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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咸鱼做梦了 ...

  •   即使以鼠族的审美来看,雨也不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她的皮毛干枯发黄,覆盖着浅浅绒毛的半圆形耳朵长着好几块黑斑,乍看起来像是没洗干净的污渍。大概是因为常年待在锅炉附近,她的胡子黑漆漆的,每一根都是卷曲的,皱巴巴地挤在腮边。她坐在由成年男子拇指粗的铁条打造的带轮子的圆柱形笼子上,大腿根部以下空无一物。

      但奇怪的是,这位又丑又残的姑娘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黑色的小眼睛里跳动着灵动的光芒。

      “嘿,扶桑。客人们又点了什么菜?”雨兴致勃勃地挽高袖口,掰动着“轮椅”的操纵杆,麻利地移动到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料理台边。

      “没有新客人上门。”扶桑对雨摇了摇头。

      “噢,那是什么事?”雨一下变得兴致缺缺起来,从半合的眼皮底下看了扶桑身后身材高大的斗篷人一眼,心里嘀咕这是谁?扶桑干嘛领着个陌生人到后厨来。她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适感。

      “你这个家伙,变脸得太快了吧。”扶桑侧身,给身后的艾什让出一条道。“喏,这位客人吃了你做的菜,觉得非常好吃,特地让我带他来这里感谢你咧。”

      “啊!这,这……谢谢你喜欢我的手艺。”雨的眼中再一次亮起光彩,被绒毛覆盖着的脸泛着红色。她努力将上弯的嘴角压平,让自己不要显出讨人厌的得意相。但她确实又很高兴,这就使得她的表情变得有点扭曲。因为那从心底发出的纯然的喜悦,这种样子非但不丑,反而会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弯起嘴角,好像要把她压抑的喜悦在自己脸上表现出来似的。

      “牛肉非常入味,面包吃起来也很筋道,你一定很用心地制作了菜肴。能吃到这样好吃的东西,我才是那个应该感谢你的人。”艾什对着雨欠了欠身,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扶桑原本还预备在艾什提起不该提的话题的时候打断他,见到他如此“懂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看着眼睛像是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雨,抿着嘴笑起来。

      从后厨出来后,艾什没有多耽搁,就近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他把巧克力在马厮安顿好的时候,艾尔莎已经在房间里摆好了两个盛满水的浴桶,中间用了一张陈旧的木质屏风隔开。

      布鲁加懒洋洋的趴在艾尔莎的床铺上,见艾什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小雪雀则窝在一个装了细沙的杯子里,在里面洗着沙浴。艾尔莎将手浸入门边的那只浴桶,水面很快便冒出了滚滚的热气。

      艾什知道这是艾尔莎吩咐客栈的侍从弄来的,他们可不会白白干活,于是便问:“他们管你要了多少小费?”

      “要100个铜板。”艾尔莎蹦蹦跳跳地跑到屏风对面,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到床尾,惹来布鲁加不满的一瞥。“不过我只有金币,给整个我觉得太亏了,就把金币掰了个小小的角下来给他。但那个侍从却一副要吓死的样子,坚决不肯收。”

      “……”艾什脱衣服的手一顿,转而去按了按额头。“他肯定以为你在威胁他。”

      “哈?”艾尔莎踩着另一把小凳子爬进浴桶,身上火光一闪,像是有炽热的岩浆在她薄薄的皮肤下流淌而过一般——冷水瞬间滚烫,冒出大蓬氤氲的蒸汽。

      “待会儿我给你点铜板,别再徒手掰金币了。”艾什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和艾尔莎解释,“一般人是不能徒手掰开金币的,你在他面前这么做,会让他觉得你也可能像掰开金币一样掰开他的脑袋。他们恐惧力量,因为自身太过弱小,无力反抗。”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艾尔莎转动着苍青的眼眸,眨了几下眼睛。

      “不过话说回来,100个铜板也太心黑了吧。你要的是冷水,他干的活不过是洗刷浴桶和打水,给上20个铜板完全足够了。艾尔莎,别人要价,你不能听多少就给多少,要学会还价。”艾什一边涂肥皂,一边教育艾尔莎。

      “知道啦知道啦。”她趴到浴桶边上,脚丫踢着水花,带了满满的期待问道,“你去后厨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感谢厨师吧。怎么样,有没有问出什么呀?”

      艾什没有因为艾尔莎是个小孩子就随意敷衍她,他给艾尔莎详细地讲了他在后厨的见闻,解释他作出的决定:“她现在很快乐,全身心地投入了厨师的工作中。我想既然这个姑娘已经走出了阴霾,我何苦再用与她仇人相关的事将她重新拉回痛苦的泥沼呢。情报只要用心,总是能找到的。”

      艾尔莎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妈妈会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艾什了。他虽然长得凶巴巴的,内里却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当保姆再合适不过啦!

