼貌的朋友？”

　　张垠压根没看她，站在原地盯着不速之客的背影若有所思，表情看上去还有点惆怅？

　　知非十分懵逼地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男人抓着被鸭舌帽压得过分服帖的黑发不紧不慢地在沙发上坐下，很不耐烦地扯掉脸上的口罩，然后慢慢抬起头……

　　微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好看到让人嫉妒的眉眼。
　　这张脸的主人……
　　不是歌尧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