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容齐（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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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国帝临，公主大婚，秋猎祭天，新帝登基，对于临天臣民而言，这短短数月发生之事，能碰上一件就是生之幸事，能和后辈吹嘘好久。
小荀子和盈月对这些幸事都漠不关心，他们在意的唯有一事，启云帝病了。先是车马劳顿，后又殚精竭虑，即便是铁人也会倒下，更何况启云帝的身子本就不好。还好是撑到了临天新帝登基，大事毕已，启云帝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能稍稍松了一下了。
“公主来过了？”盈月问道。她见启云帝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了然，这个问题不用回答了，她一定来过。
“陛下不担心？”盈月又问，从启云帝越发苍白的脸色中，盈月不难猜出那份心意。
启云帝还是没有回答，他紧紧盯着关着的木窗，眼睛一眨不眨。那是她站过的地方，即便他知道自今日起一切念想皆是幻想，什么也等不到了，可他却还是不愿收回目光。
“今日傅将军逼宫所定之计，原是避开了公主，但您这么让公主过来，恐怕最后被伤到的那人会是她，您真的不担心吗？”盈月并不是想逼迫陛下去承认什么，但有些事如果他不说，那么谁又能知道呢？
来之前她按例查对药物发现天命的解药量少了很多，损耗之多远不止陛下一日的用量，而且还多了一尊空瓷瓶，看质地就知道其中的药价值不菲。
启云帝怕吗？怕，当然怕，怎么可能不怕，但，若今日红帐中人不是她，一旦被太后察觉，可能她的命就保不住了，他更怕她死。愿只愿今日之后，她能和那个真心爱她的人相守终身。启云帝没有理会盈月的问话，但他下一秒的举动却出卖了他。
“小荀子，替朕更衣，摆驾……”还未等小荀子应声，启云帝就先住了口。他去不合适，能做的他都做了，有护心丹在，不论如何她总能活下来的。
那可是太后对他最后的仁慈，唯一的能让他续命的护心丹啊。就算是这样都还不够，还要加上他的鲜血缓和天命，若是这样还不能保全容乐生命，怎么可能。
“罢了，回去吧，这里不再需要我们了。”启云帝改口，他闭上眼似是要休息。
“陛下！”盈月想告诉他，说啊，这些都说出来啊，你手上的伤，还有那个空了的药瓶，你不说又有谁能知道你做了多少？
小荀子拉住了盈月，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这些话他私下早就劝过无数次，全然无用。只要太后还在，天仇门还在，容乐公主就随时随地会有危险。因此他们的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可能开口，谁也没料到，当年那事最重要的交换不是记忆和性命，而是误解与爱。
最终小荀子和盈月还是依言告退，下去收拾行囊。
那一日残阳如血，染红半边天空，那一只红帐之下，红颜白发痛千载，想解销魂散，唯有合欢散。
启云帝回宫或能躲过容乐的冷言冷语，但更难的是应对太后。前者让人心凉，但好在总有云开见月明的一天，而后者令人身心疲惫，随时随地殚精竭虑。当他将护心丹给容乐服下之时他就知道，这样违背太后，回国后必有一仗要打。
太后那儿的消息果然传得快急了。最有用的就两条：一是，以回瞳关为界，临天国一分为二，南北分裂，双帝共治，南帝无忧，北皇傅筹；二是，原启云长公主，北皇发妻容乐，现嫁与南帝为妃。
“陛下可真是好本事，哀家下的销魂散都不能要了她的命。”陛下一回宫，还未休整妥当，太后就来前来问询。
“护心丹呢？”一句问话直戳命门，的确除了护心丹没有别的能保全容乐的性命，太后自然明白。
“母后，您答应过朕，不会要了容乐性命！”启云帝间接地回答了太后的提问。
“那是过去，不是现在。你扪心自问，可当真忘了容乐？”承诺既然已有一方毁约，那另一方自不用遵从，更何况在太后眼中，这本就是毫无用处的承诺，她从不会受其限制。
“朕。”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无言。
“母后既然将护心丹给了朕，那如何用它自然由朕做主。”启云帝不再拘泥于太后要如何对容乐，这场对话令他明白，保全容乐只能靠他自己，权利、实力、谋略、狠心，缺一不可。
太后冷笑道：“很好，既然皇帝不需要哀家的药，那从今天开始，常服的也别用了。”言毕，气愤地甩了下衣袖然后离开。
