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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容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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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和院落空寂而寒冷,干枯的落叶洒在院中,浅浅的积了一层,看得出打扫的人很不尽心。散步院中,脚下能发出沙沙的落叶声,冷风掠过,枯叶卷起,带走了周侧的尘土,却带不走人的心。那是冷宫,自容齐登基,将容乐带出冷宫后,这座充满回忆的宫殿他就再未踏进过。
“容乐,对不起。”启云帝细碎道。宫中的美人无数,都是在太后得知启云帝喜欢上了自己的皇妹之后,从各地搜罗来的。可这么多时间过去了,也不见他去过她们哪个的寝宫,除了容乐还是容乐。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他的生命里还能出现第二个女人,但现在,他不得不……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在大殿上目送着容乐离开,太后特地走到他身边警告了一句,“若你想要容乐平安,就让我看到你已经忘了她……”忘记她,他当然不可能做到,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期限,若是不再做点什么只怕她真的会出什么意外,只要事关容乐,他,输不起。
“陛下。”盈月打断了启云帝的思绪。那声冷清的呼喊,将启云帝从充满容乐的世界中唤醒,这世界或喜或悲,或苦或甜,都抵不过那清冽如泉水般的陛下二字。他怕了,他怕他再也走不进拥有容乐的世界。
“谁准你进来了!”他怒了,这里只能拥有容乐的气息,他不愿,也决不允许这冷宫沾染上别的气息。
盈月没有被启云帝的怒火吓到,她早就知道启云帝孤身前来的目的,她真的不愿打扰,只想轻来轻去,但可惜,“太后娘娘请陛下去慈悉宫。”她说得很轻,却很果决。
“是你?”启云帝的语气里暗藏责备,他直视她的眼神里夹杂着审视和怀疑,果然,只有涉及容乐他才会有些许异样情绪,不然他永远是那个在外温文尔雅,在内凛若冰霜的启云帝王。
盈月知道他那句还未说完的话语是什么,他还是怀疑她是太后的眼线。她没有辩解,顺从地躬身退下,给启云帝让路。
“朕,记住你了。”启云帝走过盈月身边时,轻轻说了此话,盈月知道,这是警告。
冷宫又被沙沙的铁锈声锁上,一起锁上的还有启云帝因容乐而缭乱的心。
慈悉宫,还是一直保持着原有的雍容华贵,可在启云帝眼中,它只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它不仅困住了宫外的人,更困住了宫内的人。
不知不觉中,跟在启云帝身后的人已经从盈月换成了小荀子。
“她去哪儿了?”启云帝用眼神示意小荀子,没有出声。
“陛下问的可是盈姑娘?”小荀子小心猜测,他猜的很准,得到了启云帝肯定的眼神后,小荀子答:“奴让盈姑娘先回去准备膳食了,陛下今日都没好好用过膳……”
启云帝点点头,手压了压,让小荀子停下唠叨,而后迈入正殿。
慈悉宫的正殿,启云帝来过无数次,高大的漆金佛像挂着慈祥的笑容,是普度众生的笑,佛像面前的中年妇人脸上也挂着笑容,是讥讽天下的笑。按理说,这两种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存于同一个空间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世人眼中不可能存在的矛盾体,在启云帝眼中早就习以为常自然极了。
“皇帝来了?”中年妇人仍跪在佛像前,并未起身,她的语气看似平静实则冷漠。
“儿臣参见母后。”启云帝在妇人的身后跪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再也不见上次来慈悉宫失态的模样,放纵只能是一时的,而对他来说就连一时的放纵也是苛求。如果不是想寻求解天命之毒的线索,他也不会特地来慈悉宫要人,更不会给太后机会往他身边塞人。
“起来吧,”太后发话,起身望向启云帝,“如果哀家没有记错,盈月已经被你要到宫中有些日子了吧。”
启云帝没有反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哀家当日答应让她留在陛下宫中,就是为了让她能顺利侍寝,怎么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还没有动静?”
太后的问话让启云帝有些诧异,难道太后让他来慈悉宫,不是因为他私自去冷宫的事被揭发了,怎么又和盈月侍寝扯上了关系?
太后见启云帝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又问:“怎么,难道齐儿不是喜欢她?”