      风餐露宿了半个月,泡在热水里的艾尔莎很快产生了困意。她打着呵欠从澡盆里爬出来,皮肤底下再次流淌过炽热的炎流,将皮肤上头发上的水珠全都化作股股蒸汽。

      “要我帮忙给你擦爽身粉吗?”艾什听见艾尔莎出浴的动静,在屏风那头喊。他倒是很喜欢浸泡在热水中的感觉,并不急着出来。

      “不用啦,妈妈说我是大姑娘了,不能让男孩子随随便便碰到我。”艾尔莎撅着小屁股从行李里取出爽身粉,困得几乎拿不住粉扑。她迷迷糊糊地擦完左胳膊,意识随后便陷入了黑甜乡。

      几息后,艾尔莎的脑袋猛地一坠,又惊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落在床上的粉扑,又盯着擦了粉的那只胳膊发了会儿呆,迷蒙地记起她是在擦粉,于是又开始擦右边那只胳膊。就这样循环擦着擦着睡着了——睡着之后又惊醒——醒来后继续擦粉的步骤,艾尔莎总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擦完了爽身粉。

      “对了,有个当官的人邀请我明天去矿洞那边,好像要让我帮忙烧什么东西。”她口齿不清地说着,给自己套上睡裙,一头栽倒在床上,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你从哪里认识的鼠族官员?”艾什在屏风那头惊讶地叫出声。他等了等,没听到艾尔莎的回应,只好擦干身体从浴桶里出来,换上换洗的衣服绕到屏风那头。

      小姑娘在床上睡得正香,红润的脸蛋上粉痕一块叠着一块,全是没有抹匀的爽身粉。

      这家伙倒好,说完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就睡着了,让他可怎么办?想要进一步了解详情的心情就如同猫儿一般在艾什心里抓挠。他盯着艾尔莎看了许久,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抹匀了她脸蛋上的爽身粉,拉起被子盖住她肥叽叽的小肚子。

      “到底是个小孩子,撑到现在一定很累了吧。”等她醒来再问好了,先去布告栏那里看看,毕竟他现在可是个冒险者呢。

      *

      艾尔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枫树林中的枫叶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秋日微凉的风中轻轻摇晃着。偶尔会有一两片叶子就此落下枝头,与铺在地面上那些橘色的,黄色的,枯黄色的,褐色的,黑色的叶子相互重叠,像是从一个世界落入了另一个世界。

      仅有三岁艾尔莎穿着一袭火红的小裙子,赤1裸着双脚行走在坠落的枫叶之上,脚踝上摇曳的金铃叮当作响,映衬着脚底枫叶破碎之声。

      艾尔莎的父亲诺亚·乔斯达跟在她的身后,时不时传来两声压抑的咳嗽声。那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到达极限了,不管她妈妈安吉拉·乔斯达付出多少心血,准备了多么厉害的药剂,也无法阻止诺亚·乔斯达的身体走向崩溃。

      艾尔莎那时候并不能理解“死亡”这个词代表的意义,她总以为诺亚·乔斯达会好起来,就像那些受了伤被她捡回家的小动物一样,会在她和她妈妈安吉拉·乔斯达的照顾下恢复健康。

      诺亚·乔斯达弯下腰,手掌从艾尔莎的头顶比划到自己的膝盖下,他轻笑道:“艾尔莎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呢。”

      “我以后会长得比爸爸还要高的!”艾尔莎蹦起来顶了一下诺亚·乔斯达的掌心。

      “那我就得给你找个帅气的蛮族小伙当丈夫了。”诺亚·乔斯达假意叹了口气。

      “诶,为什么?”艾尔莎嘟起嘴,“人家喜欢天族!人家的丈夫一定要有翅膀才行!”

      “翅膀有什么好?”诺亚·乔斯达左右看了看,确定安吉拉·乔斯达并不在他们父女周围。即使如此,他还是小心地用手掩住了唇,凑到艾尔莎耳边小声说:“你妈妈生气的时候,能用翅膀把我从房子后面的花园拍到房子前面的喷泉里,摔下来的时候可要命了。”

      “谁让你这么弱的。”艾尔莎很是嫌弃地看了诺亚·乔斯达一眼。她大概是担心诺亚·乔斯达因此伤心,又抬起手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诺亚·乔斯达的肩膀,安慰道:“爸爸放心,虽然你那么弱,但是艾尔莎会保护你的。”

      诺亚·乔斯达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喷笑。他在艾尔莎疑惑的目光中从容地收起忍俊不禁的神色,将脸上的表情转化为夸张的感动:“那真是谢谢艾尔莎了哦。”

      “不用谢,家人之间就是要相互扶持的。”艾尔莎学着书本上的话语,对着诺亚·乔斯达一脸正气地摆了摆小手。

      如此可爱的艾尔莎让诺亚·乔斯达不禁如此感叹:“艾尔莎真是爸爸和妈妈许过的最棒的愿望呢。”

      “最棒的愿望?”艾尔莎抬头仰视着面容苍白的父亲,“愿望又是什么东西?”

