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良妃》团子月

8、本王还尚在

　　“今晚若摘不到楚厌之首级，你我都得死。”一声阴冷的男音从水面不远处传来。

　　弥生感觉自己也要缺氧了，双目紧闭不敢发声。但明显觉察到自己抓在楚厌衣襟上的手越来越松。

　　她呛了口水，水中仿佛还有楚厌身上的血腥味。弥生忍不住从楚厌脸上移开视线，心里悲哀地想：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她刚从楚厌嘴唇上离开，抬头往水上看。却见那人一把搂住她的腰，冰冷的手掌扣着后脑勺推向自己。

　　像寒原的求生者伸手抓住最后一缕阳光 ，他拥着弥生的臂弯越来越用力，似要把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直到骨血相融。

　　弥生睁大眼，楚厌低头轻易地就含住了她的唇瓣，然后顺利撬开她因慌张而合上的唇齿。像一个小孩子不管不顾地任性地索求更多温柔。

　　她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挣脱，心里骂楚厌受了伤还有这么大力气。有这个气力，刚刚干嘛还倒在她身上起不来。

　　弥生闭了闭眼，岸上传来呼唤楚厌的声音。弥生心一横，用尽全力一巴掌向楚厌的脸打去。

　　抬头望见尧镜焦急得有些失控的脸，心里稍安的同时也为两人深厚的情谊所感动。再反观楚厌，觉得尧镜一颗好草偏偏插在了牛粪上。

　　于是越来越看他不惯，索性拽着他领口像提死猪一样往上游。幸好她冰雪聪明，知道往浅水域跳。不然她迟早被这厮一起带下去。

　　她爬上岸的时候累得筋疲力尽，顺手将手里的楚厌丢在一边就不管了，也不去看他半个身子是在陆上还是泡在水里。

　　尧镜痛哭流涕地向她跪下，差点没给她磕响头：“多谢弥小姐对我家殿下的救命之恩，尧镜今后愿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男儿膝下有黄金，弥生也确确实实被尧镜的痴情吓了一跳。只见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尧镜哽咽道：“这是我家殿下的披风，小姐披上吧，仔细染了风寒。”

　　弥生看向那绣着玄色暗纹的披风，再配上尧镜恳切的目光，和递寿衣相似的姿势，嘴角不禁有些抽搐。仿佛眼前的人满眼怜爱地对她说：“乖，把寿衣穿上。”

　　弥生愣愣接过，摄政王府的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举一动都能戳中她雷点？

　　看着尧镜真诚的目光，她想起那个吻。尧镜头上似乎好像大概有点绿。于是她不忍看他的脸，靠在车上紧闭双眼装死。

　　摄政王府。

　　“小姐勿忧，属下方才已经派人百里加急向弥家主报平安了。弥小姐今夜且在王府中歇息一晚，丫鬟们会伺候您沐浴更衣。待明日，属下派人护送小姐回府。”

　　“也好。”弥生抚摸雕刻着银铃花纹的柱子，一朵朵花瓣栩栩如生。楚厌这家伙真懂得享受。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唤住正欲离去的尧镜：“不好意思，无意冒犯。如果……我是说如果楚厌死了，是不是就没人敢娶我了？”

　　尧镜没想到弥生会问这样的问题，老老实实回答：“照理是这样的。按照皇家规矩，若殿下西去，小姐便要和殿下的牌位拜堂。只是为了保护王妃的人身安全，终生是不能踏出王府一步的。”

　　弥生差点摔倒，恨不得扑上去掐尧镜的脖子：“那和终生幽禁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概就是您可以在王府内自由活动，而幽禁不能。”

　　弥生的表情如晴天霹雳：“快去把全燕都所有名医给本小姐请来，务必确保王爷平安无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药谷山庄取。”

　　“多谢小姐。”尧镜大喜。药谷山庄最是不缺灵丹妙药，尤其是那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冰魄草，更是被弥氏一族奉为传家之宝，轻易不问于世。

　　三五个丫鬟端着服饰进来向弥生盈盈施礼，娇声如黄鹂婉转：“请小姐择衣。”

　　弥生心里正在为刚才的承诺隐隐作痛，看着那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各色衣衫。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心里打算挑件料子最好的把本挣回来。

　　目光一个个挨着扫过，素手一指：“就那件月白色的吧。”

　　刚准备进浴池，又见一排丫鬟端着各种香料翩然而来，为首的一个伶俐的笑道：“这分别是玫瑰香薰，木柚香屑，蓝花楹香，还有一笑百合。请小姐择选。”