“母后究竟想问什么?”启云帝不解,喜欢,怎么可能。
“哀家想知道陛下要盈月随侍的原因。”太后的眼神犀利直击人心,她拷问着他。
不能让母后知道自己是为了替容乐解天命才留下盈月的,启云帝心想。“不是母后让朕忘了容乐?”启云帝选择了回避太后的提问。他不能回答留下盈月的原因,更不想谎称自己喜欢盈月,无奈之下只能用一个蹩脚的反问来转移话题。值得庆幸的是,太后勉强信了他的话,误以为启云帝留下盈月是为了转移对容乐的爱,只要他愿意放弃容乐,一切都好说。
“很好,哀家再给你些时日忘了容乐,不过临天国之事不能再拖了。”太后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儿臣这就回去处理。”启云帝立即应下,只有他应下了才能多给容乐些时日,否则让太后亲自出手那么后果将无法预料。
太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临天国之事让启云帝自己处理。
“儿臣告退。”启云帝准备离开,没人发现屋内有个小宫女也悄悄退下。
“美人姐姐,太后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快些回去吧,小心被旁人瞧见。”
傍晚的风很暖,这是夏日的风,可这暖暖的风吹在盈月身上却莫名多了一股凉意,她打了一个寒颤,喃喃道:“真冷。”不知道陛下会对她做什么,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还值不值得。
启云帝不会知道,其实他们很早前就见过面了,早在他遇上容乐前,在那座四周墙皮剥落的庭院,她偷偷爬上墙看他,小时候的他调皮捣蛋,根本看不出现在清冽无双的样子。从那时起,偷窥容齐嬉戏、舞剑就成为了盈月枯燥的冷宫生活的一抹亮色,她愿意守护他,只为全他欢颜。十多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不仅没有被冲淡,反倒更加深刻。十多年前,她的存在是为了容乐,真正的容乐公主,作为她的影子,她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替她死去,但她没有能完成她的使命。
那夜的风更冷,冷宫里四处充满着阴森而诡异的气息,黑衣人悄然而至,他问了一句,“谁是容乐?”
她挡在主子面前,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谁料被藏在背后的人抬手轻轻一推,将她推开,雍容华贵地答上:“阁下何人?你寻本宫所求为何?”声音轻轻发颤却故作镇定。她是启云国堂堂正正的公主殿下,她的涵养,她的身份都不允许她软弱,她生来就应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黑衣人没有说话,但他手上的举动却早就告知了她们,他要做什么。那是一条白绫,那样干净的白色就连华服,就连月光也甘拜下风,可在盈月心中,却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没有之一,它结束了一个又一个生命,鲜活的生命,包括她生命中最珍惜的、对她最好的人。
自那一夜起,冷宫对盈月来说是魔咒,夜晚的冷宫更是逃脱不掉的枷锁,她彷徨,她躲避却都无济于事。她清晰的记得,主子临走前和她说,她从不觉得影子就不应该有自由和活着的权利,她让她好好活着。如果是往常,她会感动于主子的善意,可是在这般情形下,多么讽刺,影子还在,主人却再也不在了。
“你放开我!”盈月努力挣脱,想要摆脱被黑衣人控制住的双手,可惜无果。那一刻,她一度想就此解决了自己的生命,和她的主人一起赴死,但因为黑衣人的一句话,她选择了苟延残喘。
“我给你拿剑的机会,只要你想,随时能来杀我。”黑衣人将剑送到盈月手中。
盈月第一时间就拔剑刺向黑衣人,她用着启云训练死士的剑法,虽然不够熟练,但神韵犹在。只可惜她那样三角猫的功夫,在黑衣人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舞着剑玩闹,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力。他都没有亮出兵刃,一退一避一挥手,盈月手中的剑就被打落在地,她再一次被擒住,这一次她被麻绳困住手脚,被杂草封住了嘴,被粗暴地扔在了墙角的草堆中,主子离世的那棵梧桐树背后。即使她的眼神如刀,锋利的刺向那黑衣人,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他再给她次机会,他就必死无疑,也只换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想胜我,你还不够格。”黑衣人的语气极为自负,他也的确有自负的资本。“嘘,”他走近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后说,“我能给你杀我的资格,前提是你要安静的看完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