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良妃》团子月

5、你可回来了

　　一艘巨大的木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缓慢航行，船身密密麻麻雕刻着精致的曼陀罗花纹，几个规模宏大的船舱排列得极有规律。在波浪间沉稳行驶的模样看起来气势恢宏。

　　船头两边分布着统一穿着黑色劲装的暗卫，神情皆是冷若冰霜，一耳一目却随时在关注方圆几里的动静。

　　而身着一身华服的男子身形伟岸，负手而立在船头的最前处。束在脑后的墨发随风飘扬，似要与周围的澎湃潮汐融为一体。

　　远远望着男子背影的两个宦官心中一震，君临天下，便是如此。

　　元九霄合上眼感受带着些许腥气的海风迎面而来，就算如此也抑制不住心脏明显越跳越快的节奏。

　　他的弥生，多年未见。是否早已褪去少女稚气，一颦一笑尽是风华。

　　是否还会如当年分离那般，拽着他衣袖把眼泪鼻涕通通抹在他身上，不放他离去。

　　想到这些，元九霄看着乌云万里的天空都仿佛要盛开出一朵花来。前来汇报前方路况的小酒子看见自家陛下望着天笑得春风和煦，表情震惊。

　　元九霄敛了敛神，问：“距燕都还有多少路程？”

　　“回陛下，已不足十里。”

　　元九霄点头，远处的城门若隐若现。他此行，是借着和亲的名义，实则打探大燕的虚实。

　　此刻楚寂也在金銮大殿中与重臣们商讨此次东祁来访的用意。各有己见，获赞最多的是丞相提出的和亲政策。

　　“能用一个女子修好的两国关系，何必动用千军万马？”一双狐狸眼颇有影射地看着面如潭水的秦商。

　　年轻的秦商沉声道：“左相此言差矣，泱泱大国，怎可靠牺牲女子而求得一时安稳？若要远嫁他国的是左相千金，你可舍得？”

　　柳岩申被秦商顶得说不出话，心里暗恨他不知好歹让自己当场下不来台，面上却是大义凛然舍我其谁的表情。

　　于是朝台上的皇帝跪倒在地，语气凄切：“臣为官数十载，深受皇上隆恩。莫说一个女儿，就算要臣赴死也甘愿。”

　　众位大臣也惊了，左相这回可是下血本了，连自己女儿都舍得拿出来求功。不过转念一想，不过一个女儿而已，若能换来升官加爵，也算值得。

　　于是有心人也在心底迅速盘算，有女儿的在思考怎么顺着柳岩申的话继续。没女儿的在盘算着族中适龄的女子。

　　高坐在龙椅上的楚寂昏昏欲睡，昨夜听贺兰羽生讲话本子听久了，三更天才就寝。

　　“陛下。”坐在下首的楚厌检查着昨日楚寂批好的奏折。毫无思路，字迹混乱不说，其中几本的页面还沾上几道油印子。

　　楚寂垂着头睡得正香，突然被耳边的声音冷醒，一睁开眼就对上自家皇叔深不见底的眼神。

　　“啊？皇叔何事？”讨好地笑。

　　楚厌不看他，索性放底下各有各心思的大臣们自己回家想。

　　自己则提着楚寂去往太后的慈宁宫，当着太后的面发落道：“每周的蜜饯取消，酸梅汤三天一碗，练字一百篇，每日诵读君训无数遍。”

　　楚寂张了张嘴，干脆躺在地上生闷气。

　　他深谙皇叔的性子，发落人从来不喜欢走程序。若是他有一句不满，下场绝对会比这个惨上几倍。

　　太后吩咐宫女将躺在地上的楚寂扶起来，楚寂缩成一团不让宫女靠近，看向楚厌的小眼神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楚厌无动于衷，接着说：“还有，从今以后禁止贺兰羽生无昭入宫，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靠近陛下。”

　　看着摄政王殿下瞄到自己，小福子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道是。那一整天，他都觉得摄政王的如刀目光跟着自己。

　　“朕不要！贺兰姐姐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不让她进宫？外面的狐媚子就那样好？将皇叔迷得是非不分？”楚寂一听不让贺兰羽生入宫，一个猛跳起身，声音带着哭音。

　　楚厌本就冷硬的脸又冷上了三分，对着太后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陛下龙体有恙，让张院判开两副宁神的药先喝着。无事不必出勤政殿了。”脚下运步如飞，不再回头看跳脚的楚寂一眼。

　　刚出宫门，就看见一个纤细身影袅袅婷婷迎面而来。贺兰羽生远远就看到了楚厌，心中暗喜，同时后悔今日没穿她那件用冰蚕丝新做的裙子。

　　细细整理了下妆容，羞涩地等楚厌先开口。然而直到将要擦身而过，楚厌都没有要与自己搭话的意思。

　　她福了福身，声如黄鹂：“臣女请摄政王安。”

