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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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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停住呼吸就嗅不到,不去碰就不用感觉,不去尝就没有味道。
这么简单,这么简单。
可惜就只有声音你没有办法逃避。
你一定要伸出两只手,去捂住耳朵。用这脆弱的姿势,连自尊也没办法维持。
那又何必。
眼盲的人, 他们的听觉总是特别敏锐。
宇智波家族则完全相反,这个弱点很少人知道。
不,更正确来说,是连他们自身都不曾明了。
高傲的,美丽的宇智波家族,就像池畔边自恋的水仙,怎也看不见自己的不足。
他们的眼睛是那么强势,是那么万能,是所有人梦想的宝物。
长久的依赖下来,虽然只是那么微弱的差别,但是他们的听觉的的确确丧失原本可能更为精确的灵敏度。
而这个弱点轻易被忽略了,被其他的长处弥补了,以至几乎从没有人能看透这点。
宇智波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奇妙的现象。
当他用孩童肥肥短短的手指出遥远夜莺轻啼的方向,却没有人相信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高傲的,美丽的宇智波家族,其本质是如何的虚伪又可悲。
从那以后,宇智波鼬渐渐对声音产生一种近乎偏执的情愫。
一开始只是不想重蹈其族人犯下的错误,他于是特别训练自己的听觉,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个游戏着实令人沉迷。
声音透露的讯息比任何人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比方来说,从脚步声,呼吸声,布料的摩搓声,配件的微小碰撞声,身体关节的移动声,然后还有理所当然的说话声…
综合这一切,要不能猜透一个人也难。
人可以变装,物件可以隐藏,当一个忍者隐身之时,最容易暴露他的行踪的就是声音。
然而对于鼬来说,声音之如此亲昵于他并不是源自这样肤浅的理由。
声音是他的救赎,当他闭上眼睛他就短暂逃离了自己的宿命,还有以宇智波为名的束缚。
当世界只有声音,他会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个写轮眼的持有者。
小的时候他迷恋一切声音。
风声,雨声,鸟声,虫声,苦无射入树干的声音,刀子刺入人体的声音。
对于无法辨识的声音他首先记忆,琢磨,想象,然后猜测。
从三岁他就开始在脑海里收集各种声音,像任何小孩收集弹珠一样。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五岁的时候他收藏到生平第一个宝物。
那是佐助,他血缘相系的弟弟嘹喨的嚎泣。
明明是那样小的婴孩却能爆发如此强大的震撼。
仿佛竭尽所能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那样的力量让鼬着迷。
他以为他再也不可能拥有更好的收藏品。
不过可能他运气太好,这机会很快就来到了。
那时九尾之战甫才结束,忍者学校也刚刚复课。
五岁的宇智波鼬一天晚上因为练习过头而晚归了。
他在月光下急奔,为了赶时间而抄了近路。
当他路过那满目疮痍的街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的确,在九尾战后木叶的重建尚未完成,像这样断垣残壁也不是多么意外的景象。
若不是他过人的听力,他不可能发觉废墟之中竟然有个人。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于是他慢下脚步,他必须慢下脚步因为,这个声音和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声音都不同。
那么轻盈,却又那么深沉,那么柔弱却又那么真实。
与其说他听到了,不如说他感觉到了。
那空气的波动
像薄雨后濡湿的一只孤蝶奋力振翅欲抖落翼尖的沉重露珠
那是生命交关的挣扎,进一步是求生,退一步是绝望
这样的形容是很多年后鼬才慢慢体会出来的。
当年的他只是静静聆听了几分钟,他琢磨,想象,然后猜测,然而没有任何记忆与之符合。
所以他轻轻爬上崩坏的墙,伸出他小小的脑袋,然后他看见那月光下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他,他可以看见他炫目的银发随风飘动,也看得见他白皙的肩膀微微颤动。
那奇妙的声音从少年处传来,于是鼬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哽咽。
