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不良》鹿引

35、大忌

　　“怎么，不过是帮点小忙，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明紫丹自诩性情，见不得旁人在眼皮底下交头接耳。

　　许菲莹忙道：“事关洛姑娘，玉珠不知当不当禀，这才悄然说与我听，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原来，墨怀音在街上闹腾的时候宣王府郡主明紫丹、许菲莹、陈媛茵并户部尚书府的嫡女薛文柔正在满香楼用茶，她们所处的吉祥间在大街一侧，只稍探头便是梅子坊门前。

　　见墨怀音因偷吃梅子受老板刁难，许菲莹于心不忍，便让玉珠前去帮忙，然而没想到被洛澜捷足一步。

　　“怎么哪哪都有她？”明紫丹一脸不悦。

　　洛澜统共也就露过两次脸，一次是除夕宴，一次是开荒祭礼，按理说，她与明紫丹无真正意义上的交集，这梁子却是结下了。

　　明紫丹对洛澜不满久矣，容颜只是其次。明紫丹本身生得艳丽，举手投足端雅大方，又是祁镶国唯一的郡主，自有傲人的资本，也就不必去嫉妒一个空有其表的孤女。
　　她只是对洛澜久据谈资之首一事不满。不过是仗着死人的恩泽，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也就工部那些榆木脑袋会被她哄得团团转。

　　陈媛茵嘴角含酸，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郡主说得极是，不过是一个孤女，整得跟孤魂一样，整天阴魂不散。”

　　许菲莹眼眸微闪：“洛姑娘既肯慷慨解囊，想必是个心善的，现已是正午，日头晒得厉害，不若把人叫上来，也好把从前的误会解开。”

　　“什么误会？”明紫丹拧着眉。

　　许菲莹把桃源镇一事道来，陈媛茵嫌她说得浅薄，添油加醋一番，非得把她简朴的装束说成心机叵测。

　　明紫丹听了，如噎苍蝇：“既如此便把人叫上来，我倒要问一问，这鼎鼎大名的洛姑娘既喜作寒酸打扮，不知身上的绫罗绸缎穿得可否舒坦？”

　　垂首而立的玉珠一脸踟蹰：“只怕……只怕不方便……”
　　明紫丹冷声道：“怎么，我堂堂郡主邀她前来她还不方便？”

　　玉珠暗看了许菲莹一眼，解释道：“刚刚洛姑娘欲帮墨三姑娘付梅子钱，只没想到身上的银子不够，遂让丫鬟把甄世子与墨世子请来，墨世子感念洛姑娘的善心，已邀她一同用膳。”

　　众人脸色各异，玉珠这话真真戳到了明紫丹的心肺，明紫丹心悦墨世子乃世家姑娘知而不宣的桃花事。

　　薛文柔淡淡地看了玉珠半晌，笑道：“不知墨三姑娘欠了多少梅子钱？”

　　玉珠垂着头：“说是欠了十两。”
　　陈媛茵一脸讥讽：“区区十两也拿不出来，竟也好意思踏入霓裳楼。”

　　“回陈姑娘，洛姑娘不仅入了霓裳楼，出来的时候丫鬟手里还捧着您前不久看上的天蚕丝，瞧着着实不像缺银子的……”

　　“玉珠。”许菲莹突然打断：“不可多嘴。”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她的柔声打断其实没多大作用，不过是为了突显自个儿的良善，薛文柔问得颇具意味：“如今她们在哪间雅间？”

　　满香楼是陵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墨世韫等人若是要用膳，此处无疑。

　　玉珠才张嘴，许菲莹便道：“若要知道墨世子等人在哪间房，阖该问店小二，玉珠不过是去下面走了一趟，如何能知他们的去处？”

　　玉珠恍若领悟了什么，慌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知而不露乃世家奴仆的生存之本，若玉珠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就刻意了。

　　许菲莹垂了垂眼眸，薛文柔不比明紫丹与陈媛茵好糊弄。

　　“小二。”薛文柔笑了笑，还真把店小二唤来。

　　“诶，姑娘有何吩咐？”
　　小二虽是新来的，却十分伶俐，被掌柜告知里面的人大有来头，赏银又给得丰厚，忙活完便在不远处候着等吩咐。

　　听闻薛文柔要打探墨世韫等人的行踪，小二支支吾吾，恍若在忌惮些什么，不敢松口。

　　薛文柔生得不打眼，眉眼温柔，话里却似藏了针：“只是问个去处，又不要你作甚，你左右言其他，里头的人知道了还能感激你不成？”

　　“姑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世子爷是何等身份，他的去处岂是我能随意透露的？”

