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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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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烈火焚烧般的刺痛一直维持到三更天,楚厌由神志不清逐渐陷入浅睡。
窗外的夜雨顺着瓦檐滴滴答答落在青石台上,烛火将半张侧脸描绘出浅淡光影。他微睁开眼,恰好对上了一双如鹿水眸。
楚厌全身的血液似乎被湖水浸得冰凉,他伸出手,想要拥紧近在咫尺的那抹温暖。
触及那温软的瞬间,他动了动唇想要退后,却听见耳畔传来犹豫的声音。
“要不……用漏勺喂如何?”弥生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芝兰云水裙显得她清新脱俗,站在里里外外充满暗色调的主殿无疑成了一抹亮色。
虽然尧镜已经习惯了这位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还是被这个清奇的提议惊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丫鬟拿着漏勺的手抖个不停,差点没把冒着热气的一碗汤药全数奉献在楚厌缠着绷带的胸口。
弥生捂着眼不忍心看,这摄政王殿下平日里是有多招人烦厌,真真是应了这个名字。
楚厌。
她叹息一声,把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婢子拉起来道:“你们若是无事便先退下吧,我来喂你们王爷喝药。”
底下人求之不得,以最快的速度作鸟兽散。她看着那张俊美如斯的脸,也有点下不去手。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便死死捏住楚厌的下颚,一手操起硕大的漏嘴就想往男人口里塞。
众人看见弥生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的操作皆瞠目结舌,这弥小姐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手段怎么能这么粗暴。
手腕突如其来的剧痛把弥生拉回了现实,随着床纱的无故轻垂,她被一股力量扯向帘幕内。
弥生咬着唇不让自己惊叫起来,一个跟头栽在坚硬如铁的平面上,撞得她头晕目眩。
她定神,发现自己正趴在楚厌的胸膛上,洁白的纱布上隐隐可见新鲜的血色。她气得想要就地跳起,昨夜忙活了大半夜,今早一大早才换的绷带又废了。
“你!”她惊觉音调过高,于是压着火气道;“你若脑子被昨日那伙人伤了,本小姐不介意再帮王爷扎上几针。”
“你怎会在本王府中?”楚厌一双眸子里浸透了寒意,面容沉静如常。
完了,真的傻了。弥生在心里摇着头,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再怎么无理终究是个病人,她自然也不能失了医者的职业道德,更不能坏了她爹药王的名声。
挣扎着爬起来撩起床帘,发现包括尧镜在内的一群人都低眉顺眼地安静站着。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唤道:“将王爷的药端来让他服下。”
语罢便想离去,不料被楚厌一把拉住。弥生想起方才帘内的那幕,做贼心虚地看向一旁尧镜的脸色,果然收到了他有些惊讶的神情。
作孽啊。果然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不是痴情种,到底是白费了尧镜的一片深情。心里有些为尧镜打抱不平,于是便对楚厌的不满又多了几分,用力甩掉他的手。
“王爷还有何事?”
“你先留着。”
“不。”
“留着!”
“好吧。”
弥生发誓她绝不是被楚厌语句的气势征服了,她只是在尽一个医者看顾病人的本分。对,是本分!
瘪着嘴一转头就看见楚厌仰头将一碗药悉数解决,她是深知自家老爹开的药方有多吓人的。
看来这个男人,好像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起码他喝药这一块,她就比不过他。
不过楚厌怎么仰头喝药的模样都这样好看,药盏未遮住的下巴轮廓冷硬,明显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随意拢了拢紫衣便斜斜倚在床头,肌肤胜雪。
弥生一半感叹一半嫉妒地看着眼前这一幅美人晨起卷,心里暗恼忘记叮嘱爹爹为楚厌缝合的时候将伤口缝得好看些,白瞎了这难得的好皮肤。
“本王听尧镜说,这段时日令尊让你暂住在摄政王府?”