鼬屏住呼吸,让那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同调。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去感受它而不是听它。
那从灵魂深处升华出来的声音,饱含他无法解释的情感,这么深这么重这么疼痛,渐渐让他无法承受。
他不懂它,也不用懂它,同理心是人类的天性,当一个孩子哭泣,另一个也会跟着流泪。
“呜!”他不可扼抑从喉头发出悲鸣。
“谁!”少年猛地转过头来。
鼬一惊竟然从墙上栽了下去,他挣扎着爬起来,迅速转身想逃却重重撞到身后的墙,他碰一声仰身倒地,好不狼狈。
“疼!!”鼬嗤牙裂嘴,眼看就要哀哭出声,他的脚扭到了,头上也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你在干什么啊”少年问。
鼬痛苦地睁开眼睛,少年的脸在眼前出现,他眼角的泪痕已然拭去。
“流血了…”少年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了不会说话吗”少年叹了口气。
“我…我是宇智波家的鼬…”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僵硬了一下,过一会他才说,“上来吧, 我送你回家”
他将鼬放到背上,好像早就看出他脚受伤了。
回家的路上,少年只是慢慢地走着,似乎怕鼬会痛。
行走时少年的背微微摆动,有如母亲摇晃佐助入睡时的律动。
他的心跳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激烈,这感觉让鼬心安。
就在鼬渐渐要阖上眼睛的时候,少年晃了晃他,“喂, 醒来了”
少年在宇智波家族的领地外将鼬放了下来,示意他自己回家。
在他转身之际鼬急着想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他用粘软可爱的童音可笑地叫道,“你…你不要难过了!”
少年皱眉看他,然后突然伸手大力揉搓他的头发,“混蛋,你说谁难过了”
鼬给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知道少年是不要他担心。
“我走了,再见!”少年没有回头就离去了。
五岁的宇智波鼬,心里有种不舍的感觉。
他很想,再见到这个人。
很多年以后,如果你问宇智波鼬这次的相遇,他会说他就是在那时爱上了旗木卡卡西。
而卡卡西会叹息着说,居然被小孩子给安慰了啊。
为什么只是一个人的哭泣竟然能在他的心里留下这样深刻的烙印
五岁的鼬是回答不出来的,那答案是在往后十数年的反复摸索中他才渐渐捉到头绪。
在那之前他只是一直憧憬着一个模糊的形象。
月下独自垂泪的银发少年,鼬憧憬着能从那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想象那情景,小小的鼬会不自觉害臊,心口狂跳。
如果你质疑一个五岁男孩纯纯的初恋,那么我只能同情你此生没有体会过那种纯粹的情感。
不过即使是鼬自己,也是在青涩晦暗,波涛汹涌的青春期过后才终于承认了那两个字。
初次的相逢,鼬很快就发现他忘了问那人的名字。
然而没关系,他有自己的方法。
秘密主义者的鼬不喜欢在人际间打听消息,于是他用他无害的孩童形象在初见少年的那地点附近蹓跶。
几天来光是从人们的谈话中,他就学到了原来那竟是伟大的四代目火影丧生的地方。
偶尔重复出现的另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卡卡西。
人们谈到那个名字时声音经常会不自觉压低,有的声音听起来是疼惜,有的犹豫,有的蔑视, 而有的仅仅伴随着一声叹息,这一切让鼬觉得惊奇。
那天放学后鼬没有马上回家,他溜进父亲工作的警署资料室。
鼬从出生以来就常被父亲带到工作场所熟悉环境,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涟漪。
趁着空档他很快抽出自己想要的档案—旗木卡卡西。
咀嚼着眼中的情报,鼬觉得不开心。
这个人…太强了。
强到让鼬怀疑那晚的少年和资料报告上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之后,鼬并没有想要去接近这个人的念头,他知道他是谁,这样就好了。
以后他还有机会,在那之前他想努力让自己能赶上那个特别的存在。
再一次见到那人已经是两年之后,这次相遇完全是一次意外,开头虽不美丽结局却依然珍贵。
那时鼬七岁,即将从忍者学校毕业,但是身为全校第一名的他有一个难以启口的秘密。
那就是他竟然…变身术苦手…
没错,就是最基本最重要,所有忍者都会的变身术。
明明再难的术都耍得让指导老师自叹弗如,天才中的天才的宇智波鼬,却作不来。
这件事被他自己暗暗封作世界第八大不可思议。
在之前的相关课程中他总是借故躲闪过了,然而明天的毕业考这是必考科目,无论如何是不可能避免的了。
想到这,七岁的鼬深深地皱起眉头(虽然没人看得出来),今天放学后一定要作修练!
