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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雨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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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娪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见着方天恺正面色铁青向此处赶来,而云遥在他身后逡巡不肯上前,眼眶红红的,一看便是已经听见方才那妇人的胡言乱语,心中吃味了。
不顾景驰阻拦,她又将怒火烧向了方天恺。
“方天恺,你怎么回事?若你早说家中有这等缠人的亲戚,我定不会同意云遥嫁给你的!”
方天恺那麻烦的姨母就在前处看着,她倒也不好大声吵嚷自乱阵脚,只是低声对他道:“你最好趁早自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莫再留下后患,否则我带云遥回京了!”
方天恺面露愧色,对她认真点头,“你放心。”
景驰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不由好笑,什么叫不留后患?难道把人杀了吗?
方天恺向那妇人继续走去,两旁看热闹之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明娪回头去寻云遥,心中不由一紧。
她的面容太过容易被辨认,方才那妇人一番疯语,如今已经又不少人围着她指指点点。
她想要冲上前去帮云遥解围,可景驰又来阻拦。
“如果云遥姑娘今后要留在此地生活,这些人便都是她的邻里,纵然为云遥姑娘打抱不平,你也不要与他们吵架。”
他说得也有道理……
明娪点了点头,“那能不能劳烦景公子先带她回客栈避一避风头?”
景驰应承了,又问:“你不需要避吗?”
“我要留在这,听听方天恺会如何与这个妇人对质。”明娪坚定道。
“还听什么听?这妇人恐怕不止这一个帮手,你不怕了?还是你带她去客栈。”
门前一片吵闹,景驰拉拽着明娪向巷口走,明娪挣扎不允,已经错过了方天恺说的许多话。
“你放开我,我才不怕什么帮手,快带云遥走才是……”
一片混乱之中,她没能留意,云遥已经矫健穿过人群,站在了他们身旁。
“不需要带我走。”
云遥眼睛还是红的,神情却是较方才沉着坚定许多。
“可是……”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云遥扬起下颌,扫视四方,“要走,也该是这些无聊看客,还有胡搅蛮缠的鞠氏。”
有几个胆小怕事的,还真被她的眼神吓退了。可她骤然出声却也招来了正有气无处撒的鞠氏的指责。
“哎呦呦,诸位听听,这还未行婚礼,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女就已经堂而皇之住进了方家的房屋,如此不知廉耻的……”
“够了!”方天恺一声喝止,颇为有效,众人皆安静下来,看向他。
“今日之前,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向来视您为亲人。但今日您亲自找上门来,颠倒黑白编派我便罢,还当众羞辱我的未婚妻,我心中便再无一丝对您的尊重了。”
方天恺愤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鞠氏尚且不服,问道:“你这逆子想要如何?”
云遥离方天恺还有些距离,却已经与他有了默契,转身对景驰道:“劳烦景公子,去帮我报官。”
景驰忖度如今情势片刻,便点头离去。
鞠氏怒道:“报官?报什么官?你们的家丑也不怕外扬了?!”
方天恺隐忍着怒意,沉声道:“报官此处有一妇人,早年间欺凌奴役失了双亲的孤儿,霸占了那孩子的田产,多年骚扰诬陷不断,逼得少年远走高飞,如今又当众诬人名声,企图讹诈银钱!”
众人哗然,明娪扶着云遥的手臂,听了亦是吃惊。
天底下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鞠氏面色发白,赶忙辩解道:“你、你胡说!那几亩田,当初分明就说好了,便是充作我们养育你这些年的辛苦与花费,何来侵占一说?”
“当年我尚且年幼懵懂,您说家慈将我托孤与您时定下了这样的约定,我也只得相信,纵然那三年中您不过为我提供了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我的吃穿皆是自己辛劳换来,我亦愿意尽己所能回报您家一二。但我如今所说,并不是这次。”方天恺说到这,停顿了片刻,向云遥伸出手来,“云遥,将田契给我。”
云遥应声,赶忙取出了田契地契,昂首阔步的上前交给了方天恺,顺带着瞪了鞠氏一眼。
“两年前,您家长子,我那不争气的表兄为着吃喝嫖赌作乐,将本属于方家的数亩田产全都卖了出去,是我亲自赶回来高价赎回,字据与田契如今都在,见证与印鉴无一不缺,清清楚楚写了我的名字,难道还是诬陷您么?!”