　　弥生着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也不是不讲究的人，但在自家中最多撒点玫瑰花瓣。楚厌这厮过得比她这个女子还精致，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她出浴后装作轻松地对处处紧随的丫鬟们说道：“你们不必跟着了，都下去歇息吧。我去看看王爷怎么样了。”

　　去看你们王爷到底死了没有。

　　一个名唤蝶衣的丫鬟笑道：“小姐真是有心了。天黑路滑，可否让奴婢为您掌灯带路。”

　　弥生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不熟悉他这摄政王府，有个人带路也妥帖一些。于是点头：“那便劳烦你了。”

　　蝶衣行了一礼，和其他丫鬟们悄然退下。装作没看到其他人有些鄙夷的目光，手里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依她来看，除了当年那位，这位弥小姐是最有可能成为正妃的人选，何况还有告示为证。这后院迟早是这位的囊中之物，她不能不为自己的日后打算。

　　这群胸无大志爱嚼舌根的贱婢，就等着老死在这府中吧。

　　通往主院的路并不远，两边湘妃竹影婆娑，积水中松柏横斜。天边早已没了月轮，有的只是将夜空遮得严严实实的云层。

　　蝶衣举着长明灯带路，弥生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弥生泡了澡后毫无睡意，不得不说这王府格局还是很不错的。

　　她时不时踩一下石路上细碎的影子，问道：“你们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蝶衣没想到她会问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摸不清楚底细只好挑了个最稳妥的回答：“王爷自然是人中龙凤，是我大燕赫赫有名的战神。”

　　“那他可有隐疾在身？”试探的语气。

　　“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想来王爷征战沙场多年，身上旧伤添新伤也是常有之事。”

　　弥生含笑点头，不再出声。心里却在默默盘算，她拉楚厌走的时候不经意摸到了他的脉搏，甚是奇怪。虽然她医术远不及爹爹和小澈，但比一般名医还是要高上许多。

　　其脉虚如滑珠，跳动无力。血脉喷张时，腕上清晰可见一道道凸出。她思量着这脉象怎么看怎么奇怪。

　　前脚刚踏进主殿，便听见尧镜的大声斥责：“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王府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一见弥生推门进来，就朝她诉苦：“这些个没用的奴才，让他们处理个刀伤个个不敢下手。平时里要添置这添置那，一到关键时候没一个顶得住的。只盼着……”

　　只盼着弥小姐早日嫁过来，好生整顿一下。

　　后半句尧镜没说出口，因为他看见弥生跑过去看了一眼伤口，随后便惬意地坐到了一旁，还慢悠悠地为自己斟上了一盏茶。

　　她略略瞧过，那楚厌除了胸口的箭伤最为严重，其他的刀伤都是皮外伤，不会致命。让他受受苦也好，才好弥补她初吻被夺的心理创伤。

　　尧镜望着她的目光十分炙热，情真意切中带着期待，泪眼盈盈里饱含凄凉。

　　真是一出郎情妾意的感人戏码，比她看的话本还要荡气回肠。弥生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如此纯真不求回报的感情实在是十分罕见。

　　于是敛衣而起，坐在床头把了脉后就开始着手上药。之间那小麦色的膀子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状如蜈蚣，有的形似山峦。

　　饶是她算半个医者，也被眼前这一幕刺痛了眼。用剪子剪开伤口周围被血凝固的内衫，简单冲洗后消毒，然后再撒上一层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弥家的金疮药素有冠绝天下之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自家老爹手中硬抠出来一瓶。弥生用得十分节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是让她空了大半瓶。

　　她擦了擦瓶口，小心地放在袖中。看着床上男人血色尽失的面容，胸口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左胸下三寸。

　　弥生心里一紧，怎么偏偏是这个位置。用了大量的止血散无甚效用，深红色的鲜血依旧汩汩地往外冒。

　　这样流下去怕是命都保不住，实在无法她只好双手交叉用力摁压住出血点。不一会就满头大汗，她扭头朝尧镜吩咐：“快去请我爹，不然你们王爷和我都要归天了。”

　　楚厌归的是西方极乐，她归的是苦海无涯。

　　那一箭伤及心脉，位置极其凶险。她是不敢贸然下手的，只能为楚厌慢慢蓄力，等她爹亲自来拔箭。

　　毕竟是为她受的这一箭。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守寡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良心不安。

　　弥生开始后悔还有那么多医书没看，还有那么多草药没背。她捏着楚厌的嘴灌参汤，一边灌一边默念招魂咒。

　　“本王还尚在。”一声无力却清晰的磁音传来。

　　弥生泪水还在眼眶里晃悠着没掉，听到这句话愣了半晌，忽然蹦出一句：“那又怎么样？万一你等会就不在了呢？”

　　尾句丝丝发颤，带着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