　　楚厌本不愿招惹她，点了点头就要离去。贺兰羽生心里一急，也没思索说出的话是否越矩，唤住楚厌。

　　“殿下留步！”

　　楚厌转身面无表情：“还有何事？”

　　“殿下当真要娶那弥家小姐？那……敢问殿下将羽生置于何处？”贺兰羽生一双素手揪着胸口布料，泪眼盈盈道。

　　“贺兰小姐慎言。本王的王妃是谁何时轮到你过问？本王方才已吩咐下去，贺兰小姐以后无事不必入宫。日日与陛下相见，难免传出蛊惑君心的谣言。”楚厌十分淡漠地说完，只留下一道紫色背影。

　　贺兰羽生摇晃了两下，被身后的侍女一把扶住。她强忍恨意，摇了摇手示意无事。

　　出了皇城，尧镜数次欲言又止。楚厌看着手中的公文淡淡开口；“有话就说。”

　　“主子，您为何要那样对贺兰姑娘？属下记得主子年幼时，与她相处得很好。”

　　“正是为着自小相识的那点情分，本王才装作不知她日日煽动寂儿的那些话。若是旁人，便是犯了死罪。”

　　“可依属下来看，那贺兰姑娘已对殿下情根深种，而且还种得不浅。”尧镜有些唏嘘，贺兰姑娘这样的妙人儿，偏偏碰上他家不解风情的王爷，也是可惜。

　　“你若有意，将她嫁给你如何？”

　　“主子说笑了，贺兰姑娘身娇肉贵的，断断看不上属下。也只有……”说到兴处不经意看到自家主子的冷脸，自觉噤了声。

　　话说自从弥剑秋公布与楚厌结亲的消息，整个山庄都忙得成一锅粥，特别是弥生的芳华院，还要准备大婚时要用上的脂粉，首饰。

　　由于弥剑秋放开库房任由弥生挑拣，丫鬟们不用出府定做采购，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其他各院的人看着只是眼红，这哪是办嫁妆，简直是搬了半个山庄走。

　　做工时间长些的见到弥剑秋这阵仗习以为常，进府时间短些的则是处处惊奇，时时艳羡。

　　虽然都知道家主最是宠爱唯一的女儿，可这架势哪只是宠啊，恨不得放香案上供着了。

　　但事一多起来，也只能感叹两句同人不同命。手中的活做不完，还是得挨骂。

　　唯有一人在这时最为悠闲，听听小曲喂喂鹦鹉，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我的小姐，您怎么又坐下了？丫头们送来的头饰您看了吗？大婚流程您知道了吗？前两天被您晾在偏屋里的两位嬷嬷一天找我好几次……”月茶在弥生耳边如在念经。

　　弥生勉强半睁开眼，又慢悠悠地合上；“那么认真做什么？反正以后要离。”

　　月茶唯恐自己耳朵出现幻听，试探地问道：“小姐您方才说什么？”

　　“你家小姐说，着急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优雅地走过去比一跟头栽过去要强。”

　　月茶：“……”

　　好有道理的样子，她竟无言以对。

　　元九霄面见了皇帝过后就直奔药谷山庄。一路上还一反常态地强调了好几遍，他忙着见的是师父。

　　百米之外他就看见药谷山庄牌匾上挂起的红绸，灼灼其色。进进出出的小厮丫鬟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他拦住一个正从大门里跑出的男子，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师弟乐植。

　　一番寒暄之后，元九霄便问起这红绸的事，乐植深知这位师兄自小便心悦师妹，于是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拍了拍元九霄的肩：“小师妹和摄政王楚厌要成亲了。师兄你若早来十几天……”

　　元九霄扯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牵扯出血液里丝丝缕缕的痛。

　　他笑着称是，默默将手中紧握的凤穿牡丹收进长袖中，尖锐的簪头沾染上了几丝鲜红的血。

　　乐植装没看见，只在心中为大师兄唉声叹气，却不敢泄露出一点情绪。挥手让人将元九霄的御马牵走好生养着。

　　“师兄，你回国这两年，师父可是想你得紧。小九每次惹得师父生气，师父就对着众位师兄弟说要是九霄在就好了。”

　　“是我不孝，只顾朝中事务，无法抽身回来看他老人家。”元九霄听乐植提起弥剑秋，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

　　“师父知晓师兄你忙，一直忍住不说。这回见着你回来，我们师兄弟可都要失宠了。”

　　乐植平时便是个惯会说笑的，寥寥几句透着酸味的话让元九霄嘴角微弯。经历多了皇室中的明争暗斗，他就越珍惜早些年在山庄里的那些情谊。

　　在去往劲松堂的路上，一个水蓝色的不明物体迅速朝他冲过来，元九霄抱了个满怀的同时差点摔倒。

　　低头向怀中一看，对上一双如小鹿般灵动的杏眼，仿佛在说：“师兄，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