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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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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收拾好状态从鬼屋出来,夕阳西下,已经到了四点多。冬季的时长不能和夏天相提并论,白雾升腾中,一天就看到尾了。
周明皓他们几个打过招呼就跟郑书然告别了,变戏法似的变出来好几个袋子,嘻嘻哈哈地说“生日快乐啊,郑哥。”
杨景衡还要晚上跟着郑书然去赶赴七大姑八大姨的聚餐,因此手里拎着礼品袋也不着急送,目光逡巡了一圈,开玩笑道:“分量看起来都不轻啊,我怕了,发小情谊我就不送那么贵重的了哈。”
郑书然瞟他一眼:“放心,饿不死你。”
凌又看了眼手机,林茗汀估计他们这边也快散了,开始发八卦三连表情包:“什么时候回来呀?”“今天在宿舍点外卖吧,我好奇……不是我好馋。”“星星眼.jpg”
她抬起头,看见夕阳的余晖中,郑书然正看着她的方向。
她心里一空。
古人总说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凌又自认为达不到那么高超的境界,无论如何,每每到了游戏散场、故事落幕的时候,她心里总还是有点落寞的。
就好像嘻嘻哈哈的时间不过是浮光掠影,眨眼一瞬,弹指一挥间,说结束就结束了,一天就那么二十四个小时,刨除来的路上还有吃饭等等一系列的琐碎事,真正开怀的时间没有多少。
想到这里,她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有点低落起来。
但她面上倒没什么反应,将手里的袋子往他那里一递:“猜了一天了,猜出来了没有?”
郑书然看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礼物,想单手勾过袋子,结果纹丝未动。
他想了下:“不是生日礼物么?”
“太笼统,换一个。”凌又歪歪脑袋,“郑大神聪明绝顶,生日礼物这么宽泛的概念,太投机取巧了。”
“那让我猜猜看——是吃的?”
凌又摇了摇头,马尾辫甩得飞扬起来:“再猜猜。”
“是装饰物?”感觉女孩子们之间送礼物也经常送这个。
凌又再度摇了摇头。
“总不是亲手做的什么吧?”郑书然表情探究,眼神勾人,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有些挑衅的意味。
却不料一钓一个准儿,凌又松了手:“怎么就不是了?”
袋子里一挑暗红色的围巾静静躺在里面,被叠得整整齐齐,仔细辨认能看出来在围巾一侧的针脚显得有些乱七八糟,那是因为她第一次做这种手工针织品,万事开头难,打了又拆拆了又打,才勉强打出来个形状。
郑书然显然被这礼物惊到了:“你……?”
凌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反应,眨了眨眼,没由来有点慌:“……我怎么了?”
难不成还真的被杨景衡说对了,人家都送的又贵重又气派,她送的不大好?
凌又自小没什么朋友,过生日也没接到过什么礼物,大多都是家人,亲戚长辈在过生日的时候聚在一块儿吃顿饭,包几个大红包给她,就算是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所以在送礼物这个方面,她是真的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讲究。
她当时跟林茗汀商量了好久,被科普了一系列的小知识,比如不能送钟、蜡烛等等,又去手机上的购物app上搜了好久,不是觉得太轻巧了就是觉得太浮夸。
而且还要考虑到自身经济问题——每月冷季就给她开正常的薪水,她还要顾着自己的生活费。
所以扒拉到最后,眼睛都被挑花了的林茗汀从手机上抬起头,一锤定音:“你给他织个围巾,或者弄个别的什么,礼轻情意重,什么都没有亲手做的那么用心那么贴心!”
于是打过架、洗过盘子、端过碟子的凌姐拓展了一门新业务——手工制品。
她手上还被戳了好几个口子,后来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各贴了一个创可贴继续开工,显得比紫薇还紫薇。
但都是一份心意。
所以她满心满意、认认真真准备的礼物,得到了郑书然这么一个又愕然又惊诧的表情,表面上再怎么不显,心底里都开始打鼓了。
郑书然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凌又。”
凌又被叫得心烦意乱:“……嗯?”
“我活了二十一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他抬起眼睛的时候,若不是光线太暗,凌又一定能看到他湿润的眼眶。
你要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冥冥中注定的。
十五年前,那个被推到在雪地里的小男孩被见义勇为的小女孩拉起来,分别的时候,小女孩将自己鲜红色的围巾缠绕在了他软嫩的脖颈上。
十五年后,小男孩长大了、小女孩也长大了,在岁月的尘土中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围巾也被染成了暗红色。但那个小女孩还是亲手为他戴上了这一条围巾,跨越岁月的长河,沾染风尘仆仆的味道,冲他笑了。
即使岁月染尘埃,记忆永不褪色。
*
到了地铁站的时候正赶上下班高峰期。
凌又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男孩子,叹了口气:“我又不会丢了,你们也大可不必这么送我吧?”