“嗯。”
“除了本王寝殿和书房,其他客房你可以任选一处喜欢的。”
“嗯。”
“有什么要添置的物件寻尧镜便可。”
“嗯。”
楚厌抚了抚额,他怎么感觉这一幕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他们初见那日,也是这般光景。
弥生盯着楚厌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禁肉疼,昨夜天色暗她没看清,若早知道楚厌有一身如玉肌骨,她断断不会让自家那不懂怜香惜玉的爹爹进行最后的缝合。
不过现在还不晚,她记着弥家祖上有道现成的古方,可以化伤疤为无痕,甚至还有促进伤口痊愈的奇效。
不过她马上就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先不说自己抠门的爹爹会不会把方子交予她,就说那个药方只对女子有用这一点也足够她头疼。
“弥小姐?”尧镜试探性地唤道。
“啊?”弥生笑眯眯地望着尧镜。
“王爷让属下带您去歇息。”尧镜摸了摸头,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刚刚好像从弥小姐望向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弥生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楚厌,又看了眼比从前笑得温和不少的尧镜,决定把昨晚的事烂在心里。
若她介入了两人之间,便真的不配做个君子了。就算楚厌皮囊再好看,她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弥生暗自赞赏自己的高风亮节,并深深为此感动。笑若春花地行礼:“既如此,臣女便先退下了。殿下您安心歇息。”
尧镜虽然不知这弥家小姐为何阴晴不定的,但经昨夜一事,就凭她救了王爷性命,他尧镜今后也会拼死相护。
弥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琢磨如何利用这十来天顺利退掉这桩婚事,其实这才是她乖乖答应待在这王府的真正目的。
她面带微笑地关上了门,理了理被弄皱的裙摆,抬眼欲行却和一个白衣女子撞个正着。
幸得她身体底子较强,只是一时站不稳被身旁的尧镜扶住就无事。迎面而来的贺兰羽生就没那么幸运了,雪色裙摆上沾上了团团泥渍,精梳细理的奔月髻也松松地倒歪在一旁,鬓边的八宝玲珑簪耷拉着将落未落。
弥生对尧镜摇头示意无事,上前一步扶起地上狼狈的女子。
“姑娘可伤着哪了?”
贺兰羽生抽回手,起身不失名门贵气,看着弥生上下无一处首饰,寻思着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于是从心底就看轻了弥生几分,再加上自己这一身华服泡了汤。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也有想要羞辱弥生一番的心思。
高傲道:“无事。姑娘想必是楚厌哥哥府中哪位部下的千金吧?这王府有贵人来往也是常事,妹妹你要谨慎着些。幸好冲撞的是我,我又是个不爱与人计较的。”
弥生被气笑了,大清早一出门就遇到个碰瓷的。是个莽夫俗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容色上佳的美人,本着她怜香惜玉的原则,断断不该与她计较。
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原是公主殿下驾到,不过臣女是万万不敢担公主妹妹之名。冒充皇族可是死罪。”
看在那张不错的脸上,她存心想让贺兰羽生一回,假如贺兰羽生聪明一些,就该吃下这个哑巴亏,然后灰溜溜地找个台阶下,从此再不见她。
“我何时说过我是公主?”贺兰羽生本想理直气壮地质问,看看来往的婢女思觉不妥,又降下音量。
“摄政王殿下的妹妹,不是谁都当得的。”
“我……”
弥生耐着性子解释完,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尧镜头一次觉得贺兰羽生分不清场合,今后还是要叮嘱着些门房,无事少把她放进来,免得拖累了殿下。
他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恐怕她今日前来注定是白费功夫了,若是王爷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弥生边走边踢着小路上的石子,心里憋屈得厉害。楚厌这人在外时一派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上和那些红颜蓝颜一大堆的纨绔公子并无区别。
别人是酒后忘却前尘旧梦,他倒是死里逃生过后就变得没心没肺。弥生突然觉得这王府里处处不顺眼,包括人。
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做了那种事,装不晓得也就罢了,可冷言冷语属实过分。她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女子,被人拉了抱了就非要赖着人家不松手。
何况她和他不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吗?他大可以坦坦荡荡说声多谢相救或说句对不住冒犯了,这个事也就翻篇过去了。可现在让她一看见楚厌就心神不定算什么?
弥生越想越气,脚尖不小心注入了力度,一枚光滑的石子便呈圆弧线飞到了某个人的脑门。
“生儿这迎接方式还真是奇特啊。”一道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
“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弥生飞奔上去,扯着元九霄看个不停。
“无碍。”元九霄不知她问的是昨夜,还是刚才的石子。但不管是哪个,他都舍不得让弥生忧心。
弥生点头,问道:“师兄,你怎么进来的?带我去桂阳楼用晚膳可好?这破王府的厨子手艺是真不行。”
元九霄负手而立,将弥生从头到脚仔细扫描了一遍,确定毫发无损才浅浅笑道:“知道你好这口,这不特地来接你了吗?”
“还是师兄待我最好。我去跟楚厌说一声,师兄等我片刻。”
“不必。朕带自己的师妹出去无须向任何人禀报。”元九霄嗓音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在弥生面前破天荒地用上“朕”这个自称。
弥生眼里冒着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元九霄点头。
同样是皇族显贵,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