午后三时,鼬小小的身影在墓园区偷偷摸摸地出现了。
嗯,这里就好了,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来这里的,一般扫墓的人总是一早来的。
鼬从小自尊心就强,他没有办法忍受自己蹩脚的样子被任何人看到。
确定附近没人之后他开始暖身…好,先试试简单的好了。
先是父亲…变!(唔,应该还可以吧,就是手脚不太好动,走起来摇摇晃晃的)
然后… 三代火影好了…变!
对了,也要练习老师们,挑一个比较冷门的… 上次来代课戴墨镜的家伙是叫惠比寿是吗就他好了… 变!
嗯!这什么声音鼬竖起耳朵,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噗咕咕咕…… ”
在慰灵碑的后面!鼬掏出苦无,向目标处一跃。
“噗哈哈哈哈~~~你在干什么啊”银色的头发因为主人的颤动在阳中闪耀点点光芒。
是…他…鼬一时失神。
“哈哈哈!你真会搞笑耶!”露出的右眼已经流出眼泪,“穿警备队制服的企鹅, 戴斗笠的猴子,还有最后那是什么说是浣熊也未免太瘦了吧营养不良”
依照顺序… 企鹅=父亲,猴子=三代, 浣熊=惠比寿
“哈哈哈~~~”卡卡西的指甲在慰灵碑上抓出刺耳的声音,“叽叽------”
宇智波鼬,七岁,幼小心灵深深受创。
“说真的,你是在练习忍者学校才艺竞赛的节目表演吗”卡卡西慢慢缓下笑,“不错哦, 如果我是裁判老师一定给你高分的”…他是认真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象中的再次相逢…不应该是这样的…鼬深受打击,小小的肩膀垮了下去竟像背负了千石的重量似的。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那不是表演…我是在修练…”鼬垂头丧气的说,“明天是忍者学校的毕业考,我在练习变身术”
“什么”卡卡西吃了一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然后他加了一句, “宇智波家的人不是都是天才吗”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呵呵笑了。
鼬愈发郁闷了…不过,等一下,他刚刚说“宇智波”
“你记得我”鼬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高兴的。
“嗯,是啊,我记得你”卡卡西眯起眼睛。
“宇智波…貛”
“貛…”鼬差点重重摔倒。
“咦不是吗还是狸貂豹应该不是熊吧那也太没品了”卡卡西摸着下巴。
“是鼬啊鼬!!!”鼬怒吼。
“喔,是鼬啊”卡卡西击掌,“我猜的也差不多嘛”
这个人…我竟然对他抱有幻想… 我是笨蛋吗!
幻灭是成长的开始,七岁的宇智波鼬已经尝到命运之神残酷的一面。
“如果没事的话,请走吧,我要继续练习了”鼬转身。
“等等,照你这样再练也没用的,我教你吧!”
