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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劫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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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黎轻轻地关上了深红的殿门,在没过鞋底的白雪里留下一串浅浅的印记。
“啊,真是幸苦你了。”杨黎对着小小的亚度尼斯略有愧疚的笑了笑,“陪我到这么晚,你一定也很累了吧?”
亚度尼斯没有说话,但生理性的困倦确实早已潮水般涌上来,一下一下拍打着疲惫的神经。
杨黎的步伐很轻,像是走在云朵上。一袭银装似乎和白雪相辅相成,朴素之中也不失优雅。
她提着灯,望着灯光以外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远方,眼神似乎有一点奇怪。
“亚度尼斯……亚度尼斯……”她喃喃的念着,不知是说给怀里的人听还是自言自语。
她突然低下头,垂了垂睫毛,看着快要睡着的亚度尼斯,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操控一切的神。”杨黎的几近不可闻的声音,很快被皑皑大雪埋没,深红的宫墙里再也没有一丝回声。
“……您似乎有超能力?”亚度尼斯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她能看到远在坎卡西的自己出生时的场景?她虽是宠妃,也不至于有这般权力,有这么多的眼线。
“啊哈哈不是哦。是系统自带的上帝视角而已啦。”杨黎似乎压根不在意自己的满身伤痕,露出一个【我很厉害吧】的笑容。
“………上帝视角?”
杨黎点了点头,“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异世界。听起来很奇怪吧。但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连我自己……都要忘了我不属于这里。”
匪夷所思。亚度尼斯有些惊讶,还是略微点头,“听上去和边境的移民有些类似…不过您来自更神秘的地方。”
“可以这么理解哦。”
“那么您到这个世界来的理由是?”
杨黎笑了。是那种有些少女感的青涩笑容。“是因为我的欲望。我从少女时代就开始渴望一段古风唯美的爱情。最好他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王室,英俊而有权谋,但柔情只给我一人。于是……我无数次许愿。【神】听到了我的愿望,他送我来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户人家出身的杨黎可以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荣获盛宠的黎妃。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外力,的确难以解释。
但……
“这世上没有无条件给予的礼物。”亚度尼斯缓缓开口。
“是啊,我必须付出代价。我曾经有多么风光,现在就会有多么落魄。虽然我能通过系统拥有上帝视角,但我无时无刻不受系统的约束与支配。”杨黎向后挽了挽触到脸颊的长发。“不必可怜我。接下来的事,我会慢慢地讲给你听。不过我今天有些乏了。”
逐客令已下。亚度尼斯看着这个来历奇特、一身伤痕的女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杨黎目送他离去,轻笑了一下,似乎在自嘲。
矮小的女人领着亚度尼斯向外走,鞋底摩擦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混杂在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里。
“那些人…最近还会来吗?”
矮小的老女人的声调依然忽高忽低,“您在可怜她?您有这个资格吗?”
矮小女人说的的确没错。且不提亚度尼斯自己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身血污,他虽有个名气大的称号却并无多大的权力。跟西泽那种真正的贵族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他现在不过是因为强悍的战斗力和【王】的赞赏而有几分权力罢了。
“……我明白了。”
翌日清晨,黑压压的军队围在了里德兰监狱外。为首的自然是一身笔挺军装的亚度尼斯。
“哦,先生,先生!虽然这是在偏僻的劳索山,但是里德兰监狱也是在帝国的保护下的!您这是做什么!旁人看了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帝国之剑要来劫狱呢!您这样真是不合时宜!”
今天站在监狱大门前的倒不是语调奇怪的矮小女人,而是看上去有几分学识的青年,大概是女人的孙子辈。
青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显然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气势汹汹的军人,明明很害怕还是竭力维持自己的礼节不至于太过慌乱。
“啊呀呀,您不要着急。我们当然不敢冒犯帝国的威严。”林似乎对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带着标准的笑容递上了一张蜡封过的信。
青年半信半疑地接过,仔仔细细看了看,立刻连脖子也气红了,“您说这是【王】的旨意?这简直是胡来!我根本没接到【王】的命令要让你押送那个女人!更何况您说这是【王】的亲笔?可是这上面连个王室印章都没有!先生!您无法这么做!我发誓我绝不会让您这么做!”
亚度尼斯比青年高了半个头,垂下眼睛盯着这个企图以理服人的青年,狩猎者一般的眼神盯得青年心里发毛。
“就算这信现在是假的,”亚度尼斯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不久也会变成真的。而且你阻止不了我,对吧?”
青年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把这么无耻的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应当啊?
就在这时,矮小的女人背着篓子缓缓地从山后爬上来。看到一脸窘迫的青年和明摆着是欺负人的亚度尼斯,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嚷嚷道,“什么啊?您居然想做个好人吗?仗着【王】对您的宠爱就要如此放肆吗?好吧,好吧,你快点让开吧,柯里夫,让他们去吧。”
亚度尼斯示意林他们进去,面无表情。
青年满脸不服气地退到一边,嘴里还是念着,“先生,看您有模有样的,本以为您是位绅士!可是看看您做了什么!您这样和劫狱有什么区别!您瞧着吧!【王】肯定会怪罪于您的!先生!您等着瞧吧………”
杨黎是坐着牢车出来的。她轻轻地倚靠在栏杆上,头发还散落着,半眯着眼睛,浑身散发着困倦之意。她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晨光刺入她的眼皮,她睫毛颤了颤,突然张开了眼睛。
啊……是阳光啊。杨黎抬起一只手,把手掌张开接住洒下来的阳光,暖意瞬间占据了身体,似乎阳光就是和幸福挂钩的,杨黎在晃动的牢车和指尖传来的温度里想到了自己当年一身凤冠红衣坐在马车上,红毯从城边铺到宫前,她安静地等着心爱的人骑着马来娶她。
但她已经回不去了。见不到了。杨黎看着手臂上多出的一点针孔,把脸埋进了阴影里。
矮小的女人送走亚度尼斯再回去时,柯里夫正背对着她坐在山崖上,双腿悬在空中,望着从眼前飘过的柳絮和青绿色的山野。
“柯里夫。”矮小的女人依然佝偻着背,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严肃地说道,“你不适合这份工作。回去吧。”
青年缓缓开口,“姑姑,我是因为厌恶里德兰的生活才来劳索山的。”
“……里德兰城更适合你。”
柯里夫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大吼起来,“里德兰城!里德兰城!每个人都说里德兰好!姐姐没日没夜地工作也要把我送到里德兰来!可是真的有那么好吗?就因为我不是贵族又没有钱,连街边的妓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每天还要给那些人陪笑脸!”他哽咽了一下,“我真的受够了……姑姑,我渴求在这里得到暂时的解脱。”
“刚刚的事,你不也看到了。你追求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这里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哪怕是阶下囚。另外,我告诉过你,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一腔热血的青年,是忍受不了长期浸泡在黑暗里的。这样肮脏的工作,只能给肮脏的人来做。
“好吧……其实姐姐也不会允许我逃到这里来的。我可是他们的希望……但是姑姑,我发誓,我有一天可以不再畏惧。”
那个时候的柯里夫,眼睛里还印着湛蓝的天空和无际的田野,那个时候的柯里夫,还是个一身正气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