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杂感》蒋胜男

7、我看《今生今世》

　　前些时候见同事手中有一本《今生今世》，便借了来翻一下。感兴趣的不是张爱，也不是胡兰成，却是单单翻到最后一卷的佘爱珍。

　　我对张爱感觉一般般，只觉得她的作品中一股阴郁之气，不是我那杯茶。

　　胡的文笔，拙中见巧，其为人，则有一股近乎天真的无耻。他但凡若不是有文笔在，也不过是小白脸一流的，有了文笔，亦不过是高级小白脸。那一等人，天生体察女人的小心思，再加上有文化，更增一层厉害。其终其一生不知道责任为何物，亦不觉得有何不对的，却也不是心计厉害钻营一流的人。好也好在没心没肺，坏也坏在没心没肺。女人爱他，不过为他知情识趣，若是当他是良人来托，未免缺心眼儿。好在前前后后几位，也都淡淡地，我是你的一站，你也是我的一站。不过胡独自洋洋得意地认为自己是对方的心头朱砂痣，我想除却几名无知村妇外，焉不知人家也不过当你墙头蚊子血罢了。

　　张这般性情，便不是遇上胡，与其他人，也不会是一生一世作某人之妇的，她注定是独来独去的，从这一点来说，胡的所谓“薄幸”，某种情况之下，也似“枉担了虚名儿”，倒让他可以为自己的“薄幸”而洋洋自得。

　　佘爱珍其人，闻名已久，当年上海鼎鼎大名的阎罗殿吉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吴四宝的压塞夫人，当年上海滩的大姐头。当真是枪林弹雨当散步来的。据说她某日出来与巡捕房发生冲突时，保镖被当场打死，她坐的车停在中间，前面是巡捕房后头是七十六号哗啦啦一场枪战。她就在战场正中，整辆车打得蜂窝一般，她倒是没伤着。停战后回家，整整头发哗啦啦倒出无数碎玻璃，大衣口袋里翻出子弹壳来，听听的人都吓出一身汗来，她倒若无非事地当笑话讲。吴四宝杀人不眨眼但没什么文化，佘有文化尤其是心思精明，手段灵活，因此吴对她言听计从…

　　若说胡是近乎天真的无耻，胡笔下的吴四宝，那种恶魔般的凶残，竟也透出股天真的憨气来。不过我们想想七十六号的实际情况对比一下，对于这种憨气似的凶残，更觉得不寒而栗吧！象我们见一个小孩儿一脸天真把一只蚱蚂脚根撕下来，看看上面的血肉是如何模糊的，那神情也是一脸兴奋的。亦如纣王，看到孕妇要把人家肚子剖开看看，也不是为着对对方有什么恨意，不过是孩子式的凶残罢了。却比有心人的凶残更可怕，为着人类计这等人原是不宜出生的。

　　与胡在一起时，是佘的暮年了吧。她亦是需要一个男人的，她是经过风浪的人，小白脸太费心思，老头子太糟，胡兰成年貌相当，知情识趣，不过是想有个人在一起说说话做做伴儿。以她女魔王的名声，在她面前男人大抵胆气是不壮的，不过胡兰成自有一股近乎天真的自大，因此倒也洋洋自得的，所以倒两相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