　　“呵，你不敢得罪世子爷，却敢得罪我们，想必是不知道我身旁坐着的是何人。”

　　小二一脸狐疑，他悄然抬首，想把明紫丹看个究竟，明紫丹身旁的丫鬟琥珀瞪着他厉声道：“大胆，郡主身份高贵，岂是你等贱民说打量就能打量的？”

　　小二膝盖一抖，连忙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郡主饶命，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郡主大驾光临。”

　　明紫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起罢，我有要事寻墨世子商议，没料到你防贼似的，竟不肯透露分毫。”

　　小二的脑门俱是湿汗：“郡主有所不知，世子爷丰神俊貌，好些姑娘芳心暗许，未免被叨扰，早先吩咐我等，若是姑娘，不管是贫的富的，草根或世家，俱数拦截。”

　　见明紫丹的脸色不大好，他连忙又补了句：“只郡主是不同的，自然不能与慕名而来的姑娘相提并论，世子爷并几位好友在如意间用膳，郡主尽管去寻，只是……”

　　小二舔着脸强笑道：“只是若世子爷问起，还请姑娘……不不不，还请郡主千万别说是小的说漏了嘴。”

　　明紫丹扶着琥珀的手起身，连个眼角也吝于施舍，只携众人随小二去往如意间。

　　尚在门口的时候便传来那傻子的笑声，明紫丹的眼眸略过厌恶，敲门的时候又是一脸矜雅与明艳。

　　听闻墨世韫不喜矫揉造作的姑娘，明紫丹把郡主贵与女儿家的矜持掐得恰到好处。

　　“进。”

　　甄霖的声音仍带着笑意，他是被墨怀音逗笑的。墨怀芸赶至如意间的时候悄悄地瞪了墨怀音一眼，哪知墨怀音一脸天真道：“姐姐你莫要瞪我，平日在家也就罢，在外头，总该给我点脸面。”

　　墨怀芸被气笑了，戳着她的脑门道：“我是如何交代你的？我与木槿去追讨钱袋，你与秋棠在原地等我，怎么我一回头，一个人也没了，还给我整出十两的梅子钱！”

　　自两人的母亲逝世，墨怀芸顶着姐姐的身份干着亲娘的活，时常被语出惊人的墨怀音气得一蹦三跳，哪里还顾得闺阁礼仪。

　　秋棠是个缺心眼的，绿桃不在，就真的无法无天，墨怀芸一走，对墨怀音也就不管不顾了，竟带着她到银铺子给自己买首饰。因挑得入神，连墨怀音走丢了也不知道。

　　墨怀芸想着回头得给她点教训，她们三房确实没落了，只是教训一个丫鬟绰绰有余，况且……墨怀芸暗戳戳地看了墨世韫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墨世韫和煦得有些诡异，他对三房向来不管不问，今日竟帮了墨怀音，还让南泗去寻自己，活像太阳打西边出来。
　　墨怀芸心里惴惴，别是回光返照才好。

　　明紫丹进来的时候便见墨怀音扭着身子藏在洛澜身后，墨世韫则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明紫丹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

　　众人起先以为是小二，没想到是明紫丹等人，甄霖脸上的笑淡了些，他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墨世韫，道：“郡主与各位姑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洛澜等人起身见礼，明紫丹道：“刚刚听闻墨三姑娘受了刁难，被几个不知身份的公子与姑娘带走了，我欲看个究竟，没想到竟是你们。”

　　墨怀芸扯出一抹笑：“郡主有心了。”
　　平日明紫丹对她们姐妹可是万分看不上眼。

　　明紫丹朝她微微颔首。墨怀芸面色一囧，所以她这是借了墨世韫的光，总算得了明紫丹一个颔首？

　　她试探地说了句：“相逢不如偶遇，郡主可要一同？”
　　明紫丹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正欲欣然应可，不妨墨世韫道：“只怕不方便。”

　　触及墨世韫眼中的冷意，墨怀芸眉眼一怂，再不敢开口。她犯了墨世韫的大忌。墨世韫不喜女人，纵然表面装得再温润也掩饰不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

　　“稍后我们有要事商议，事关甄墨两府，郡主在此，只怕不方便。”随后他把掌柜唤至跟前，吩咐道：“把康泰间辟出来，给郡主与各姑娘看座。”

　　小二退了下来，领路的成了掌柜。

　　陈媛茵心疑：“刚刚要座的时候小二说余了两个雅间，一个是如意间，一个是吉祥间，如今怎么又冒出一个康泰间？”

　　掌柜殷勤道：“康泰间属雅间中的特等，鲜少开启。”

