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雪·璃落》璃落

14、卷拾叁 夜谈

　　夜深人静，已是亥时，烟落伏在窗边，遥望今夜空中那轮圆月，皎洁如斯，却如这深冬的夜，透着无限刺骨的森寒。

　　耳边依然是七雪放纵邪佞的笑声，记忆中，那个少年站在她的身后，用温软含情的嗓音对她说：“你不要忘记了，我花重金买下你三月，这三个月你就是我的人。”却不知为何，这番话由七雪口中说出，即便那嗓音与话语再不搭调，却也隐隐透出几分不容人抗拒的气势。

　　“今夜亥时在房里等我，我会来找你。”这是七雪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含丝毫情感，只如一位身份显赫的宫主对手下命令式的口吻，不过是知会一声，让烟落知晓他今夜将至罢了，而她，根本没有权利发表任何意见。

　　伴着满夜星辰，烟落不禁苦笑出声，恍然间，她意识到七雪已经是这魅璃宫的宫主了，作为一宫之主，他是江湖的霸主，而她呢？一介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在这里讲话？

　　呵呵！想来确实可笑，她本想走近他一步，而他却退后千百步，原来柳烟落与魅七雪之间的距离不会缩短，只会越来越长。突然间发现，她做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她意图追上魅七雪的脚步，可是那人走得实在太快，她惟有望尘莫及。

　　听到身后隐约传来推门声，烟落回过头去，恰巧见到七雪迈入屋内，一如既往的妖媚倾城，一如既往的绝代风华，而她只是平静地站在远处相望，并未扬起一丝特别的神情。

　　烟落依稀记得，那时候风瑾还活着，他总会说她是个怪人，这怪就怪在她太镇定，无论面对怎样的场面、怎样的人，她似乎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因为她太过淡定，才让人感觉很难接近。

　　将门闩插上，七雪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随后他抬起那对妖艳的眼眸，看着烟落淡然而道：“过来坐吧！”

　　烟落女子亦不做作，施施然行至桌边坐下，而后凝神细看七雪绝色的容颜，心里思忖着他此行的目的。然而七雪此人极其隐晦，任何心事都不往脸上去，一张含笑的脸配上那妖媚的瞳，似是天底下最强的媚术，可在一瞬间蛊惑天下苍生。

　　半晌的沉默，将这个深沉的夜映衬得越发死寂，仿佛万物寂灭，二人平静地对望，其间谁都不曾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七雪方有动作，将怀中一块铜板大小的琉璃推至烟落眼前，而后缩回手依然一言不语。

　　烟落莫名地望着眼前晶透的琉璃，高台灯影之下，那莹润之石散发着七彩光芒，绚丽夺目，“这是什么？”

　　“醉琉璃。”七雪淡然地回答。继而烟落瞥了一眼桌上的琉璃，又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七雪依然泰然自若，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让你瞧瞧。”他柔声而道。

　　烟落的柳眉轻轻一挑，“只是为了让我瞧瞧？”

　　顿时，七雪的唇边绽开一抹微笑，为之前那番平缓无浪的对话附上一层波澜，他笑着答道：“当然不只是为了让烟落瞧瞧，我是想问问烟落你，可曾在何处见过这样的醉琉璃？”

　　而烟落并未正面回答七雪的问题，却是如此问道：“这很重要吗？”

　　七雪突然沉默了，静静地望着烟落，许久许久没有出声。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那张妖娆的脸上泛起几丝冷漠的神色，带着无比的认真，最终他郑重颔首，“对，很重要。”

　　烟落从未见过七雪像此刻这般认真严肃，即便是那时，她撞见七雪与他师妹的交谈，或是后来，他被萧澈冤枉是杀人凶手，魅七雪依然是睿智的，然而方才的那一刻，在他点头的刹那，烟落在那双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脆弱，一道不该属于这个少年的神色。

　　那是一份或许该被称做“茫然”的神色，烟落痴痴地望着七雪，试图寻探这个少年笑容背后的秘密，“为什么？七雪，你到底为何而来京都？”

　　而七雪却摇了摇食指，“你不需要知道。”

　　“是吗？”烟落骄傲地笑起来，而后将醉琉璃推回七雪面前，“那我也没必要回答宫主的问题，如果今夜宫主前来只为这个的话，那么您可以请回了。”说着，她站起身，也不顾七雪的反应，径直朝床榻走去。

　　七雪见之一惊，赶紧唤道：“烟落。”她回过头，漠然地视线逼人非凡，七雪便是在这道视线中败下阵来，无奈地呵出一口气，他说：“你的好奇心太强，这些本不是你该干涉的。”

　　烟落笑笑，“你说的不错，只可惜你有求于我。”

　　“所以我只好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将醉琉璃捏在手里，他轻柔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我来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能救我义父的性命，而醉琉璃或许是线索。”

　　烟落歪着脑袋仔细地听着，“你的义父？那便是风瑾公子的爹咯？”

　　七雪霎时想起那日小瑶告诉他风瑾的亲爹是殷子离时，烟落就躲在门外，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他坦言道：“不错。”原本他并不打算告诉烟落这些，一觉得没必要，二是不想把这个女子拉入这场纠纷，只想把该问的都问了，得了线索立马走人，却不料这柳烟落精明得很，要想从她口中得知些什么也绝非易事，如今看来，风瑾所言当真不假，这女子有她的独特之处，即便他是魅七雪，也未必能胜过一个柳烟落。