“没事没事。”杨景衡按住郑书然的肩膀,“刚才我妈发消息让我和郑书然在地铁站站口等他们,正巧也先目送你上车,都是顺路的事儿,是吧发小?”
多年发小情谊终于不被摧折了,郑书然颇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是啊,凌姐,没关系的。”
凌又看了眼前面排得十分长的队伍,随口闲聊道:“你们晚上几点吃?”
“还有一个多小时吧。”郑书然漫不经心的,像是一场商务宴会似的,而不是他自己的生日聚餐,“我爸妈说还要接几个人,饭店离这不远,所以我们走过去就行。”
凌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要是估计得不错,今晚他爸妈去接的人里面大概率会有自己的姑姑凌芒,那势必会带上凌半夏。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她想起上次被凌芒打断的那个对话,趁着杨景衡去一旁的报刊亭买水,再度提了起来:“我上次想问你的是,你妈妈和凌半夏……”
“郑书然。”脆生生的叫嚷从郑书然身后响起,凌又的问话又那么夭折在嘴里,表面上的唇角僵了僵,心里却是默默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下次再也不问这个问题了,只要一问必有当事人出现。
什么运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郑书然面上一僵,他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到的这么快。
凌半夏从另一个地铁口中钻出来,连带着凌芒还有郑书然的父母,几个人跟讨债似的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凌又后背僵直,准备表演个原地不认人。
倒是凌芒先开了口:“……又又?!”
……亲姑妈。
凌又转过头,迎着那些人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客气:“姑姑,好巧哈,我这边排队呢,就不多说了,等回家再细聊。”
“见到我们这就走啊?”凌半夏不知道是被上次和唐先生出去被凌又抓包刺激到了还是怎么,也不再维持人前的和气,笑得阴阳怪气的,“亏姑妈来的时候还跟我念叨你。”
凌又扫了她一眼,冲凌芒歉意地笑了笑:“姑妈,等我回家的,有话再说。”
“书然。”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女人终于开了口,凌又目光偏了偏,认出了这是上次被凌半夏抱住的“时阿姨”——郑书然的妈妈,“你过来。”
……你过来???
一口气涌到胸口,凌又噎住。
这种语气她听过好多次了。
小学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看着爸妈打发喝醉闹事的酒鬼,外面路过的行人带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小孩子见到同龄人难免想亲近,却被爸妈一把拽住:“你过来。”
初中的时候,她帮着家里,有时候去后巷收拾烂醉如泥的人、或者是打架滋事的人,她的同学跟着父母去上补习班路过,见到她刚想问一句用不用帮忙,也会被拉走:“你过来。”
高中的时候,她性情冷漠,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翻卷子看书,同班同学送刚刚开完会的父母下楼,见到她的时候刚想过去给爸妈介绍一下她,就又被推走:“你过来。”
家长们都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凌又身上的标签太多,偏生没一个能是让人亲近的理由——不良少女、打架、冷漠、人情寡淡、姐妹不和……
凌半夏那么乖巧懂事,罪名大多就是她的。
她一向觉得没什么,反正那些人在她这里也什么都不是,走过路过的陌生人,谁还要管他们怎么想自己。
但今天,她被这三个字刺痛了。
郑书然站在原地皱起眉头:“为什么?”
郑书然的妈妈显然不想闹得很难看,成年人都懂得收敛几分,也没有办法将他们的孩子再如同奶娃娃一般对待,所以嘴里嘀咕了几个来回,也只是一句:“你过来,妈妈有话要跟你讲。”
凌又盯着郑书然的背影,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凌半夏抄起双臂,好笑似的看着自己的亲姐妹。
她说过的,她高考出分那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凌又——你凭什么?就算郑书然愿意,他家里呢?
凌又,你想过么?
“有什么话,站在这里说。”在凌又错愕的目光中,郑书然爽朗地笑起来,倒让对面一怔,“爸、妈,你们来一趟北市挺辛苦的,这两步路,我懒得慌,不想走。”
郑妈妈露出了一个可谓是比较委婉的笑容,转移对象:“凌又是吧?我这也不知道你和书然在一块呢,要不然今晚也就叫你跟我们一起去吃了,书然也真的是,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郑书然不是个会打断别人说话的人,这是第一次,而且对象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说:“那些事儿,凌又记得的还没我多呢,妈,你不用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