　　“噢？我竟不知满香楼还有个特等的雅间。”听闻是特等雅间，明紫丹的心总算舒坦了些。

　　她原以为墨世韫在打发自己，从一个雅间换到另一个雅间其实没多大意思，只若是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打发便成了补偿。

　　明紫丹对墨世韫向来宽容，不然也不会持之以恒地用了这么久的心思。

　　“郡主有所不知，满香楼原就是墨家世子爷的产业，里面的一菜一木俱经世子爷掌眼，无一不精。特别是康泰间，可不得了……”掌柜的压低了嗓音：“宫里那顶厉害的人也是坐过的。”

　　明紫丹心中的不快刹时消散，宫里顶厉害的不就是当今皇上？竟连皇上也坐过，她着实没什么好抱怨了。
　　虽说路程艰险了些，墨世韫好歹对她上了心。
　　看得真切的薛文柔却是拧眉不语。

　　“那洛姑娘好不识趣，甄世子与墨世子有要事商议，她一个洛姓的也好意思杵在那。”陈媛茵竭力忽略洛澜久居甄家的事实，怕明紫丹对她刮目相看，无时无刻给她上眼药膏。

　　明紫丹刚得了墨世韫的好，心情好了不少，她漫不经心地看了陈媛茵一眼。洛澜与甄霖是一对的，许菲莹不喜洛澜情有可原，只陈媛茵是闹哪样？

　　“大朝会在即，甄世子与墨世子又是各国贵人的领路人，甄府两家难免要参到其中。洛澜虽是洛姓，泉丰国国君对其父洛大人赏识非常，听闻闵渝的梯形水坝落地，早早谴人前来视察，大朝会上，洛澜这个洛家孤女势必要受泉丰国使臣传见。”

　　“只是传见，又不是……“
　　“好了。”明紫丹冷声打断。她可是看明白了，陈媛茵不喜洛澜，还想借言语挑起她对洛澜的不喜。只惜这离间挑拨得没水平，若不是宜妃有了身子，对陈媛茵又是宠爱非常，她一个字儿也不想听。

　　宜妃有了身子，陈家得意，陈媛茵的话也多了不少，却不知这得意能持续到几时。
　　母凭子贵不假，前提是这子能怀到落地之时。

　　宜妃近日鲜少外出，旁人只以为她在养胎，事实上她是少了外出的缘由。

　　许是因为她私怀皇嗣，皇后心疑她的衷心，近日对她爱理不理的，开荒祭礼后，她照例去了几趟凤夕宫，不出所料，碰了一鼻子的灰。

　　宜妃能有今日，少不得皇后的提携。刚入宫的时候为表忠心，侍寝后定要吞下皇后给的避子丹，这才有后面接连不断的恩宠。
　　只是人哪能永远如此，这几年她的妃位稳了，也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深宫寂寞，若无子嗣傍身，余生岂不是凄苦难耐？不得不说，贤妃与德妃的得意让好些人眼红。她不稀罕生一个皇子，也没德妃那能耐与正宫争储君之位，她盼着生个公主，余生便可如贤妃一般，护着端阳公主度日，也不必惹来旁人忌惮。

　　她原是打算挑个时日与皇后细说的，万万没想到会晕倒在开荒祭礼，得了百姓与朝臣的祝福，也成了后宫的眼中钉。
　　若是自个儿坦白又是不同，起码她有自信能说服皇后，便是生个皇子也是唯太子是瞻。

　　眼下她失了先机，她得做点什么，既能分散后宫妃嫔的注意力，又能固宠……

　　“娘娘，果真要如此？”杏萍端着手里的药，一脸犹豫。
　　她是看着陈媛茵长大的，真要给她下药，难免于心不忍。

　　“你舍不得？”宜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霍家瞧不上陈家，左右她也不能嫁给心悦之人，还不如做那人上人。”

　　说是人上人，只……只皇上都四十好几了呀！

　　宜妃却固执己见。
　　皇后素来小气，再不可能提携她，她得给自己培养助力，陈媛茵实乃最佳人选。
　　年轻、貌美、听话又不会过于聪明，前朝不乏姑侄共侍君主的佳话。

　　宜妃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惜陈余氏不同意，陈媛茵心悦霍致源，想必也不会同意，她只好出此下策，逼着陈家同意。

　　“德妃近日新提了一个公公，很是厉害，你留意些，德妃不收无用之人，挑的还是这个时候。“

　　“奴婢已着人看着了，听闻那公公原是药膳房的人，精通药理。”

　　“不怪黎美人下毒的时候竟被捉了个正着，既是精通药理，你让动手的人仔细些，万万不能失手。”

　　失手事小，宜妃最怕的还是落人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