　　“好吧！我确实曾经见过这样的琉璃，我也知道这块琉璃有个名字叫‘醉琉璃’，”烟落单手托着下颌无可无不可地道：“那时候风瑾公子常来我这儿，我在他身上见过，也是他告诉我这琉璃的名字，还记得当初风瑾公子说，这醉琉璃是个有灵性的东西，世间仅有，除此无二。”

　　“什么世间仅有，除此无二，这不就是另一块？”七雪闷闷地低喃，烟落只瞧他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于是问道：“七雪，你说什么呢？”

　　七雪微微一笑，“没什么，我是说除了在风瑾身上，你可有在别处见过这样的琉璃，未必要这种形状，只要是这种材质的琉璃制品都成。”

　　烟落摇摇头，对七雪摊开手，七雪愣了愣，才将手里的醉琉璃放到她的手中，烟落以两指将醉琉璃拿起放在烛光下，“你看这种琉璃，在灯光下仿佛里边有几束彩光在流窜，这样的琉璃很少见，如果我曾经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她对上七雪的眼睛，“可惜没有。”

　　“真的没有？”七雪不相信地再次询问，却得到烟落的再一次肯定，是那样的坚定，“绝对没有。”

　　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七雪接过烟落递回的醉琉璃，紧紧地握在手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想要请问。”

　　烟落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以，但是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要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其实烟落的这番话早在七雪的意料之中，他轻扬嘴角，“好啊，那你就说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我想知道那日你和风瑾公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看似随意问出的一个问题，而七雪却知道这个疑问早在烟落心中埋藏许久，她一直在寻找机会问出真相，今日倒是让她撞上了时机。

　　只是心里突然有些难过，竟然是因为烟落对风瑾的过分在乎，“你就这么在意风瑾吗？”

　　烟落把玩着桌上的空杯，笑道：“说什么傻话？你觉得像我这样的青楼女子可能会在意一个见面不过六七回的恩客吗？”她似是自嘲般地笑着，“那根本不可能。”

　　七雪摇了摇头，口吻中透着一丝不解，“你何必要将自己说得那样不堪呢？青楼女子也是人，我不会歧视你。”那一刻，七雪的话语曾一度感动了烟落，让她痴痴地望着七雪发呆了许久，甚至她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一股冲动，因为魅七雪的这句话，她可以为他做一切。

　　“我只是……”只是比较在意你。她在意的人不是风瑾，而是魅七雪，不因其他，只因这人救过她，如此简单的理由，可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故作镇定地抬首，“我说七雪，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那日你和风瑾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这个，我申请由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过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等见了他后我再告诉你那日所发生的事。”他眉目一弯，如新月一般，笑得容姿妩媚，“怎么样，可以吗？”

　　烟落想了想，于是爽快地开口，“好，那你就说说你想问什么？”

　　“你有哪些亲人，还有是否听说过琉璃剑？”七雪认真地启口而问，然烟落却道：“这是两个问题了。”

　　七雪险些被这女子气倒，“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问题来回答。”谁知烟落却也难得的固执，“可是这确实是两个问题。”

　　“我都告诉你那么多了，你多回答一个问题又有什么？”七雪被逼急，扬了扬声调问道，然而嗓音依然柔和，不过含了几分怨气。

　　烟落耸耸肩，无奈地道：“我有说不回答吗？”她很是不雅观地给了七雪一个白眼，“首先，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和姥姥一起生活，姥姥说我娘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却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妻子，而我爹，我很少听姥姥提起，反正我只知道他们很早就死了。”

　　“你都不晓得你爹娘是什么身份的人吗？”七雪有些好奇，他突然发觉这个柳烟落如此的个性或许与她的身世有关，此刻忽闻烟落开口，“姥姥常和我说爹娘的爱情故事，却从来没和我提过他们是什么人，不过姥姥曾经说过娘亲的另一段爱情，比我爹娘的爱情还要可歌可泣，不过最终因为我娘受不了流言蜚语，所以离开了。姥姥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言可畏’。”

　　七雪半眯着双眼，一股耐人寻味的目光由中射杀而出，听着烟落的话，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又问：“那么琉璃剑呢，可有听过？”

　　烟落微微颔首，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应该听过。”

　　七雪一听却懵了，“什么叫应该？”

　　烟落努力地想着，却依然毫无头绪，“我确实是听过琉璃剑，但是那似乎是很悠远的故事了，我完全记不起我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说过琉璃剑。”

　　七雪疾速冲到烟落面前，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你快想想，一定要想起来，这对我很重要。”

　　烟落被摇得头昏眼花，推开七雪，她不耐烦地道：“你急有何用，我想不出就是想不出，反正你包下我三月，何不给我点时间，兴许我能想到。”

　　七雪听烟落此话也有道理，这才静下一颗心来，回想方才，他竟然又一次地失控。问自己，平日里那个镇定自若的魅七雪上哪儿去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是谁？”烟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七雪的沉思。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你见了就知道了，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卷拾叁完）
　　[2009-1-31 17:16:00 落。]

作者有话说

　　本章补全~