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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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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热醒了。
我浑身酸痛,脑子里好像有一团浆糊糊住了一样,腰疼得要断掉。
我迷迷糊糊地叫道:“阿霞,阿霞。”
一个身材矮小的半老女佣走进来:“少爷,你醒啦?”
我喃喃道:“好热……”
“热?啊……谁把冷气关掉了,我这就帮少爷打开。”
她开了冷气,又看了我凌乱而充满腥气的床铺一眼,转过头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少爷,要洗澡吗?阿霞帮你放水。”
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就说:“好,帮我放水吧。”
我其实很佩服她,看到地上的套子,床上的样子和我身上的痕迹,她就当没看到一样。也许大户人家发生这种事情都是稀松平常吧,我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一个。
其实我早也应该习惯这种每天在八百米宽的床上醒来,睁眼都是夜晚迷乱痕迹的生活了。可我到底是生在油街,小时候的穷酸习性总是没办法去除干净,所以到现在也不适应这种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阿霞走到浴室去放水,一边问:“少爷,今天要去铺子里吗?”
我忍着腰痛坐起来,人已经清醒了不少:“去啊,为什么不去?”
“那阿霞给少爷准备衣衫。”
我叫周洋,是K城房产大亨周海生的大儿子,今年三十五岁,未婚。我爸生我的时候,周家还没有发迹,我爸那时候给人家做泥瓦工。我阿妈叫江映秀,在油街开了一间卖肠粉的铺头,每天早起贪黑,补贴一家人的生计。
后来我爸跟着人包工程做生意欠了债,我妈为了帮我爸还债,操劳过度死了,死前她还在晾肠粉。
我记得我妈最后的样子,身材瘦弱,两鬓花白,脊背佝偻,满头大汗,肠粉西施的美貌早已荡然无存。一个硬币滚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起身之后,就直挺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我那时候在铺头外面的桌子上写作业,听见砰地一声,接着是锅碗瓢盆砸在地上叮铃咣锒地乱响,我跑进铺子,看见我妈倒在地上,整个人就慌了。
之后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邻居七手八脚把我妈抬上救护车,送到医院之后她人已经不行了,我爸好晚才回来,阿妈已经闭眼好久了。那年我五岁。
爸爸在阿妈的灵床前痛哭,发誓要出人头地,要把我好好养大,给我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权当是对阿妈的弥补。
后来爸爸跟着当地一个包工头混了出来,成为了房产大亨,我们家也从棚户区搬进了别墅,但我阿妈诚然是活不过来了。
所以我爸爸特别疼我。就算后来他和包工头的女儿结了婚,还又生了两个儿子,但他还是最疼我。
我上了K城最好的高中,又出国念了大学,回国之后却没有去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工作,而是回到脏乱差的油街,把我阿妈的肠粉铺,重新又开了起来。
做肠粉的是从前阿妈店里的一个老工,叫阿春,她做的肠粉也很地道,附近的居民都爱吃,他们也很奇怪我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为什么要来这条烂街开一间肠粉铺,他们看我的样子要么就是个老师,要么就是办公室里的商业精英。当年油街阿秀过劳而死的故事,早就已经淡去在人海中了。
唯一还记得的,只有我那个死鬼老爹了吧。
夏日炎炎,我端一杯冰水,就坐在当年我写作业的那张桌子上看书。昨夜一番折腾,我的身体还不大舒服,屁股火辣辣的,还有点拉肚子。
我是老了,三十岁的身体,比不过年轻后生仔,那家伙昨天晚上很不安分,年轻人固执起来,我真是一点也拗不过的。
有什么办法呢?爸爸疼我,不叫我参与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生意,阿姨忌惮我,怕我分去家里的一杯羹,也不叫我管事,现在家中大权都落在两个弟弟手上,我唯一能支配的,就是这间油街烂铺。
一个没有实权的哥哥,怎么拗得过两个大权在握的弟弟呢?
只能是他们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了。我也不敢反抗,爸爸老了,总有一天,他要护不住我的,到时候我这个哥哥,对弟弟而言也就这点用处了。
其实我蛮想把铺头的生意做起来,这样以后真的被逐出家门,我也好有个去处。弟弟们应该知道我这个哥哥现在是一点心气儿都没有了,不奢望继承什么家产,只想要平平静静过日子。我现在就盼着家里撺掇我内斗的那一群老头子能够消停一点,多少事情都是他们惹给我的?要不是他们昨天惹得三弟发脾气,他也不会过来搞我……
我揉了揉腰,觉得三弟的力气又大了。
第一次的那个时候,他还小,才十八岁,我刚念完书,从国外回来,大概阿姨给他说了什么,我一回来他就一副我要抢他的样子,严防死守,也不肯给我个好脸色看。二弟已经二十岁,在爸爸手下做了一些事情,历练得沉稳些了,见了我还有个笑脸。
我本来想去那些公司随便找个工作,无奈爸爸身体不大好,我就索性不工作了,留在家里照顾爸爸,爸爸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愈发思念阿妈,我就把当年那家肠粉店再开了起来,找回阿妈以前的帮工,和她一起研究阿妈留下的菜谱,想要复原阿妈的手艺。也是给爸爸一个念想。
我跟爸爸说这件事,三弟就冲进来反对,他觉得我很作,打这些感情牌,想让爸爸多疼我一些,家产也多分我一些。我真是没有这些想法的,三弟说我假,整天就知道装,我们在爸爸面前闹得很不愉快。
当天晚上我就遭了罪。
他跑到我的房间来,把佣人都赶得远远的,然后开始发疯,他说不能杀我,就变着法儿折磨我,我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开始奋力挣扎,搞得浑身都是伤,最后实在是打不过,也只能随他去。
男人嘛,反正也不会怀孕,反抗不了,只能随他去了。
事后我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的时候,阿霞告诉我,三弟和我吵架之后被爸爸留在书房大骂了一顿,他气不过,所以才发了疯。
“三少爷是太太的心头肉,家里那帮阿叔撑他的也多,得罪不起的,少爷忍一忍吧。”
阿霞是家里的老人了,她劝我忍一忍,我也只好忍一忍。
很快我也发现,其实那天的事情家里的人都知道,却没人敢捅到爸爸那里去,阿姨和二弟三弟,在家里早就已经一手遮天了。
饶是闹了一场,肠粉店也还是开了起来。我那时候心情郁闷,整个人都泡在店里研究肠粉,也不作他想。
其实按理说,我小时候每天吃肠粉,早都已经吃到吐,我应该是记得那个味道的,可是阿妈死前的样子给我太大的冲击,小时候的事情我大半都忘记了,肠粉的味道也全无印象,所以只能凭阿春的记忆,一点一点找回那时候的味道。
肠粉的味道现在究竟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好吃是好吃的,不过能有阿妈几分真传呢?
爸爸倒是很捧场,每天都要让人来打包一份回去。阿妈生前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他只剩这点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