启云帝没有被太后的威胁动摇分毫，“把这段日子的奏折拿来。”他说，神情有些疲惫。
盈月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劝他再多歇息歇息，但她手里的活还是麻利的干着，不会儿就将奏折递给启云帝。奏折整理的很整齐，是按上交时间和奏折样式进行分类的，看得出整理的人很是用心，但没有越界。
启云帝看了看没有多言，但很明显他的心情有稍稍好一点。
“陛下不应该顶撞太后的，去了次临天，本来这药就少了很多，只够半月的了，要是再断了的话，恐怕您会过得很难。”盈月看启云帝心情略有舒展就轻轻提了句，虽然这话说了和没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药没了也变不出来。
启云帝轻笑道：“这不是有你吗？”说话间还抬头看了看正在忙着磨墨的盈月，嘴角稍稍上扬。
“我？”别说旁人了，盈月自己都觉得诧异。我能有什么本事，她心想。
“那药你不是配了些，用着够了就行，不够就减半用药吧，不碍事的。”启云帝说得轻描淡写，但怎么可能不碍事。新配的药药效恐怕还不如原来的二分之一，且存量明显不足，原本只是为了突发状况应急用的，怎么能应付的了每日服用。而且新药的药材有很多都是珍贵品种，存量极少，很难及时配上。启云帝也许知道这状况，所以他并未让盈月再多配一些，反倒是选择了伤害自己的法子减半用药。
“减半用药还不至于，不过若用新药，即便用量不变，效果可能还是不足。”虽然旧药被停，新药不足，但总能有别的办法缓解这个问题的，盈月坚信。若是真的找不出其它法子，大不了就用她的鲜血试上一试，这里头的药物只会有多，但绝不会少。
“无妨，你看着办就行。”启云帝对这些事是真的不在意，他又埋头桌几，回到他的案牍中去，那里才是他的天下，那里才应该是他的天下。
盈月静静感受着眼前英俊非凡的帝王的一举一动，他有着一位帝王应有的雄韬武略、宏图大志，当他回到最适合他的舞台时，他就是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即便她什么也看不到。静静地，磨墨，将未批阅过的奏折一封封交给陛下，盈月干着的是最简单的事，她很知足，其实能在同一片天空，同一座宫殿，甚至是最近的距离，这样已经很好了。
启云帝的身子还没全好，奏折批了大半，重要的、急需的都审阅完了后，就先上床休息了。虽然这时候天也暗下来了，该是就寝的时候了，但盈月却没有回到她的房间，她去了药房。配药是一种又精致又细致的活计，容不得半点差错。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药材都快被耗尽，盈月才兑出了一小部分的药引。和之前配的药不一样，这次她想做的更好，因为她想帮助启云帝彻底摆脱药物的控制，只要这药她也能完成出一款。
一日，两日，三日，无果，五日，十日，二十日，还是没有法子。
药效稍次的，盈月做了不知多少，能抽的血她也还不客气，但还是不行，盈月的脸色一天白过一天，却还白不过启云帝的脸。每日熬着天命发作的痛，旁人根本无法感受，不止一次的青筋暴起，一次又一次的心悸难忍，没有药物能够缓解，就连她最珍贵的鲜血也缓和不了天命的症状。
也许太后就等着启云帝妥协的一天，所以她每天都会来启云帝的寝宫转上一回，希望能让启云帝服软，不过这一次容齐的坚持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太后。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最后对此事妥协的居然是太后！那个深夜，她将要瓶放在了启云帝身旁，那时候的他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他落了滴泪，这还是盈月第一次见到他落泪。即便是容乐大婚，即便是那一夜红帐催人命，可都没有眼泪。
启云帝为什么落泪？盈月不懂，因为她没有亲人，但小荀子懂。不狠心，还是不够狠心，启云帝许是把所有的心狠都用在了自己身上，不论是容乐还是旁人，就算是太后，他也终是不忍。
老天对这种大爱之人何其残忍，他们有爱才会被俗世红尘所限，即为天人，为何却无天人应得的条件？天人之资，终无天人永寿，天人之路，终无情爱相伴，天人之苦，终是孤身一人，天人啊，何至于此！
若有来世，想必他不愿再为天人；若有来世，想必……可惜，没有来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容齐（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