纸张纷飞的声音如同打脸,鞠氏不曾认得几个字,但听得他说儿子吃喝嫖赌,连上已经是红一阵白一阵。
不过是想着趁这飞黄腾达的侄儿成婚喜事来闹上一番,想着他也怕丢人,总会用那几亩地塞住她的嘴,却没想到闹到如今的地步。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般不明事理的来人家中大吵大闹……”
“她可是不明事理么?我看就是来敲诈的吧?”
“谁家有门这样的亲戚可真是倒了血霉!”
听着周边四处议论,鞠氏脸上更是难看,终于恼羞成怒道:“我侄儿从前向来孝顺顺从,如今诬陷长辈口出恶言,都是因为此女挑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这就将她带回方家祠堂,我到要看看你们家中那些族老会如何处置一个异族女!”
明娪闻言惊慌,方才被景驰踹翻的那个壮汉如今是偃旗息鼓了,可巷口外又窜出两个,直向云遥而去。
“云遥,小心啊!”
她话音未落,只见云遥轮圆了手臂,一拳挥出。“嘭”的一声,一个村夫应声倒地。
众人静默片刻,不约而同喝彩,另一人不敢再上前。
云遥的拳头还举在高处,她转头看向鞠氏,挑衅。
“打得好!云遥你太厉害了!”明娪兴奋异常,今日这样大闹一场想来也有好处,至少今后远近邻里没人敢再招惹云遥。
鞠氏低下头,不敢做声,生怕自己也被这个野蛮女子一拳打晕。
“何人在此聚众闹事?!”
衙门来人赶到,目睹了全程的正义围观者纷纷指认鞠氏。
鞠氏干脆两眼一翻,装晕过去。
一场闹剧,终于闹到公堂之上,但吃亏的绝对是主动闹事的那个。
方天恺须随着小吏去官府陈情,来不及与云遥说些什么。只能先嘱咐她要等自己回来。
待到众人皆散,云遥终于卸下了不怒自威的伪装,缓缓转过身来,抱住明娪,哇的一声哭了。
“阿、阿娪……”
果然纵然如云遥一般剽悍的女子,遇到方才那般场面也是害怕了吧。
明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已经都没事了,没事了啊,别哭了。”
她一面安抚着抽泣的云遥,一面抬头望见了一直等候在那里的景驰。
雨势渐渐停歇,可方才一翻热闹,他们头上肩上落满了雨水,如今寒风一吹,颇有些冰冷。
待到云遥平静了些许,景驰才提议道:“别站在此处了,先去客栈吧。”
胡乱从方家小院中取了两件衣裳和些许银钱,她们便去了客栈,要了客房与热水,先沐浴更衣。
景莹惊喜的来找她们玩了一阵,之后便是傍晚了。
云遥静静坐在榻上,情绪已经平复,只是尚未恢复往日活力。
“如今还不来,看来衙门还没结案呢。”明娪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暮光,“方天恺今日应该不会来找你了,不过他明日肯定会来的,你放心。但是他来了我也要先好好拷问他一番,不会让他轻易见到你的……”
“好了,我知道了。”云遥打断了她,不免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是对方天恺十分放心的,他才不会因为鞠氏闹了这一场有什么转变。她比较不放心的,还是明娪啊。
“你光顾着说话,外面敲门,你没听见吗?”
有敲门吗?明娪起身开门,竟还真瞧见一个人,景驰。
走廊尽头,落日余晖之下,他的面目神情都变得模糊,仅留下一个清晰的金色轮廓。
“云遥姑娘还好吗?”他只是随口的关切。
明娪答道:“还好,只是有些累,还不想听我说话。”
难道不是嫌你聒噪吗?
景驰忍住了这样反问的念头,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的手腕呢?”
啊?一直在为云遥悬心,如今被提醒,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还被拖拽一番。
她抬起双手,两条皓腕之上果然都有一圈深深浅浅的淤青痕迹,颇为扎眼。
“没事,不过是淤青,过两日便好了。”她抬头看到景驰微微皱眉,不由觉得有些惊奇,他竟然还会担心自己呢?
这样的落日晚霞之下,她的心旌不禁摇曳起来。
“我当时拽的应是右手……罢了,好歹也是为了救你,结果留下一些淤青,便就此相抵了吧。”
明娪那抹刚刚才悄然换上的笑意即刻消失,“这么说,我也不必谢你救我了?”
“如果明姑娘非要言谢的话,也不是不可……”
他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房门紧闭起来。
景驰无奈的摇头,自己为何近来总是喜欢以成功惹人恼怒为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