“什么”
“其实你的术语是很完美的,不过你没有抓到重点”
“什么意思我不懂”
“变身术的基本不是在施术者,而是模仿的对象啊”虽然戴着面罩,鼬看得出来卡卡西展开一个微笑。
“……”
“这样说吧,你有好好看过你的对象吗”
“!!!”鼬顿悟。
原来是这样么原来我,从来也没有好好去看过一个人,甚至是家人的父亲…
我竟然从来也没有将任何人放进眼里,放进心里,我…
而他,一个陌生人,只是一瞬间就看透了我的虚伪,鼬觉得难过。
“好了,没时间让你自怨自艾了,来吧,拿我做练习变变看”卡卡西拍拍鼬的肩膀,仿佛是安慰他。
好好看着模仿的对象…鼬在心里念着这句话,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他全神贯注,小小的手不自觉摸上卡卡西的脸,后者挑挑眉然而并没有动。
然后,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手的确顺着本能拉下了卡卡西的面罩,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脸。
卡卡西像是有点意外,却也不是太在意,他只是微微地笑着。
好好看着模仿的对象…鼬仔仔细细观察卡卡西的,眉,鼻梁,嘴唇,左眼上流星般的疤痕…
他用前所未有的专注记忆每一个线条。
然后鼬看见卡卡西的笑凝结,渐渐转变成惊讶的神色,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你…”鼬听见卡卡西叫唤他的声音,他向前倒去,落进卡卡西的怀里。
只是短暂的晕眩罢了,他很快回过神来,“我…我怎么了”鼬茫然。
“你刚刚,启动了写轮眼…恭喜你”卡卡西平静的说。
“写轮眼我”
“对,你觉得如何还想继续练习么”
“我还可以, 请让我继续”
“那好吧,变变看我的形象”
“是!”
“…………….”
“原来如此,结合写轮眼的变身术果然不同凡响”
“是,是吗”
“是啊, 你那根‘干枯的稻草人’模仿得可真是唯妙唯肖… 开什么玩笑!我长这副德性吗!!”卡卡西一拳砸上鼬的小脑袋瓜。
“呜哇!!”
那天后来的事他也记不太得了,他的变身术应该是有学成的吧
因为隔天他的确通过了考试,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仿佛不值一提。
倒是当他展现写轮眼给父亲看时,父亲显得相当激动,毕竟这样年幼就能开眼在宇智波家族也是相当难得的一件事。
鼬第一次为拥有写轮眼而高兴,不是因为父亲的肯定,而是为了别的理由。
只有鼬知道他值得纪念的开眼,为的是要将某人的脸永远留在脑海中。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鼬在睡觉时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印在瞳中的那张脸。
而那人清脆的笑声总让他联想到自己心爱的玻璃风铃,那个风铃上面绘有他最喜欢的淡紫朝颜“晓之春”。
第三次见面,是在三年后鼬的中忍决赛试验。
鼬的比赛是整个中忍考试的压轴,众望所归的焦点。
宇智波家难得一见的天才对上雾隐村早已闯出响亮名号而今只差身分的超强杀手。
在出场之前,鼬在选手准备室闭目静心。
“紧张吗”有个暗部装扮的人影悠忽闪了进来。
“不”鼬点了点头,即使脸上戴着面具他也知道那人是止水堂哥。
“加油喔,你一定没问题的”
“嗯”鼬看着止水离开,门开的时候他看到外面的一抹银色身影。
“!!”本能反应让鼬弹身而出,门撞击的声音让走廊上的两人惊异转身。
“怎么了吗”止水问,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暗部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出声。
“不,没什么…我会努力的”鼬说
“那就好,期待你的表现”止水说完,两个人又并肩离开了。
鼬看着,没有错,虽然隔着面具,披风,虽然他没有说话,虽然他的身形又抽高了。
但是鼬就是知道,那是“他”… 鼬的目光愣愣追随着他,
那人在即将步出通道口的时候举起右手随意摆了个手势,并没有回头。
然而,鼬的心漏跳一拍,他知道那个人会看着自己。
站上决斗场地,还未开场鼬的气势已经压倒对手。
他的身心前所未有的亢奋,和平常沉着的他判若两人。
父亲,止水,宇智波族人,还有那天在场所有的观众都在注视着他。
但是无所谓,无所谓,他只在乎一对眼睛。
请看着我,看看我的成长…鼬在心里默默念着,眼神笔直望向那人的方向。
鼬的对手既顽强又执着,那样正好,他一次一次站起来只是给鼬更多表演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