      “愿望……”诺亚·乔斯达沉思了一会儿,微笑着答道,“是人们对过往的悔恨,对现在的不满足,以及对未来的期许。每个愿望,都是爱的结晶哦。”

      “那我也是爱的结晶吗,爸爸和妈妈的?”艾尔莎偏了偏头。

      “当然啦。”诺亚·乔斯达俯身抱起艾尔莎,轻笑着为她取下坠落到她头发上的枫叶,“不仅如此,艾尔莎也是所有愿望的守护者哦。当愿望被扭曲的时候……”

      “我要怎么做呢?”幼小的女童眨了眨眼睛。

      艾尔莎爸爸的笑容微敛,他仰头看向蓝色的天幕,轻声道:“随便你怎么做,艾尔莎。我和妈妈最大的愿望已经得到实现了,所以,去做自由的自己吧。”

      自由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

      艾尔莎睁开双眼,看向旅社窗户外橘色的天空,向着温暖的太阳伸出手,呢喃道:“爸爸……”

      霸占了整个枕头的布鲁加睁开半只眼睛看向艾尔莎,尾巴不爽地拍了一下枕头。

      “我又没有大声吼。”艾尔莎冲布鲁加挤了挤鼻子,翻身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来喝。小雪雀飞过来站到艾尔莎的肩膀上,等艾尔莎放下杯子后,它拍打着翅膀落到杯沿上,笨拙地往杯子里伸进大半个身子,一下一下地啄食着杯子中的水。

      “小祖宗,你可总算醒了。”艾什托着装有三明治和牛奶的餐盘走进来,将餐盘放到朝向艾尔莎方向的桌面上。

      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艾尔莎:“你睡觉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艾尔莎拿起刀叉,秀气地将三明治切割成小块:“就是——嗷呜,真好吃——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跑过来问我为什么你要到鼠城来,我说我们是来冒险的,他不信,非要说我是个累赘,正常的冒险者不会带上小孩子。我就给他演示了一下我的能力。”她注意到艾什脸上露出一副“完蛋了”的神情,不忿地解释:“怎么啦!我又没有把他当场火化,只是烧掉了他的胡子而已。”

      “好吧,为你的自制力感到骄傲。”艾什翻了个白眼,按住艾尔莎的脑袋揉了两把。

      “别摸我的脑袋!”艾尔莎一把拍开艾什的手,瞪了他一眼,继续讲道,“然后他就开始发抖了,语气变得很恭敬,问我能使用几级的魔法。你之前不是说布鲁加拥有大法师等级的魔力波动吗,我想我最起码也比他强吧,就说我能使用四级的魔法。再然后你就知道啦,他邀请我去矿洞,让我帮忙烧东西。”

      “这就是传说中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艾什摸着下巴思索。要是能有合理的接口接近兔族人,当然就不用在遍布着鼠族的地方寻找线索了。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他在布告栏上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委托。

      “从三个月之前开始,每隔七天就会出现一具破碎的尸体。受害者均为女性或者幼童,受害时间推测为午夜。请大家晚上尽量待在家中,如果一定要出门,务必多人结伴。市政部在此悬赏500金币找出凶手,不论死活。”

      “最近的一起凶案恰好是七天前,案发现场在一家名叫“阿尔芒”的酒吧的后巷。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去看了看,在后巷的砖墙上发现了某种大型野兽的抓痕,还在角落找到了一撮黑色的毛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我又去停尸房看了看尸体。尸体是被某种锋利的爪子撕碎的,内脏全都不见了。尸块有些不正常的干燥,我怀疑在尸体被撕碎前,尸体里的血液就已经被爪子的主人吸食干净了。”

      艾尔莎口中的培根掉回了盘子里。她盯着鲜红的培根肉,心里有点犯恶心:“你知道我正在吃早饭吗?”

      “好吧,你吃完我再说。”艾什这时候才意识到艾尔莎并不是他那些可以对着尸体烧烤的狠人朋友们,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不再说话了。

      艾尔莎兴致不高地用叉子戳了戳三明治,把盘子推到一边:“吃不下了。你继续说吧。”

      “再喝点牛奶?”艾什观察了下艾尔莎臭臭的脸色,陪着笑把牛奶杯推到艾尔莎手边。

      “不吃啦。给布鲁加喝吧。”

      艾什只好把牛奶倒进了布鲁加的猫碗里,心虚地重拾之前的话题:“我怀疑鼠城里来了只血魔,打算今晚就行动,免得再有人遭到他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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